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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绝地反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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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量尚小,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隔着木门看不太清楚,但即使这样远观,也看得出那少年的面容极是清俊精致。只是身板有些瘦弱。他穿着白色的细纱衣袍,在气温陡降的深夜里披着有银狐毛镶边的大氅,在夜风中他细白纱袍的衣袂飘摇,乘风欲起,和身后浅淡的月光几乎融为一体,他整个人就像是自月光中凝华而来。
他脚上穿着一双短及脚踝的皮靴,也是细致的皮毛缝制,靴子上干干净净,不沾染任何泥污。
他一身的衣着打扮令独孤稔十分惊诧。他不仅衣着完全不同于其他匈奴人,他还会说中原的汉语。可当他发问的时候,那些粗壮的匈奴人却都俯首弯腰,和他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语气十分柔和。
他太鹤立鸡群了,任谁都一眼就看出来,他与众不同。
他是谁?
只是眼下却容不得她细想这古怪少年的身份和来历。不知那些匈奴人对这少年说了什么,少年只是嗯了一声,漠然地扫了一眼牢房,就要转身离开了。
棚屋的门再次被拉开了。和上次一样,一只强悍的臂膀伸了进来,就像抓鸡仔一样到处乱摸。
被关押的楼兰姑娘们惊慌一片,哭喊着躲避那只手。但独孤稔,却趁此机会,用尽吃奶的力气,恶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她准确地一脚踢中了那只进来捞女孩子的手,但力气却不够大,并没能把他踢出去。不过被踢了一脚后,匈奴人显然很意外,愣了愣。
就在他愣神的当儿,独孤稔一不做二不休,飞身扑过去,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把牢房的木板门撞开了。
门板压倒在匈奴人身上,不等他起来抓她,独孤稔翻身跃起,从他身边跑了出去,一溜烟就跑出了棚屋牢房。
没有人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间都愣了,呆呆地看着她机灵地像一只云雀飞了出去。
独孤稔一边跑,一边不忘回头招呼同伴,“快跑啊!”
可匈奴人随即包围过来,一边追逐她一边哄笑起来,看着娇小的她在一群匈奴男人的包围圈里跑,就像一群猫看着一只可怜的小老鼠。这样倔强又活泼的少女,可比躺在地上那个死尸样的有趣多了,好玩多了。匈奴人舔了舔嘴唇,浑身的血液和欲望都被劣质酒精燃烧得旺盛起来。他们不急着抓她,而是由着她自己先跑个精疲力竭。
独孤稔自己何尝不知道,她不可能凭两只脚跑过这群匈奴人的。她也没打算就这么赤手空拳地跑,她早已看准了目标。
她在匈奴人的包围圈里东跑西奔,绕着火堆捉迷藏似的,却渐渐地靠近了一个人。追逐她的匈奴人还在玩味这只小老鼠,乐得给她点空间,继续逗她玩,却放松了点警惕。
就在又一波浪笑四起时,独孤稔突然转向,飞身一扑,孤注一掷。
她稳稳地扑到了那个刚刚转身要走的白衣少年身上,不等对方眨眼,闪电般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拔出了兽牙簪子,抵在少年细弱的脖颈上,厉声喝道,
“放我们走!”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刚才还在哄笑的粗野的匈奴人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掠过一丝惊恐和愤怒。
没人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就连棚屋里的楼兰姑娘们也呆住了,不知所措地朝外面张望,却不敢走出来半步。
稔知道她没有时间拖延,再次厉声命令,“放我们走!”
同时她对棚屋里的楼兰同伴们使眼色,“你们快跑啊!”
楼兰同伴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独孤稔劫持人质,是想帮大家一起逃跑的。于是纷纷从棚屋里溜了出来,拔腿就想朝楼兰城方向跑。
场面顿时失控了,围绕在独孤稔周边的匈奴人怒吼着,拔出了雪亮的长刀,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如兽类的尖牙。一个年龄略大的匈奴人站了出来,朝四周暴喝一声,也用生硬的汉文大吼,“站住!”
他一挥手,其他匈奴人也反应过来,唰唰唰举起了手中的刀和弓箭,齐齐对准了俘虏。但只有一小部分对准了其他楼兰女子,大部分却围拢来,把独孤稔和她劫持的少年围成水泄不通的里三圈外三圈。
雪亮的刀刃铺排在身边,离她不过寸余距离,随时都能飞旋闪过,拦腰把她砍断。刀手们后面是弓箭手,泛着铁青冷光的箭头像魔鬼的独眼,一只只密密麻麻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放开他!”还是刚才的那个暴喝的中年匈奴人,貌似是个将领模样,对独孤稔下令。
独孤稔不为所动,一手反而搂紧了少年的脖子,一手的簪子死死抵住他的肌肤:她知道她劫对人了,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是谁。
匈奴将领更加愤怒了,放大声音狂吼,“放开他—我留你一个全尸!”
“呵呵……”独孤稔冷笑了,“你都说了,我非死不可,我凭什么要放他?除非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否则我一定让他陪葬!”
匈奴将领气得脸都歪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独孤稔反正豁出去了,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有什么退路,“反正他和你们不一样,肯定是个重要的人物—你们不会让他随便给我陪葬的吧?”
匈奴将领气得翻白眼,却无法反驳她,显然她的猜测是对的。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被她劫持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衣少年忽然轻轻一笑,拍手赞道,“好胆识!”
所有人都愣愣地望着他,匈奴人包括将领在内,都在期待他的举动和命令来化解眼下的僵局。
白衣少年却不慌不忙,声音平稳地说,“真没想到,懦弱无能的楼兰王手下,居然还有这么有勇有谋的女孩子。本王真心佩服。”
“那就放我们走!”稔的心里却开始有点慌了。
她隐约觉得,这个少年的确不简单。
在被她劫持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这么平静地称赞她,他是不是根本不把她的威胁当做一回事?
事不宜迟,必须尽快逃离这里。
“放人!”独孤稔催促他下令,甚至没顾得上问问对手是谁。
少年却并不着急,只是稳稳地说,“走?你想带着你的同伴去哪里?”
“回家啊,我们要回家!”一些楼兰姑娘纷纷抢答。
少年轻蔑一笑,“你们以为,就算你们能从这里离开,还能回楼兰城吗?”
稔和其他女孩子都愣了。
是啊,她们想逃离这里,目的就是回家去。可是,真的还能回家吗?
少年非常笃定,继续攻破心理防线,“你们那个楼兰城也能叫家?什么破烂的房屋城墙,我们匈奴人一夜就可以踏平。你们就算回去了,也是过得了今天过不了明天。再说,你们的楼兰王还是个懦夫,如果让他知道,你们惹怒了匈奴人,恐怕他会亲自派人把你们都绑起来,送回给我们呢!”
他这番话说得太合情合理了,所有在场的匈奴士兵都哈哈大笑起来,立刻放松起来,连弓箭和长刀都举不准了,觉得这几个女孩子的确可笑幼稚得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而所有的楼兰姑娘,都流下了屈辱又恐惧的泪水。
楼兰啊,我们的家,曾经沙漠中的绿洲福地,为何沦落到如此悲凉的命运中。
听完白衣少年的话,独孤稔的腿也软了。
一种无力感,从心中升腾而起,甚至漫过了恐惧。
原来,从今晚匈奴人的铁蹄踏入楼兰城开始,她,就没有家了。
一直以来怀有的困惑不解,似乎都在白衣少年的说辞里得到了解释。
为什么他们不能抗拒匈奴人的欺辱,为什么他们保不住自己的家园,因为懦弱。
可懦弱的只是楼兰王吗?
稔想起了自己的命运。没有时间去考虑喜欢不喜欢,只能接受的命运。命运安排她做楼兰王的妃子,她就去做楼兰王的妃子;命运安排她被匈奴人抓走,她就要沦为他们的玩物。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落入了命运的魔掌中。
女孩子们刚刚积聚的一点点勇气,彻底瓦解了。她们毫不反抗地任由走上前来的匈奴士兵一个个捆绑起来,甚至跪下来哀求匈奴人对她们温柔一点,不要弄死她们,她们承诺做温顺的玩物。
独孤稔泪流满面,她知道她也没有退路了。
咬咬牙,她毫不犹豫地把兽牙簪子刺入了白衣少年细弱的脖子里。
“既然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找你做陪葬!”
她恶狠狠地说。
簪子刺破了细弱的脖子,血花溅了出来。刚才还踌躇满志的白衣少年面色微变,眼神中掠过惊慌和赞叹。
可同时他灵巧地一偏头,独孤稔只觉得眼前他的面容恍惚了一点,尖锐的簪子就刺偏了。随即他动了。
宽大的银狐大氅轻轻朝外一撩,一只细长的手臂眨眼间就如银环蛇咬了上来,牢牢扣住了她行刺的手腕。
独孤稔心中一沉,手腕顿时失去了力气,簪子叮当一声落地,她的身子也颓然地朝下滑。似乎用尽力气才积聚的鲁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遏制住;又或许是看到了同伴们的投降,她感到了莫大的绝望和悲伤,竟然完全无力反抗抓捕。
少年却敏捷地一步跨前,手臂一翻,揽住了她软软的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