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谁的青春不迷茫 ...
-
林驭有时候也在琢磨：他能跟陈澈能认识，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毕竟身份差距摆在那里，陈澈的家世不必多言，活脱脱的小说模板玛丽苏典范。
而且人家长得还好，意大利混血再加上那双墨绿色的眼瞳，再配上一米八八的大个儿。
林驭觉得，他要是个女的，跟陈澈对视三秒，他可能就倒了。
虽然他现在也倒了……
但这也不是重点！
关键是，林驭跟陈澈认识的经历，他自己都觉得扯淡至极。
林驭觉得，这归根结底，还是要从他初二那个时候说起。
陶丽华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林驭手一滑，餐盘直接摔在了地上，七零八落。
就连梓沁都愣了一下，满眼的不可置信。
而餐桌中间那个代表一家之主的男人，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切着一块牛排。
“陶丽华”对于他而言，仿佛就跟天气预报一样稀疏平常，没什么值得悲伤的。
林驭的拳头悄悄地在桌面下握禁了又松开，胳膊上的青筋暴起，看起来颇为吓人。
餐桌上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敢说话。
良久，林驭打破了这份沉默：“什么时候？”
林游樟终于抬起头，看了他这个独子一眼：“大概夏天那会就查出来了。”
夏天……
林驭的嘴张了张，很想问：凭什么不告诉我？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林驭知道，只要这个男人不想，那么他就永远没有必要知道。
可是！
林驭的眼神凌厉起来，夹杂着浓浓的恨意：“为什么，妈妈在大年初四病逝，你却现在才告诉我！”
林游樟一只手用着叉子叉起一块牛肉，上面还带着点鲜血，林驭一直都怀疑他是不是对谁都这般吃人不吐骨头！他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指向林驭：“你是嫌巴掌没吃够？亲生的妈在旁边也没看你多亲热，却对着那种货色一口一个‘妈妈‘？”
林驭“嚯”一下站起来：“不准你侮辱她！”
林游樟不屑的嗤笑一声：“大年初四，阖家团圆，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外人的死而打扰了气氛？”
梓沁似乎也是看不下去了：“老公，你这样说真的过分了。”
林游樟慢条斯理的咀嚼着牛肉：“你没资格插嘴，你唯一作对的一件事就是给我生了个儿子，虽然不怎么听话。”
林驭深吸一口气，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了，不然他真的怕自己一时失手捅死这个男人！
林驭匆匆的上楼拿了外套：“我回去看一躺。”
梓沁不安的看着林驭：“我陪你一起去吧。”
林驭：“别，你千万别。”
梓沁的脸顿时煞白一片。
林游樟依旧不急不缓的，瞥了一眼林驭穿鞋的背影还不忘嘲讽一句：“你现在去看她的钱都是花我的。”
林驭系鞋带的手滞了一下，真想冷笑着骂：那我还该谢谢你？
可惜他没办法这样，林驭无法否认，因为林游樟说的就是事实。
再恨林游樟，他也是他的老子。
他也是在他房子下，花着他的钱，苟且喘息。
所以林驭只能选择默默の闭嘴，把满肚怨恨咽下。
他要等。
林驭拒绝了司机送他的请求，选择自己包了一辆出租车。
他不想让林家的东西出现在陶丽华所生活的地方，尽管她已经不在了。
出租车司机一开始听见林驭报的地名还很不情不愿，太远，也太破。
丰城现在还有没修过的土路，难走的很。
林驭也懒得跟他废话，甩了一小沓钱，就自顾自的坐在后座上。
司机刚想骂一句“鳖孙”，数了数钱以后却两眼放光。
林驭无声的冷笑，很多时候果然只有钱是最好使的。
车子加满了油，风驰电掣一路狂奔。
林驭看着窗外被甩的远远的景色发呆。
陶丽华，他的……养母。
林驭突然为这个称呼而感到别扭。
在他儿时的记忆中，林驭始终清晰的记得，他是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身边还有一个粗犷的阿妈。
丰城很小，坐上车从城西到城东大概也就半个小时，如果是下雨天就会耽误很久，因为丰城全是那种土路，到了雨天就坑坑巴巴的，一脚踩下去，裤尾能甩一堆泥点。
林驭小时候很淘，雨天过后，土都又松又软，他从来都不嫌脏似的，坐在地上开始玩泥巴。
其实也是因为当时除了泥巴也没什么可玩的东西了。
有时候路过隔壁家的小姑娘，俏丽丽的站在那里看他玩，林驭就会心生捉弄，故意弄脏她的花裙子。
每次看到那些小姑娘扯着嗓子仰头喊的时候，林驭就觉得特别好笑。
然而他基本嘚瑟不到晚饭的时候。
陶丽华是个嗓门很大的女人，吼一吼房梁能震三震的那种，街坊邻居都有些怕她，因为她不光手劲特大，骂人也特厉害，撒起泼来手口并用横飞唾沫，男人都未必搞得过她。
一些妇女在她手里吃过亏，又打不过她，只能背地里嚼舌根咒骂她：“去她个娘皮的装什么装？要不是胸口挂俩奶，我都看不出来她是个女人！”
“就是！活脱脱的一个老爷们，我看啊，有的男的都比不上她呢，活该守寡！还带着拖油瓶，谁敢娶她？”
“你看她，自己推个犁耙耕三里地，那个手哟，全是裂缝泥巴，指甲都是黑的，是个女人的手吗？”
“我呸！克死夫！下次让我撞见她……”
陶丽华眼珠子一瞪，双手叉腰唾沫星子一直喷：“咋的？看见我你想咋的？啊？！”
这一吼中气十足，再加上陶丽华那瞪得溜圆的眼珠子、额头凸起的青色血管，额外的有杀伤力。那个妇女显然是被陶丽华吓到了，脖子一缩缩，不敢讲话了。
陶丽华哼了一声：“没空搭理你！”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她刚走没两步，背后的切切查查又开始了，但她也听不见了。
林驭看着隔壁小姑娘仰着脸嚎啕大哭，她的脸上还沾着点泥点，鼻头哭的红红的，丑极了，还很好笑。
只是还没等他笑出声来，耳朵就被揪住了：“疼疼疼！妈！疼！”
陶丽华笑了：“疼啊？”
林驭的脸都皱到一起了：“疼死了！妈你松开我！”
陶丽华非但没松手，反而更用力了，另一只手还戳着林驭的青色的头皮：“放了学作业都不写跑来玩泥巴，还弄哭人家小姑娘，林驭，你胆子真肥了是不是？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林驭都快疼哭了，小手死死拽着陶丽华粗糙的大手：“妈！我错了！！！”
陶丽华：“你错哪了？”
林驭：“……”
陶丽华：“错哪了都不知道？！啊？！”
“哇”的一声，林驭终于哭了出来。
林驭轻笑一声，他小时候，不是在惹陶丽华生气的路上，就是在挨打的路上。
那个时候挺怕陶丽华的，怕她的小木棍，怕她从厨房里拿来的擀面杖，怕她顺手从脚底抽出的拖鞋。
但林驭也最爱她了，因为陶丽华可以为了供林驭上学而卖掉家里的老母鸡，也可以为了林驭跑了县城一圈只为了买一袋奶。
虽然林驭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还老是爱气她：林驭觉得又不是他想上学，凭什么把母鸡卖了还打着他的名义，林驭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个鸡蛋，后来连个鸡都见不到了。
所以林驭小时候的梦想就是长大办个养殖场，养好多老母鸡，这样他跟陶丽华就能天天吃上鸡蛋，还有肉呢。
林驭从来就没有思考过“分离”的这两个字的含义。
确切的来说，他的潜意识里就没认为陶丽华会离开他。
然而没过多久，林驭就被自己的“亲生爹妈”找上门来了。
其实那天也没啥特别的，至少林驭回家以前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林驭放学后照旧还是在外边晃悠的很晚，确切的来说，他在等。
学校旁边有一个卖爆米花的叔叔。
用的是那种漆黑的土炉子，每次开锅前，他都会卷着浓浓的乡音大喊：“开锅咧开锅咧！”
“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开锅的浓烟，一堆雪白还带着点焦色的爆米花便滚了出来。
那个时候，就连空气都散发着甜丝丝的味道。
那个叔叔待林驭很好，每次看见林驭在旁边干巴巴的瞅着的时候，就会抓一把递给林驭：“娃娃，拿去吃！”
林驭大部分的时候都在狼吞虎咽，总是忘了道谢。
到了后来，那个叔叔也搬走了，林驭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很多人你都来不及说“再见”，便在你的生命里悄悄退场。
那天，土瓦房里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漂亮的跟仙女下凡似的姐姐。
一个是一个头发梳的很光亮的叔叔。
他俩就站在那里跟陶丽华僵持不下，其实陶丽华给他们准备了凳子，只是他俩不愿意坐。
陶丽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黝黑的脸上甚至带了点着急的红晕，她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一边说，一边讨好的看着这两个人，莫了，好像还怕他们不懂似的，直接用手开始比划了。
她应该是急急忙忙从地里赶回来的，手都没来的及洗，都是泥土，连指甲缝都是黑的。
只有穿的衣服还能算作干净，但是发旧的色彩跟衣角的泥点，都在显示着这个女人的窘迫。
看这这样的陶丽华，中年男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想挤出一个敷衍的笑，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嘴角半扬不扬的，配上他梳得有些油汪的头，更可笑了。
男子旁边的女人，是有些过分美丽的那种，感觉更像是那个男人的妹妹，而不是妻子。后来林驭才知道，按照岁数来看，梓沁跟陶丽华是差不多大的，甚至比陶丽华还要大个几岁。
但是她，衣着得体，谈吐优雅，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道，明明站在略显破旧脏乱的土瓦房里，却愣是一尘不染。
颇有种仙女下凡的感觉。
这也是林驭最痛恨的一点。
他恨命运的不公平，梓沁无论干什么做错了什么，总是有人为她撑腰，为她摆平，她只需要像个公主一样漂漂亮亮的活下去就好。
可是陶丽华却不能，她没人依靠，带着林驭也改嫁不了，一年只能靠着几亩地的收成跟为人洗衣服的钱过活，精打细算，一分钱都恨不得掰两半花，她已经被生活折磨的不成样子。
陶丽华哪怕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她也不会这样的悲惨。
可惜，她没得选。
沉默的男子、滔滔不绝的陶丽华、偶尔回呛一声的貌美女子，三个人就这么现在那里，谁也不肯让步。
听到声响，三人却又齐刷刷的回头，意味不明的目光扎向林驭。
悲痛、欣喜、复杂、不敢置信……
林驭被看的有点心慌，头有些不自然的低了低，下意识的喊：“妈妈……”
梓沁的笑容瞬间僵了僵。
陶丽华猛的扑过来，死死的抱着林驭，有些宽厚的后背竟在微微的颤抖。
原来这个满嘴脏话，可以自己拿犁耙耕三亩地的陶丽华，也是会害怕的。
她也是个女人，更是个母亲。
林驭难得的乖巧，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不安的转动着，他伸出小手，有些笨拙的一下一下拍着陶丽华的背：“乖，妈妈别怕。”
陶丽华吸了吸鼻子，更加紧紧的抱着林驭：“你们走吧！走！我不会把林驭交给你们的！”
梓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林游樟打断：“够了。”
梓沁有些不敢置信，声音都带了些哀怨：“你讨厌我可以！但驭驭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忍心……”
林游樟的眼睛一片清明：“是不是我的你自己不清楚么？”
梓沁咬了咬牙，脸色一片铁青。
林游樟仿佛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似的，拍了拍衣服上染上的灰尘便扬长而去。
只有梓沁看着林驭：“驭驭，妈妈迟早会接走你的。”
从始至终，林游樟连一个眼色都不屑给予林驭。
这就是林驭跟他亲生父母的第一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谁的青春不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