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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野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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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他和我不一样,我还在打杂的时候,他就已经上灶了,可惜师傅守旧,教了那么多年,始终有所保留,他最大的秘密,就是那本古籍,那个年代,私酿酒是违法的,但他有门路,专门在郊区弄了个酒厂,为领导特供,我们几个都想学,师傅却说古籍不传外姓人,最后带着它进了棺材!”
“他无儿无女?”
“师傅性格孤僻,和家人关系很差,哪怕到了最后,也没有人愿意去看他。上了年纪后,他开始犯糊涂,加上最疼爱的重孙女儿身患重疾,让他受了刺激,后来不知听谁说的,可以给孩子换心,于是他就带出话来,说谁能救他重孙女,配方就传给谁。姓蒲的觉得有机可乘,背着我们偷偷弄了个野孩子,可心脏移植是个大手术,医生查完说不匹配,他不死心,又想找个假大夫蒙骗师傅,就在他满世界跑这事儿的时候,师傅彻底糊涂了。”
“那野孩子呢?”
“当时饭庄由姓蒲的把着,他没精力弄孩子,就让我把孩子藏在酒厂里。适逢当年严打,为了避风头,这一关就是好几个月,等风头过了,师傅已经糊涂到不认人,姓蒲的气得够呛,就让我把孩子处理了。”
“他干嘛什么事都指派您做。”
“当时你和你母亲还在农村,想转城市户口,就只能求他分配转正名额。我鞍前马后替他做了不少事,到最后,他竟变本加厉,就是不提转正申请!我越想越气,跟他大吵一架,闹翻了脸。”
“爸爸,您也真是耐不住性子,闹翻了对您有什么好儿?”
“你懂什么!师傅当时躺在病床上,隔三差五就要看他重孙女儿,每次见面,都要教上几句,只可惜那孩子气儿都喘不匀,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后来哥儿几个一合计,决定找个孩子冒名顶替,姓蒲的二话不说,直接把他女儿带去,结果老天爷开眼,我们师傅居然不认她!你说怪不怪。”
“蒲岚?”
“岚儿当年聪慧过人,一见面就背了好几首古诗,师傅听完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夸她,夸完之后,跟她说了俩字儿,‘出去’。”
“哈哈哈哈,还有这种事?笑死我了!”
“笑个屁!你还不如她,为了这事儿,我特意让你妈给你留头发,带你过去试试,那天你穿了个小花袄,一见师傅就嚎啕大哭,说什么也不管用,气得我臭揍了你一顿!”
“啊?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你啊,记吃不记打!几个月的时间,我们问遍了亲朋好友,四处借孩子,没想到那么多人接触下来,最后得了真传的,竟然是宇文中。”
“啊?宇文中就是那野孩子?!”
“没错。”
“蒲家不是让您把她处理掉吗?”
“一开始我是想处理,可她是个女孩儿,又生得奇异,送了几户人家都被嫌弃,不得已我就把她关在酒窖里。有一天我去取酒,她突然跟我说,‘叔叔,你别再扔我了,我跟着你,干什么都行’,我当时鬼使神差,就把她带去了医院,进病房的时候,师傅还在睡着,我领她去看了师傅的重孙女儿,吓唬她说,‘你要是想留下,就得替她活着,本来我要挖了你的心救她,但看你乖巧,姑且留你一命,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表现了!’这话要是和别的小孩儿一说,指定要吓得哇哇哭,可宇文中听完,特别认真地点点头,让我出去抽根烟,等我再回去时,她就像换了个人,举手投足间把那病秧子学得惟妙惟肖,等师傅醒了,我把她送去,她说句话,师傅眼泪都下来了,抱着她不肯撒手。”
“什么话?”
“她说,‘我姓海,波涛汹涌的海’。”
“爸,你这故事是真的吗?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别说你,我当时的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当天晚上,师傅就把古籍入门篇的口诀教给她了。回去的路上,我骑着自行车把她放在横梁上,她一路背,一路念叨,那条小路本就僻静,又没有路灯,她仰着脑袋,眼里冒着绿光,吓得我直叫她闭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情形。”
“后来呢?”
“后来,姓蒲的听说了这件事,跑来酒厂管我要人,我拗不过他,只得让他把宇文中带走,没想到这小东西拧得厉害,在她家又哭又闹,怎么打骂都不肯屈服,没两天,他又给我送回来了,说古籍整理出来算我们俩的,还把你妈跟你的户口转了过来。”
“说来说去,您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姓蒲的把宇文中送回来的时候,跟我放了话,他说这孩子不单纯,狡猾得厉害,让我千万提防……”
“这么说来,他看人还是挺准的,爸你真该听他的。”
“混账!要不你来讲?”
房海波撇撇嘴,仰在椅子上,“您说。”
“你可知道,我这眼睛是怎么瞎的?”
“酒厂失火,您为了抢救国家财产,因公负伤。”
“酒厂的火,是宇文中放的,而我这只眼,也是拜她所赐!”
“什么?!”房海波一下跳起来,“她才几岁?!您怎么不杀了她!”
“姓蒲的说她狡猾,这话没错,但说到单纯,没有人比她更单纯,她的单纯是一根筋,是偏执!宇文中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当她得不到时,就会反复试探,最后孤注一掷,把自己也搭进去。”
“她想要什么?”
“独占。她想要我永远陪着她。当我开始察觉她的心思,便不再给她好脸,我不许她说人话,打骂折磨她,她知道我为了古籍,不得不留她在身边,所以故意背得很慢,有时一晚上才整理出两三句。”
“爸,让你一说,谁都跟人精似的,她又没上过学,哪儿能跟蒲岚一样听什么背什么。”
“不要低估小孩儿,她心里的花花肠子,一根儿不少!有一阵儿你闹阑尾炎,我去的很少,无意间和宇文中提了一嘴,没多长时间,她突然开始肚子疼,疼得满地打滚口吐鲜血,不得已我把她送去医院,你猜怎么着?脾脏破裂!无缘无故脾怎么会破裂?”
“难不成是她自己弄的?”
“宇文中很会察言观色,她从来不说‘别走’,而是用行动试探,装可怜不行就故意捣蛋,再不行就换别的法子,我越来越觉得她危险,索性在古籍快完成时,决意把她送走,也是那一次,她犯了失心疯,第一次跪在地上求我,还用一根磨尖的木棍戳瞎了我的眼珠!”
“爸……”
“那天晚上我已经联系好下家,快午夜时把她脖子上的锁链解了,让她收拾东西,三五分钟后,外面突然冒起浓烟,宇文中站在门口,跟我说着火了,我一听,赶紧往酒窖里冲,那儿可都是几十年的原浆陈酿啊!她背靠着大门,死也不让我进,还跪在地上央求,说她能帮我酿酒,让我带她走,我把她扔到一边,就在搬酒的时候,那小东西爬上我的背,骑在脖子上给了我一下,当时我觉得眼前一黑,直到血喷出来,才明白已经瞎了眼,宇文中坐在酒坛上,恶狠狠地瞪着我,活像只讨债的厉鬼!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酒和我,你谁也救不了,快跑吧。’,我又疼又怕,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喊人,那时正值劳动节放假,厂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等我赶到最近一户人家,酒厂的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一天一宿,所有东西连同宇文中,都烧成了焦土。”
“她不是活下来了吗?”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因为事故,我蹲了半年大牢,后来就跑到日本。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宇文中这个人,偏执得要命,她现在帮我做事,你不要干涉。”
“您知道她不正常,还敢用她?万一她是来报仇的呢?”
“她不会,之前有一千次一万次的机会,她都没动手,大闹蒲氏那天,她拿着刀冲过来,突然又转向姓蒲的,我有预感,宇文中现在做的事和蒲家有关。她虽然危险,却是一把好刀,如果能借她除掉蒲家,也算是了了我多年的心愿!”
“我不同意!咱家虽然比不上蒲家,可我现在娶了蒲岚,有朝一日,她蒲家的产业我要全盘吃下,这只是时间问题!”
“你啊,哎!”房老爷子点起烟,“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你就把房家拱手让给人家了。”
“你也太瞧不起人了爸爸,那女人虽然脸臭,却也叫我训得服服帖帖,我现在抓着她的把柄,等福社的事一结束,我就把她和蒲潇拉下水,到时候……”
“好了,我累了,你回酒店吧。明天早上过来。”
“爸你听我的,把宇文中做了吧!东京是咱的地盘,我去安排。”
“不要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