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锦上添花 ...
-
会后聚餐,酒过三巡,丁总开口道:“任总啊,你们最近也很辛苦,叫上你们部门的几个小姑娘,表演几个节目高兴高兴,也烘托烘托气氛。”
部门几个小姑娘都不约而同看向秋影,周围大部分人也同样看着秋影,只是这些目光里,多了一些说不清的了然与暧昧。
秋影对这些目光非常熟悉,在有人闯进只有丁总和她二人独处的办公室时见到过;在需要丁总出席的重要场合,秋影随身在侧并且二人姗姗来迟的时候见到过;在公司大门口,丁总邀请她搭乘顺风车回家时见到过。
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秋影没有接下丁总的话,更没有借着打趣丁总,哄小姑娘们敬杯酒或者借此机会“敲诈”丁总一把,眼见话茬没人接,气氛即将冷下来,六区的一个小姑娘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说道:“丁总,我是六区的李尚荣,谢谢各位领导们的照顾,我敬领导一杯,然后给各位演唱一首我们土家族的山歌吧。”
丁总转头看向李尚荣,笑道:“李尚荣,我知道你,你们宁总可是经常夸你性格活泼开朗,客户对你的印象很好。那你就唱一首,看看你的歌是不是和你的客户关系一样好。”
营销二区总经理徐岚指着宁泽源说:“这小丫头如果唱得不好,说明老宁言过其实,得罚酒。”
宁泽源也笑着摇摇头说:“那我还是先自罚一杯,省得一会儿被你小子往死里整。”
满座哄堂大笑,美酒佳肴环桌,金玉满堂,一团和气。
只听李尚荣开唱道:““晚风轻轻摇树梢,月亮静静上楼角,么妹轻轻往外走,金竹林里会阿哥......”
歌声确实婉转悠扬,底下一片叫好起哄,热闹非凡。
这次入住的酒店以前是一座书院,本身是由几座私家公馆改造而成,院内有着各式亭台楼阁,九曲回廊,显得端庄雍容,纤巧细腻。
已经是晚上12点,大厅内仍然觥筹交错,众人兴致盎然,过来敬酒的人一拨又一拨,所有人都盛情感谢任总的帮助和关照,秋影端着酒杯,茫然不知大家在谢什么,一杯酒喝下去才明白,酒桌上只论酒,不论什么事实,也不必有什么真情实感。
趁着下一拨人还没来,秋影从侧门悄悄遁了出来,站在庭院内,隐隐闻见空气中暗香浮动,想必院内种植了不少桂花树。眼见穿过月洞门,回廊尽头有座亭台,似乎是个避风头的好场所,秋影沿着回廊慢慢踱步过来,正想要坐下,才发现这里早有人盘踞了。
这人半坐半靠在勾阑上,微微低着头,一手撑着眉心,看样子应该是喝了不少。
“宁总?”
秋影认出来,这应该是正春风得意的宁泽源。宁泽源似乎没有听见,秋影轻轻走到旁边,仔细看看了,宁泽源似乎正在与酒精带来的眩晕和五脏六腑内的翻腾做斗争,秋影担心他摔下台去,一手扶胳膊,一手托肩膀,将宁泽源从勾阑边带到亭内的坐凳上,还好宁泽源虽然喝得多,但显然意识还算清醒,没有完全失去自持,也没有反抗,顺着她的力道,非常配合地挪了过来,秋影将他的胳膊抬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又让他头枕在胳膊上,才回到大厅,找服务员要了一杯蜂蜜水和着酸奶,给宁泽源端了过来。
宁泽源勉强喝完,又在桌上趴了几分钟,才慢慢抬起头来,仍然用手支着眉心,借着路灯和月色,看脸色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
秋影看他似乎酒劲似乎缓和了不少,这才开口道:“今天多谢宁总帮我解围。”
宁泽源仍然闭着双眼,头也没抬,半天才说:“帮你解围的是李尚荣。”
秋影听了只是笑了笑,没有和他争辩。
两人默默坐了良久,就在秋影准备起身回房的时候,听宁泽源突然开口道:“听丁总说,在做改革项目导入之前,你们有一段对话。”
“夫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
秋影笑道:“那是商鞅和秦孝公的对话。”
宁泽源这才抬头看了秋影一眼,点点头,说道:“商鞅变法前,对秦孝公说:‘与自己的臣民,不能考虑开创事业,只能分享事业的成功。最高尚的人不必附和世俗的观念,想建大功的人也不必跟民众商讨。圣贤之人,只要能够强国,就不必拘泥于旧传统。’大夫甘龙反驳说:‘不对。按照过去的章程办事,官员才能熟练自如,百姓才能安定不乱。’商鞅说:‘普通人只知道安于传统,而学者们往往受所学知识的局限。这两种人,让他们做官守法可以,但与他们商讨旧法之外开创新业的事,就不行。愚笨的人只会循规蹈矩,聪明的人制定法规政策;无能的人墨守成规,贤德的人因时制宜。’
顿了顿,宁泽源继续说道:“想必研发中心的那一次绩效调薪,就是你的城门立柱。”
秋影笑道:“可惜丁总不是秦孝公,我也不是商鞅。”
宁泽源看着秋影道:“商鞅并没有什么好结局,不做也罢。”
秋影却没有与他对视:“车裂确实是极刑,但对于一个追求个人成就的人来说,能看见自己的政策惠及天下,实现国力强盛,社会安宁,不论高低贵贱人人都可以一展抱负成就价值,想必虽死无憾。”
宁泽源低下头,艰难开口:“你要知道,女性在职场......”
秋影没等他说完,就截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这个职场,仍然以男性为主导,女性仍然扮演锦上添花的角色,就如同这席酒宴上的一场表演。”
宁泽源道:“锦上添花不好吗?”
秋影道:“锦上添花很好,但有些花是有生命力的,它想要开在风里雨里,开在树旁枝旁,与他们共生共长,相□□缀,而不是被摘下来,贴在墙上供大家观赏。”
宁泽源叹道:“英诺不过是一家小公司,你来公司也不过三年,值得吗?”
秋影微微笑道:“我不是牡丹,也并非一定要生长在皇家园林。像我这样的花,世上何止千百万。与周围的环境无关,无论生长在哪里,它也总归有自己的一片世界”。
宁泽源酒劲似乎已经过去了,整理了一下衣衫,正襟危坐,难得的正色道:“任秋影,你别这样笑。你以为自己的笑容云淡风轻,自己的言行忠于自己的心至死不渝百死不悔。你不过就是想要实现个人价值,并期待其他人能成为你实现自我价值的工具。”
“我……”
宁泽源抬手阻止道:“听我说完。想要实现个人价值没有问题,期待其他人成为你实现个人价值的工具,这也没问题,我想要问你的问题,与性别也毫无关系。但你眼中的价值,是否等同于其他人眼中的价值?如果不等同,那你的个人价值应该由谁来评估,你自己吗?你认为实现企业变革业绩倍增是价值,且不说这是不是你能完成的,即使你能完成,难道你的个人价值最终也只能用金钱来体现?你想要实现物尽其才人尽其用,人人平等事事公平,这是一个乌托邦似的理想世界,永远实现不了,也就是说你的价值永远无法体现,这样的价值,真的有必要值得一谈吗?如果不由你自己来判断,那你凭什么认为这些场面应酬,只是锦上添花的点缀,而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价值呢?”
“你虽然在笑,但你心中的隐忍、不甘与嘲讽,早就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任秋影只觉得胸口波浪滔天,一个声音急急忙忙在说:“不对,并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要尽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并不需要他人的理解和认可,更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而另一个声音冷冷的在说:“没错,确实是这样的,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
秋影张开嘴又合上,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他把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已经堵死,不得不面对自己从来不曾面对过的,对自我的否定与怀疑,要让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价值观的崩塌。
宁泽源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如果你不能想清楚这个问题,不能把个人眼中的价值与他人眼中的价值在一个平台上做出换算,无论你表现得如何云淡风轻,与周围的环境如何水乳交融,你的内心永远是孤单的,与世界格格不入,因为无论你在哪里,都会遇到这个问题。”
秋影此刻却已经冷静下来,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在下沉下沉,终于是第二种声音占据了上风。
秋影沉默半响,低声说道:“感谢宁总今天上的这堂课,很精彩。”
宁泽源却叹了一口气:“秋影,世上很多事都不用如此较真,太较真,就钻牛角尖了,路会越来越窄。”
秋影却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轻笑道:“难怪宁总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身。”
宁泽源差点被自己呛到,眼前这个人,刚刚还既愤怒,又失意,这才不过两秒钟,竟然就开始调侃自己。
宁泽源轻哼了一声,道:“我可没有,我只是知道怎么样让自己和别人都把日子过得更有意思。”
秋影起身轻轻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说道:“想必接下来宁总还有丰富的夜生活,我就不耽误你过‘更有意思的日子了’,明早见吧,宁总。”
说完点头致意,转身离开,给宁泽源留下一个悠闲的背影。
宁泽源不禁嘀咕道:“我都喝成这样了,这人到是高估我,走得这么干脆。”
坐了两分钟,部门的高士杰一路小跑过来,将自己家这位据说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领导生拉硬拽,拖回了客房。
第二天一大早,原计划是中高层的拓展训练,给大家提供一个非正式沟通平台,领导们给大伙儿们加加油,打打气,再喊喊口号,为最后一个月冲刺。
结果一大早,秋影就收到丁总的短信:“任总,临时有重要客户要谈,我带几位营销大区经理先行一步,务必做好今天的团建工作。”
一起组织本次会务工作的小姑娘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灰头土脸,最重要的领导全都走了,剩下的一群人听说领导们不在,纷纷借口临时有事,无法参加。
秋影连骂人的心都有了,没办法,只能赶紧找傅总商量,将拓展活动改为游览活动,由傅总给大伙儿讲讲这座城市,以及共产党在革命战争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弘扬了一把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又请了当地导游,带大伙儿参观红色路线,才勉强把整个议程走完。
不过,令秋影惊讶的是,虽然丁总带走了所有营销中心高层,宁泽源却没走,不仅没走,还带着部门几名销售,煞有其事跟完了所有流程。不知他们从哪里搞来几套红军装备,一路上趁休息的间隙,又是唱红歌,又是演小品倒是将气氛烘托得热热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