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云》二十行

6、第六章

　　陆行云都快要把手里那张成绩单给捏的皱巴巴的时候，方山终于出现了。

　　看到方山手里一根冰棍棒棒，他没忍住在心里抱怨这个人怎么那么贪玩，还贪吃，半天都不来，让他好等。

　　“方山。”连带着，口气都不怎么友善起来。

　　方山走到陆行云跟前站停，纯良的眨眨眼：“怎么了？”

　　陆行云懒得废话，直接把成绩单递给了人家：“孙老师让我给你你的成绩单。”

　　方山低低的哦了声，接过成绩单，没在意那几道清浅的褶皱，一目十行扫了几眼，理科基本都在意料之内，倒是文科有些惨不忍睹，翻过去是与成绩对应的假期作业要求。

　　不过好歹心里也算是有了底，回去如果要挨骂也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谢谢啊。”方山把成绩单对叠两次，塞进裤包里准备开溜，陆行云见状眉角抽了抽。

　　“哦对了，孙老师还让我跟你说一下，这成绩单一定要给你妈看，说是之后会打电话过去。”

　　嘶——方山心里一惊，怎么还要打电话？！他以为看看成绩单就完事儿了！

　　陆行云从方山脸上看出了不情愿的表情，心想方山可能凶多吉少，而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祈求对方自求多福了。

　　“你小心。”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厕所方向走了过去。

　　真的，憋死他了。

　　在家长会终于结束后，陆安宁揉着屁股走了出来，看到不远处的陆行云，拧着的眉毛都舒展开来，挂上笑脸就走了过去。

　　“爸。”陆行云直起身，背着双肩包，看脸上都笑开花的陆安宁，料想他心情一定不错。

　　“哎。”陆安宁高兴，全然忘记了刚才坐在教室里听政治老师的长篇大论一阵唠叨和自我推销的那种不耐。

　　陆行云敲了敲他爸的额头，那发际线越来越向后靠了：“好了，走吧。”

　　父子俩并肩下了楼，陆安宁说口渴，陆行云一想这人铁定一下午都滴水未进，让人去了校门口等着，自己转身就去了小卖部。

　　小卖部这会儿人少，货架上的东西都差不多清空了，只剩着几个零食孤零零的躺在上面。陆行云拿了包黄瓜味薯片，又去冰柜里拿出两瓶矿泉水。去了收银台，等人算好钱就掏出饭卡准备结账。

　　“嘀”。

　　只见一只皮肤偏黑的手手速比他还快，蔚蓝色的饭卡率先按上了机器，机器亮出卡里的余额：432.50。

　　陆行云心里一惊，抬起头，对上那深褐色的眼眸。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大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一回事，余光瞥见这人手上除了那张饭卡，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心里更是糊涂。

　　“同学，”他缓缓的开了口，“你刷错了吧。”

　　“没刷错，我故意的。”来人客气的笑笑，那饭卡还捏在手里放在机器上，像是挑衅什么一样，收银员的大妈眼儿都瞪大了，一双眼睛来来回回的在两人之间看。

　　陆行云无语，晓不得该怎么回话，只得掏出手机来：“我扫一下你微信的收款码吧，钱退给你。”

　　“退什么钱啊，谈钱多伤感情？嗯？”高个少年啧啧摇头，退后几步微微俯身道：“加个好友，这七块钱，就当认识费了。”

　　认识费是个什么鬼东西？？？陆行云瞪大眼。

　　“不是，同学，你什么意思……”他无奈道，没等说完就被打断。

　　“就字面意思啊，认识一下呗？做个朋友懂不懂？”少年掏出手机，陆行云认得那是某知名大牌的最新限量款，车站广告牌天天见，再仔细看又和限量款的不大一样，估计还是特意定制的。

　　这人不对，他想，一时间头脑风暴思考自己以前有没有见过这人，惹过什么事儿，但一无所获。

　　少年已经点开微信界面的扫一扫，小方块在此刻尤为刺眼：“来来来，把你的二维码给我扫一下吧。”

　　陆行云自然不肯，这种莫名其妙的加好友申请已经让他心里敲响一万遍的警钟了：“同学，让我把钱还了。”

　　少年身形顿住，大概是感知到了陆行云的不耐烦，再继续纠缠下去更是冷脸贴热屁股，会让自己尴尬的下不来场，于是把手机收了回去。

　　陆行云蹙眉。

　　“哎呀，你说你干嘛这么冷淡，就是认识一下。”少年讪笑，但笑的极为不自然，倒是更像硬生生挤出来的那种。

　　“七块钱而已，就当我请你也不行吗。”

　　“不行。”陆行云想都没想就回嘴，你我之间互不认识，突然请客，能有好事儿？

　　两个人站在收银台前僵持不下，大妈有点看不下去了，不耐烦道：“你俩没事别在这儿堵着！要解决外面解决去！”

　　陆行云一愣：“对不起，阿姨，我们这就出去。”

　　少年知道没法儿了，于是转身就离开小卖部，陆行云怔怔看着他下台阶，这才拿起东西追出去：“喂……！我还没还你钱！”

　　“不用还了——！都说了是认识费！下个学期见！陆行云！”少年愈走愈远，摇摇手跑了。

　　陆行云茫然无措的站在操场上，一时间大脑更加混乱起来。

　　他认识我？

　　陆安宁等了好半天才等来了自己的儿子，却撞上一脸沉闷的陆行云，惊道：“发生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陆行云深呼吸，揉揉脸：“没事儿……碰到个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陆安宁心里一紧，一时间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有了，陆行云看他这样连忙安慰说到：

　　“不是你想的那样，别乱想，啊。”

　　“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我的……”陆安宁哪里听得进去话，紧扣着陆行云的手腕，不自觉的用力，陆行云疼的太阳穴直跳。

　　“不，不是你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陆行云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来不及去看手腕继续说，“付钱的时候有人帮我付了，我以为是付错了要还钱给他，但他不要，还说什么加个微信做朋友，那钱就当认识了请我……”

　　听到这儿，陆安宁才算安心下来，随即又问：“那你钱还人家了吗？”

　　“还什么还啊？他跑了，”陆行云没好气道，“我又不知道他谁，看衣服应该是同校的，但是这都放假了，等到下学期，学校人那么多，我上哪儿找人还去。”

　　“没说名字？”

　　“没。”陆行云气的头疼，不愿再多说，把矿泉水递给陆安宁就一直闷闷不乐。

　　陆安宁见状，拍拍儿子的背，安抚的说：“嗐，别气别气，你气什么呀？你就乐观的想这是别人请你的嘛，七块钱的事儿而已。”

　　“七块钱，那也是钱。”陆行云剜了他一眼。

　　陆安宁：“……”

　　两人走到路口准备右拐，陆安宁想总不能让假期第一天就让儿子继续这么阴沉下去，随即找了个理由道：“小云，你这次考的也不错啊，我们去吃个麦当劳庆祝一下？”

　　陆行云沉默了会儿，才点点头：“别浪费钱。”话里，还带着点委屈。

　　陆安宁：“……”他怎么感觉是第一天认识自己儿子呢？

　　麦当劳正值晚餐高峰期，父子两人好不容易才抢到角落里的双人座，陆安宁让陆行云看好座位，自己便去点单处排队去了。陆行云远远地看，餐厅里大多数人都对这个穿着讲究的男人投去了好奇心，他再一次感到了尴尬，赶紧低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试图分散注意力。

　　再回来时，一盘子满满当当的食物，还送了个小礼品。

　　陆行云看了一眼，心里默默计算着价格，然后微微叹气：“点这么多做什么，吃不完的。”

　　陆安宁没理会，喜滋滋的坐下来，拿起一根炸的金黄的薯条放进嘴里：“那就想办法吃完呗。”

　　陆行云被这番话给气笑了，摇摇头，拿起酱料盒撕开，用另一只手拿起纸盒里的炸鸡块放进去蘸了酱料，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哎对了，那个不留名的同学说要和你做朋友，你怎么没答应？”途中，陆安宁还是没能按耐住心中那点好奇心问了起来。

　　这会儿陆行云气也消了大半，但说起来还是带着点不快：“我感觉不太好。”

　　“可是万一人家真的只是想和你交朋友呢？”陆安宁眼里发亮，他知道陆行云没什么聊得来的朋友，今天碰到这样的事儿，难免在意。

　　陆行云一眼看穿陆安宁的意思，笑了笑：“得了吧爸，正常来说没谁愿意跟我交朋友的，尤其是那种人。”

　　喔，可是一万呢？陆安宁小声道，我家儿子魅力也是很足的啊。

　　“那……有没有喜欢的人？情书收到过没有？”陆安宁想反正也被看穿了，干脆破罐破摔直接问了最想知道的事。

　　陆行云摇摇头，又回想了一下整个高一：“是有收到过几封，不过我也没看，给丢了。”

　　陆安宁抖抖肩：“丢了？你就这么对人家给你的心意？”

　　“不然呢？”陆行云挑挑眉，“我又不知道对方是谁，顺着找回去当着人家的面拒绝不是让人更难堪吗？”

　　陆安宁干笑两声，觉得不能再和儿子继续这个话题，遂低头继续消灭汉堡去了。

　　另一边，方山早早的回了家，唰啦两下开了门，和往常一样准备把书包丢沙发上，那动作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他瞪大眼看着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视遥控正准备调台的女人，满脸不可置信，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妈？”

　　方母——方巧翠悠悠的转过头，道：“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