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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蔷薇百叶(伍) ...

  •   温室的花园里开着各色的花朵,花园的主人不容许残次品存在,于是残次品被纷纷丢弃。花园之外是深渊,脆弱的生命于此终结。
      蔷薇百叶很幸运,因为她遇到了蛮族——那些美丽而强大的人。
      蔷薇百叶还没有从突发状况中缓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实在是太渴了,兜兜转转终于寻到了水源,她欲前往海边取水,却发现离岸不远的水面上竟开出了一朵花,花枝摇曳,妖异而诡艳。蔷薇百叶喜出望外,如此巨大而美丽的花,她从未在[花园]见过,想必裁剪制成衣裳后定是极漂亮的。蔷薇百叶靠近花朵,可她忘记了,这里不是[花园],在[流放地],水源与美丽随时都可能让人丢掉性命。一只庞然大物突然冲出水面,朝蔷薇百叶露出满嘴尖锐的牙齿,蔷薇百叶被吓得瘫坐在地,[花园]何时有过这样的怪物。“啊——!”蔷薇百叶大声喊道。
      骨鞭越过蔷薇百叶,紧紧缠住大鱼的身体,骨鞭上冒出的尖刺深深刺入大鱼的身体,大鱼吃痛,发出痛苦的嚎叫声。它欲逃回海里,,可猎人怎会放虎归山。十余人跃起,手握骨制武器刺向大鱼。
      他们合力杀死了一只大鱼。
      “好完整的一只大鱼,可以好长时间不狩猎了。”一人兴高采烈地说,其余人纷纷附和,皆在为硕大的猎物狂欢。
      蔷薇百叶稍稍回过了神,她抬起头望向这些奇怪的家伙们。棱角分明的轮廓、深邃坚毅的眼神、高高挺挺的鼻梁、结实有力的下巴,身体随意裹缠上鱼皮,用一端纺锤状一端尖状的骨针固定连接。太阳光线打在鱼鳞上,鱼皮衣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一个紫发的人率先发现了还坐在地上的蔷薇百叶,打趣道:“哟,又来新人了?你好,紫罗兰阿贝拉。”他朝蔷薇百叶友好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希望你可以活久一点。”
      其余人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般统统大笑起来。“紫罗兰阿贝拉,你对每一个人都这样说,可结果呢?活下来的有几个?你说是吧,玫瑰碎冰蓝?”
      叫做玫瑰碎冰蓝的人没有理睬向日葵太阳斑言语中的刻薄,“回去吧。”
      “好咧,回家喽。”
      众人纷纷搭手,连拖带拽将大鱼带回了部落。随后,放血剥皮挖骨割肉,整个环节无人出一丝纰漏,一看便是经验老道的行家,无他,唯手熟尔。人人都发现了鬼鬼祟祟躲躲藏藏的蔷薇百叶,但无人搭理,他们心无旁骛继续手头上的事。他们将血肉储藏进红色的瓶罐里,将皮清洗干净后折叠成豆腐块,将骨有序堆放在一起。完成一系列工作后,天已微微转黑,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围桌而坐,桌上摆着红色的碗和红色的盘子,碗里装着红色的液体,盘里放着红彤彤的肉片,几人喝酒吃肉聊天。蔷薇百叶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蔷薇百叶急忙捂住,但还是晚了,几人纷纷转头,目光打在蔷薇百叶身上,蔷薇百叶羞耻极了。
      玫瑰碎冰蓝起身,将一碟鱼肉和一碗血水放在长桌末端。蔷薇百叶看到玫瑰碎冰蓝放下的食物,脑袋中不自觉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那是给我准备的吗?犹豫再三,她还是靠近了他。玫瑰碎冰蓝没说话,将食物向前推了推,蔷薇百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蔷薇百叶欣喜,立马抓起一块鱼肉咬了一大口。
      “呸呸呸!”
      这东西怎么吃得下去啊,又腥又咸的,这压根就不是给人吃的!
      其余人哈哈大笑,全然忘记了他们当初也是如此。
      玫瑰碎冰蓝视若无睹,这样的画面他已看了数次,这样的话他已听了数次,早已泛不起什么波澜。他端起碗,示意蔷薇百叶喝上一口。蔷薇百叶毫无迟疑接过陶碗喝了一大口,随后,“呕——”又苦又涩,比鱼肉更难以下咽。
      “这就是你以后要过的生活,想活下去,就接受它们。”玫瑰碎冰蓝坐回主位,“或者,你可以选择死亡,死去,未免不是一种解脱,相反,活着反倒是煎熬。”
      死亡,活着。
      解脱,煎熬。
      坐在长桌上的人静待蔷薇的回答,无人出声提醒,无人出声催促。终于,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蔷薇百叶狠狠咬了一口鱼肉,又饮了一口血水,这次,即使再难吃再难下咽,她都忍住没有吐出来。“我想活下去。”蔷薇百叶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众人相视一笑,长桌空位以待,期待新成员的加入。
      玫瑰碎冰蓝脸上罕见地挂上一点笑容。“你做了一个不太聪明的决定。那么,欢迎你加入——蛮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玫瑰碎冰蓝。”
      其余成员也纷纷介绍起自己的名字。
      “你好啊,我是风铃草加尔加诺,欢迎你的加入。”
      “紫罗兰阿贝拉,我同你说过的。”
      “向日葵太阳斑。”
      “海棠西府,欢迎你。”
      “我是栀子无尽雪。”
      “我的名字叫做风信子柯妮莉亚,欢迎你的加入,新人。”
      “以后就要一起生活啦,哦,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做茉莉鸳鸯。”
      “水仙塔利亚,欢迎你成为蛮族的一员。”
      “郁金香夜皇后。”
      “你好呀,我是金鱼草塔希提。”
      “我是百合西伯利亚,欢迎。”
      “绿萝霓虹。”
      “我是凤仙玻璃翠,欢迎你。”
      “蔷薇百叶。”蔷薇百叶说道,“我叫蔷薇百叶,以后请多多关照。”
      月挂高空,已是深夜。
      “今晚你先住这儿吧。”玫瑰碎冰蓝指了指原本属于自己的小屋。说是小屋,不过是鱼骨和鱼皮随意搭起来的罢了,简陋到一股不算特别强劲的风便能掀翻。
      “好。”蔷薇百叶乖巧点头。
      他们回到各自的小屋睡觉。
      月色与笛声相融。
      月光下,玫瑰碎冰蓝坐于鱼骨堆之上,手握一骨笛。笛音随清风而来,悠悠扬扬。
      未眠的蔷薇百叶循着笛音,于玫瑰碎冰蓝身旁坐下。蔷薇百叶主动开口。“你们同我一样,皆来自[花园],可为什么你们称自己为蛮族?据我了解,蛮是野蛮的意思,野蛮是个不好的词语。”
      玫瑰碎冰蓝停止吹笛。“野蛮?你可以这样认为,但我更希望你理解为野蛮生长的蛮。”
      “野蛮生长?”
      “对,无视[规则],野蛮生长。”
      “可[父亲]说过,[规则]是最重要的,无[规则],不成[花园]。”
      玫瑰碎冰蓝扭头看了蔷薇百叶一眼,脸上没看出不耐烦的情绪,因为压根什么表情都没有。“[花园]的[规则]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相反,它就像一条拴绳,让人永远活在旧世界的缩影中,永远无法拥抱新世界。固步自封的结果无疑是被新世界淘汰。”
      “可[父亲]说过,美者,可立,遵守[规则],才不会被淘汰。”
      玫瑰碎冰蓝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所有人不过是被[父亲]毒害的可怜人罢了。“何为美?止步于[花园],抬头望见的永远只有那[虚假的太阳]?总有花朵开在角落里,也许一生都不为人所知,可我们凭什么判定它不美丽。历过风雨,见过彩虹,依旧开的绚烂,那何尝不是一种美。”
      玫瑰碎冰蓝的话和[父亲]曾经说过的完全不一样,蔷薇百叶一时间不知道谁才是对的。她沉默着,也思索着。
      玫瑰碎冰蓝继续说道。“每个刚来到[流放地]的人都和你一样,谨记着[花园]的[规则],装点着自己的美丽,最后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蔷薇百叶,忘记[父亲],忘记[花园],忘记[规则],适应这里,然后活下去。唯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唯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活着。
      活着,
      活着。
      春去,夏来。
      秋去,冬来。
      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
      岁月能改变许多东西,比如蔷薇百叶。她早已褪去了当初骄气的模样,身上裹缠着鱼皮,面不改色咽下令人作呕的血肉,将手伸进血与水的混合物中将其捏成碗碟和罐子最后搬至太阳底下曝晒,敢于举起骨刃切割鱼肉。再比如食物,多年的猎杀使得大鱼的数量极具减少,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因为饥饿而死。那是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流放地]无法成为归宿。最终,他们做了一个决定。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重回[花园]。因此,他们向[父亲]举起了反抗之旗。
      漫天花瓣飞舞,花朵接连凋零。
      可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无人能战胜[父亲]。花园的主人大怒,降下了[惩罚],所有参与这场起义的蛮人都死去了。关于故事,也正式到达了尾声。
      “你活了下来。”鬼火苍蓝指出故事与现实的矛盾点。
      “活着比死去更痛苦,不是吗?”蔷薇百叶意有所指,鬼火苍蓝无法反驳。
      “我失去了家,她回不了家,从某种意义上,我们同病相怜。”鬼火苍蓝一字一顿缓缓道说,只是,声音无力嘶哑难为听。“可我忘了,人心难测。”
      接下来的生活,鬼火苍蓝与蔷薇百叶可谓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他们就像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可本质上他们是相同的,他们有着共同的心愿——回家。所以,他们之间注定是相交线,注定聚,注定散。
      今日又是无所收获,鬼火苍蓝回到了鱼骨屋,说不上难过,他早已习惯了失望。环视屋内,蔷薇百叶还没有回来。她每日都要外出,鬼火苍蓝是知道的,可今日着实晚了些。
      太阳未落西山,鬼火苍蓝召唤不了帮手,他只能徒步去寻找,幸好这座岛屿算不得太大。
      鬼火苍蓝是在十二柱亭找到蔷薇百叶的,她蹲在那里,看到鬼火苍蓝向自己走来,率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你没有回来,我不放心。”
      蔷薇指着那朵新“开”的玫瑰说道,“你看,又多了一个人,自起义事件后,[父亲]不再放逐残次品,他们会直接变成永不凋零的干花。”蔷薇百叶自顾自说着。“或许某一天,我也会死。可我还不能死,我死了,就没有人记得他们了。可[流放地]太过残酷了,也许在死之前,我会先疯掉。”蔷薇百叶掩面哭泣,这与平日里那个乐观积极,活力满满的她完全不同,也许她不止一次崩溃落泪过。
      鬼火苍蓝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我帮你回家。”
      蔷薇百叶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让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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