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人了》汤雪沃

130、身体不适

　　应止玥恹恹地提起裙摆，已经到了树枝都懒得拂动的地步。

　　人活着活着，就会到可以上吊自杀的年纪。

　　诚然，应止玥在芦亭山上捡到小姝的时候，知道对方并非是温顺的哑巴侍女，原本的身份或许是杀手，甚至是刺客。

　　哪怕是和应家有血海深仇的敌人，她都想象过。

　　但唯独没有想象过的是，竟然是陆雪殊。

　　比起愤怒，更先生出来的情绪是荒谬。

　　太离谱了，就好像开蒙后就在庭前养着的绿毛鹦鹉，原本以为是营养不良才变成黄色，结果突然告诉你这原本就是只吗喽。

　　还是能言善辩，会说话的吗喽。

　　就连小苹也察觉到她崩溃的情绪，不像是来时晃悠着手边竹筐的叽叽喳喳，沉默地垂手跟在她身后，没发出丝毫的声响。

　　等等。

　　应止玥这才察觉到不对，问她：“刚刚采的红果呢？”

　　小苹：“……刚刚不小心落在林边了，阿月姑娘稍候片刻，奴婢现在就去取。”

　　话虽如此，她的脚底却像钉住了一样，半天没挪出一步。

　　应止玥没错过小苹脸上的纠结，不由好奇道：“你不想见到陆公子吗？”

　　时人对佳婿的要求不少，最紧要的就是德言工貌四项。

　　男人的容貌，妻子的荣耀。

　　陆雪殊的家世和官位先不论，单从外貌上来说，是绝对无可挑剔的出挑，再加上他后院干净，没有通房，可以堪称冰清玉洁，绝不会让妻子蒙羞。

　　“陆公子自是金质玉相，为人也和善。”小苹吞吞吐吐道，“但奴婢也不知为何，刚才碰到他时，却有点发憷。”

　　特别是在阿月姑娘滞在原地没有反应，被她慌忙地扯住袖子提醒了一把，缓过神来后向陆雪殊告辞时，后者淡淡瞥过来的一眼，令她现在后背还冒凉气。

　　应止玥哦了一声，没当回事，“可能是觉得我们打扰到他休息了。”

　　毕竟小姝人就喜静，每次她想出什么坏点子折腾地方时，小姝表面应了，实则怕是不耐至极。

　　然而现在陆雪殊暂居此处，挂的也是应府建了清幽别致的庭院，有利于他修养的名头。

　　但不管怎么样，别说应府本就是应大小姐的府邸，就算她现在成了阿月姑娘，也比陆雪殊这种外院男子住得名正言顺。

　　但应止玥也不想看到陆雪殊，安慰小苹，“我们以后不来便是。”

　　“奴婢倒感觉不是这个……”

　　小苹欲言又止，可想了想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应下对方的话。

　　-

　　比起最糟糕的预想，应止玥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她所在的院落偏居一隅，应府的人本来就不多，应大小姐还在生前便清理掉大半，就更是清幽。

　　虽然她现在挂着陆率通房的名头，但他是个绝世情种，眼里只能放下应府的大小姐冒乐，一次都没来过她房间。

　　范老爷在狱里奄奄一息，林姨娘牢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原则，收拾包袱款款跑路。庶弟更是紧随她的步伐，但他没继承她娘的智慧，不知道被哪路流氓盯上，人不知所踪。

　　幸运的事情是，前些日子才破了案，连人带钱都被拾走，被官府叫去认尸的范老太太惊呼一声“我的金孙！”便当场嗝血，人事不省。

　　因此，现下应止玥只需定期向冒乐点卯请安，便可以安安生生地等死了。

　　光是想想就叫人愉悦呢。

　　唯一的烦恼就是，在应止玥偶尔出门吸露簪花的时候，总能在一些特别匪夷所思的地方见到陆雪殊。

　　——书房、鱼池和灶台先不论，在树冠上假寐，委实不能和休养挂钩吧。

　　应止玥看他挺精神的。

　　好在陆雪殊并不多言，绝大多数时候只是笑着唤一声“嫂嫂”。唤完，也不顾应止玥的反应，接着去看书、钓鱼、煮汤和小憩了。

　　当然，如果忽略掉语气中怪异的戏谑感的话，应止玥觉得自己勉强还能忍。
　　……虽然这个“忍”能持续多久，还有待商榷。

　　应止玥痛恨自己总在不合宜的时候回忆起小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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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初晓，应止玥披衣起床，踏入自己住了十数年的庭院。

　　原本栽种的杏树被拔了个干净，滑落指尖的是粉嫩软绵的桃花瓣，应止玥轻轻摩挲了一下，向刚出院子的郎君施了个礼。

　　陆率看到她，只淡淡叮嘱了一句：“大小姐身子不适，不要总来叨扰。”
　　便擦身离去了。

　　小苹望着他的背影，心直口快道：“陆少爷果然对应大小姐情根深重，旁的人便是再温柔貌美，也入不了她的眼，真叫人钦羡。”

　　应止玥弯了下唇，不置可否，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轩窗处传来女子的低语声。

　　“真是倒霉，道士嗝了，于绝嗣被烧冒烟了，王三失踪，连路上邂逅的佳怡大哥都能突然变异成丧尸，再加上一个疯子陆……”

　　冒乐一哽，随即“嗷”的嚎啕大哭，“系统！你给我滚出来！穿书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这是个变态杀人犯通关RPG啊，说好的玛丽苏恋爱快乐爽呢？！”

　　“我不干了！我要罢工！我要回原来的世界去见爸妈和弟弟，再也不想穿书了！”

　　闻言，应止玥愣住了。虽然她在死之后发现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但也没想到穿到她身上的冒乐混得这么惨。

　　疯子陆……指的难道是陆率？

　　陆率发现冒乐不是原来的她了？

　　应止玥唇中溢出疑惑的一个音节，不说门口洒扫的婆子，连挑帘去禀报的丫鬟都没有听出来，唯有扶着她的小苹猛然闭上嘴，讷讷道：“我当然不是说阿月姑娘你不好的意思了。”

　　——所以说，冒乐刚才嘀咕的那些话，果然只有应止玥自己听见了。

　　而小苹就算是再笨，也发觉自己刚才那些感慨不对劲，再说就算应大小姐再美丽，也不是她的主子。小苹连忙压低了声音说：“奴婢是说，既然陆少爷这么恪守男德，阿月姑娘你也没必要守着他，红杏出墙就是了。”

　　应止玥：“……”真是意想不到的提议啊。

　　而进了门时，冒乐已经看不出刚才在屋中咆哮的崩溃神态，温婉地端坐在主座上，腰间的五刑玉颜色灰暗，安静地衬在她鲜亮的裙摆上。

　　发觉应止玥的视线，冒乐暗地里撇嘴叫了声“土老帽”，但手上毫不含糊地将其解下来，换掉原本准备好的翡翠耳珰，命身边人送给应止玥，清了清嗓子。

　　“阿月姑娘，我这些时日身子不爽利，也没来得及见见你。”
　　——开玩笑，谁能寅时就起床啊，当我还是五点半就开始刷牙洗脸的高三生吗？

　　“一切都还好吧？”
　　——再不好也不可能和我比，走到哪男人死到哪，堪称冒柯南。

　　“我想邀请宫里的于双娣来府里坐坐，但只请她一个不太好。我困乏无力，你代我给诸位小姐妇人写个请帖，安排个游园赏花会。”
　　——这傻der请帖居然还有格式要求，还是责任外包吧。

　　这些事对冒乐很复杂，但对应止玥来说再简单不过。
　　应止玥看了座位上局促的女子一眼，含笑一一应下，倒是冒乐递出那块破玉时，难得生出点不好意思。

　　是啦，她知道麻烦别人只送这么一块垃圾玉，看起来很吝啬啦，但是这个阿月姑娘不是也收得蛮开心嘛。

　　忽视掉贴身丫鬟讶异的目光，冒乐换了个姿势，拨弄着抱枕的流苏，在应止玥辞行前，忽然叫住了她，赞扬道：“阿月姑娘，你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身段风流，仪态也勉强看得过眼嘛。”

　　应止玥眨了眨眼，犹豫道：“……谢谢？”

　　贴身丫鬟绝望地闭上眼睛，简直想自戳双目：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从自家小姐“死而复生”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冒乐没察觉自己说话不妥当，兴奋地搓搓手，直接切入正题：“再过几日，便是陆世子的加冠礼了，你还记得吗？”

　　应止玥心里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我身子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冒乐拿帕子捂了嘴，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后，眼睛发亮地盯着她看，“为了感谢你的帮忙，你便代替我参加这位陆世子的加冠礼吧，怎么样？”

　　一直温吞顺从的姑娘捧着那块灰突突的玉，扬起一张同样灰突突的脸，轻言细语道：“不怎么样。”

　　冒乐：“很好，那就多谢你……嗯？！你说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