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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旧日谈(1) ...

  •   在上飞机之前,父亲叮嘱他不要将这一次的旅行中所有见闻告诉任何人。

      “谁都不能说吗?”

      彼时容霄辉才十几岁,事实上刚读高中不久,一个清俊的少年人,在初秋穿着薄绒的连帽衫,外面是一件牛仔外套,当年非常流行这样穿,他那身衣服全套都不知是谁送的,面料摸起来很高档,拿到容霄辉手上的时候标已经剪掉了。

      国庆假期,父亲突然说要带他去东南沿海一带,就连具体去哪个地方,容霄辉拿了登机牌才知道。他从没去过那里,也没听说在那边有什么亲朋好友。

      容霄辉几乎从没和父亲单独出去旅行过,这不是一种他们平常所有的家庭活动。以前在寒暑假,要么是全家人一块出去,那是个庞大的队伍,还有保镖和司机陪同出行。要么是容霄辉自己或和朋友就近散心,出远门会被再三检查和叮嘱,就好像他刚出一百公里就会被歹人绑架似的。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即使回来后跟我,也不要主动提起。”
      父亲再一次叮嘱道。

      仿佛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保密工作,但为什么非要带上自己,父亲一个人去不行吗。容霄辉心想,但没有问出口,他只是点了点头,上飞机后,坐在舷窗边上的位置,父亲坐在外侧。他们买票在头等舱,位置很宽敞。

      容霄辉往窗外望了一眼,天气晴朗,云层在很高的地方飘浮,要不是临时被父亲带走参加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旅行,他本来对自己的国庆假期有所安排,他想去户外徒步,叫几个发小一块去。他看过天气预报,这几天都不下雨,气温也不太高,适合做些户外活动。

      然而,容霄辉不能说赌气不去,他已经过了耍性子的年龄。一方面,他几乎没有和父亲单独旅行过,虽然他没那种非要加强父子亲情的渴望,或者有多么渴望父亲的关注,但他也没有太好的正当理由来拒绝,他在假期实打实空闲着。他总不能说自己忙着写作业吧。

      另一方面,他实在很好奇父亲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到底要做什么,要见谁,为什么他也得一起去。

      起码这能说明,这和公务无关,只是个人事务,否则容霄辉就不会在这里了。就算父亲要引荐他去见什么人,也不会去丰台市这一个东南沿海的地级市,这里离权力中心太远。

      两小时半的行程,容霄辉听了一会儿歌之后就困了,戴上眼罩睡完了剩下的大半程。等他被父亲推着肩膀叫醒,飞机已经在跑道上滑行。

      抵达丰台市机场是下午一点多的事情,如果要在周记中写这么一天,迄今为止都是无聊的流水账,而且这个素材不能用在上交到学校的作业里,容霄辉不打算违背父亲关于保密的要求。

      出机场后,父亲叫了一辆出租车。其实看容秉文排队,然后招手坐出租车有点超现实了。倒不是说他有多么不食烟火,呼吸不了一点世俗的空气,而是在容霄辉的印象里,他老是坐专车,那辆在配车标准范围内的宾利慕尚,要不就是开自己的车,这种时候也不多,往往是叫司机过来驾驶。

      他坐在副驾驶座,告诉了司机这样一个地址:白蒲区春融东路与国贸路交叉口五百米的慧兰园小区。

      果然是要去见什么人,容霄辉心想,总不能是父亲在这里买了一套房吧。

      这一路旅途周折,等出租车开到了慧兰园小区门口,容霄辉惊讶地发现这是一个老小区,墙面的砖在外围都掉了好一些,根本没有试图去做一些面子工程。

      那些讲文明树新风的围墙美化,被几张小广告和雨水弄得无比斑驳。

      买房的选项已经排除,除非是容秉文犯事跑路到这种地方。容霄辉耸了耸肩,暗自想到,但看父亲那样子,公文包里应该没装多少钱,所以就连这一个可能性低到几乎为零的选项也被排除了。

      容秉文付钱后,两人下了车,容霄辉背着一个很轻便的旅行包,父亲只说住一晚上,所以他压根没有带很多换洗的衣物。

      他们没有从正门走到小区里去,而是沿着围墙往前走了一段路,容霄辉走在稍后半个身位,这里看样子刚下过雨,地面还是湿的,在凹陷的地缝中还有小水坑,反射着一小片空中的光线。

      容秉文在小区附近找到了一家咖啡馆,那时他们已经走出去快五百米了。

      咖啡馆内还卖一些简餐和甜点,尽管已经吃了飞机餐,但当容秉文问要不要点吃的时候,容霄辉翻看着菜单,除了要了一杯鲜榨橙汁之外,还要了一份煎蛋三明治。

      容秉文只要一杯红茶。接着他打了一个电话,那个电话特别短暂,响了没一会儿就被对方接了起来。即使容霄辉竖起耳朵也没听到什么关键内容。

      “我们到了,在附近的咖啡店。”容秉文说道,随后报出了店名。

      电话就那么结束,容霄辉一无所获。

      直到二十分钟后容霄辉已经把三明治吃完了,正在无所事事地啜饮着橙汁,他看到从门口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目标很明确地朝他们这一桌走过来。

      “姚解在门口。”女人目光淡淡地看了容霄辉一眼,对容秉文说道。

      陌生的名字,容霄辉心想,但紧接着父亲就说他和这个女人有事要谈,让容霄辉和在门外的那个叫姚解的孩子在附近走走。

      他很明显被支开了,容霄辉从位置上站起来,顺便把背包也捎上了,反正不重。

      走出咖啡馆门口,容霄辉看到在招牌下边站着一个看年纪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盯着马路边的街景发呆。他的衣着很干净,但全身都是便宜货,感觉像是从批发市场买的,肩膀那块有点大了,布料堆积在那里。

      两个人碰见后,面面相觑,容霄辉只好确认一下,问道:“你是姚解吗?”

      他点了点头,当他抬起头来时,容霄辉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男孩的身份,这无疑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五官很有些相似之处,尤其是上半张脸几近复制粘贴,但他没有他母亲那样冷淡的神情,眼神很躲闪,看了一眼容霄辉后,就转开了目光,似乎很内向与陌生人打交道。

      “我叫容霄辉。”他说道,“你妈妈,有跟你说什么吗?”

      “她让我在外面等她。”姚解说道,他的目光凝固在等红灯的一辆摩托车上,或许他只是在自己的视野中寻找一个可以专注的焦点而已,这样他就不用和容霄辉对视。

      “好吧。”容霄辉尽管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容秉文说在附近转转,那就该死地去走一圈吧,估计他和那个女人要在咖啡馆谈很久。

      “我从来没来过这里。”容霄辉说道,他尽量用自己最温和与善意的语气说道。

      姚解很浅地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转瞬即逝,说:“我从来没出去过丰台市。”

      ”没有出去旅游吗?“容霄辉有些惊讶,在他看来丰台市并不算一个多大的地方,很容易就离开了,但对于一个身无分文的孩子来说,那确实不会容易。

      “没有人带我出去。”姚解说道,“交通工具都要钱。我总不能停下来拦住一辆车,说带我走吧。”

      尽管姚解仍然拒绝与容霄辉目光接触,但他说的话更多了,他放松了下来,容霄辉不再是个令人产生应激反应的陌生人。

      “这附近有什么能逛的地方?”容霄辉轻巧地带过了这个不令人愉快的话题,他们是是时候离开咖啡馆门口了,而不是在这里傻站着。

      “这里是老城区。”姚解说,“离最近的商场有十来公里,只有一些小店。”

      “没关系,那就随便走走吧。”

      在过马路的时候,容霄辉轻轻地拽着姚解的胳膊,让他走在内侧,这里来往的电动车很多,看起来横冲直撞,尤其在拐弯的地方。因为年龄差距,姚解比容霄辉小了得有四五岁,他下意识把这个刚认识的男孩当成自己的弟弟照顾。

      正如姚解所说,这里的确只有一些有点年头的居民区小店,那家咖啡馆已经算一个相对装潢优雅的地方。他们路过一家烟草公司,一家没有门头的快餐店,外面摆着泡沫箱写着馒头五毛钱一个。

      容霄辉想和姚解聊点什么,走了这几百米路都在安静中度过,打探姚解的家庭背景有点不太礼貌,但目前为止,容霄辉只知道那个女人是姚解的母亲,除此之外,他对姚解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该从哪方面问起,比方说,他应该问姚解平时有哪些爱好吗。

      正当这个时候,姚解突然说道:“我以前上的小学也在附近。”

      大概是因为他也在思考该怎么和容霄辉说话,所以才有了这个新话题。容霄辉立马接上了,说:“过去看看?”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容霄辉远远地看到了掩映在围栏和绿荫中的学校操场。这会儿正在放假,操场上一个孩子都没有。

      他们隔着围栏看了看,门卫不让他们进去,姚解问了,被拒绝后也没有恳求,默默地走到了大门附近。

      “现在不让进。”姚解说,“以前还能混进去看一眼。”

      “你很喜欢小学吗?有喜欢的老师?”容霄辉搭话。

      “我喜欢找个熟悉的地方待着。”姚解的回答孤僻而倔强,容霄辉已经发现了这个孩子的性格,只是看着有些内敛。

      事实上他并不胆怯于挑战,他问道:“你为什么来这里?你和谁一起来的?”他盯着容霄辉,语气接近于质问。

      容霄辉很少被一个孩子的语气震慑,但他确实惊讶了片刻,诚实地回答了姚解,说:“容秉文,我的父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旧日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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