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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艳色(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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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的气氛一时之间紧张得让人窒息,十五楼似乎不久之前才装修过,沈越身处的空间里,弥漫着的是油漆还未散尽的刺鼻的气味。
有些刺鼻。
郑先生并没有停下攻击的动作,他像一台运作完美的机器,准确无误地找到沈越防守上的漏洞,再以一种快得诡异的速度对敌人进行进攻。
沈越左右手都捏着纸符,但战斗中已显颓势,纸符点燃后的火花没有一点飘到了郑先生身上,可他竭尽全力也只能保证自己不受伤。
恶意还在边缘OB,他看着沈越越来越慢的出招,心里很明白,这场战斗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没利。
既然是郑先生先撕毁的合约,那也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走廊里的两人缠斗得激烈,恶意明白他现在贸然加入战局不仅帮不了什么忙,甚至还可能把沈越也拖下水。
该怎么办呢?郑先生看起来就像是神人,坚不可摧毫无漏洞,究竟怎样才能把它打倒呢?
恶意皱着眉环视了走廊一圈,眼神终于停到了天花板挂着的吊灯上。
那是酒店里最常见的吊灯款式,烛台吊灯上托着的几个灯泡照得走廊亮如白昼,最重要的是,这吊灯中央有一根又长又尖的铁质装饰。
从那种高度垂直落下,足够刺穿任何一个人的天灵盖。
当然,郑先生看起来应该不属于人的范畴,不过有吊灯坠落的冲击力就够了,他和沈越能够在郑先生来不及反应的三秒内逃离这里。
先逃离这个一对一单挑的困境才是最重要的。
拿定了主意,恶意选好位置后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冲向郑先生背后,他拳头对准的地方看起来是郑先生最柔软的后劲,整个人冲过去的声音却又造得足够大。
果不其然,郑先生感受到背后的风声迅速转过身来。
恶意在手离郑先生的脖颈还有几厘米时迅速转换了方向,向下扣住了郑先生的腰部,头也顺势往下一低,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恶意的头顶飞过一阵劲风。
他在心底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算计准了。
郑先生一击未成,腰下又被恶意带着撞向了另一边,作为这栋楼的怪物他虽然力量超凡,但恶意终究也是个人高马大的青年,被他使尽全力往后面一带,一时半会竟也脱不了身。
恶意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大声吼道:“快!灯!”
只有两个字,沈越却像是与他有着心灵感应一般,下一秒就将自己的眼睛落到了头顶的吊灯上,随后毫不犹豫地掷去一张纸符,割断了吊灯上的铁索。
随着“哗啦啦”的响声,那座吊灯垂直地砸向地面。
恶意深吸一口气,用最后一点力气将郑先生推向了吊灯砸落的方向。
接着就是利器刺穿头盖骨那让人牙酸的声音,而郑先生的双手,离恶意的咽喉也只有一寸不到。
若是沈越没有反应过来,或是犹豫那么一会,现在躺在地上变成一摊烂肉的就是恶意了。
“你胆子还真是大。”沈越磨着牙气哼哼地过来踢了恶意两脚,手却很违心地伸向了恶意,恶意昂起头毫不在意地一笑,拉过沈越的手时脸色陡变。
“快躲开!”
他话音刚落,原本被吊灯扎破脑袋的郑先生的双手也刺穿了沈越的身体,因为他那句警告,沈越下意识地往一边偏了点,郑先生的右手没有从致命的位置捅进去捏爆沈越的心脏,但还是扎穿了肩胛骨,从沈越的胸膛里伸了出来。
然后他把手缩了回去,带出来的是溅满恶意一脸的血和沈越痛苦的闷哼。
他是多隐忍的一个人,他又该有多疼。
恶意已经懵了,他的本能让他木着一张脸过去,揪着郑先生的领子把他被吊灯砸得支离破碎的脑袋掼到墙壁上,一下、两下。
郑先生在面具后桀桀怪笑,声音沙哑又苍老:“希望……希望你们永远都……”
但他很快就发不出声音了,头骨在恶意的愤怒下很快化作了齑粉。
“咦?怎么没有血?”恶意好奇地凑近,揭开郑先生的面具后,有些惊奇地吧唧了一下嘴,这是一具穿着绅士衣装的骷髅,骨骼上还有火灼烧过的痕迹,恶意稍微细想了想,脸色更加阴沉,直接把郑先生的臂骨扯了下来,带着整具骨架都夸啦夸啦的响。
恶意转身捞起已经变成血人的沈越,撕下自己的衣服一边包扎一边落井下石道:“要死了真的疼就哼两声,你放心啦,这种情况下我肯定不会嘲笑你的。”
沈越的嘴唇已经被他咬破了,但他还是哆嗦着撑住没晕过去,开什么玩笑,现在的情况这么危险,自己怎么可能在与陈婧他们汇合之前晕过去。
“不……不是,你现在还会……”
恶意脸色一青,冷笑道:“都要死了,还在担心我会和这里联手把他们卖出去吗?你还真是大爱无疆呢。”
他嘴上越是尖酸刻薄,沈越的心就在肚子里稳了一分,他苦笑道:“麻烦你把我带到酒店大堂里去。”
恶意不明其意,只是见着沈越一副要死的样子,心里再多的疑虑也都咽了下去,应言一步步将他拖到大堂,身后迤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幻境已破,镜花水月终成空。
原来灯红酒绿、繁华灼眼的舞池已空无一人,妓院的客人和少年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恶意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把沈越放下,问道:“我已经把你的人带到了,你现在还要我做什么?”
沈越微笑,殷红的血痕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几乎像雪一样透明,“杀了我。”
这是一念向生的沈越最后一个祈求,杀了他。
连恶意都有些惊了,手上忍不住多用了些力,“你说什么?”
“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了吧,活不成了,现在杀了我,用我来做祭品,你应该是知道怎么再次联系上死魂的吧,我……我会复生。”
恶意眼睛瞪得很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握着臂骨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你说……你要来做这个祭品?”
沈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他抬起右手在伤口处摸索了几下,最后喘息着叹了口气:“杀了我,快。”
话音刚落,恶意手里的臂骨就刺穿了沈越的喉咙,他下手干净利落,丝毫没有之前折磨郑先生那样的阴狠绵长,沈越在失去意识前那一秒思考的竟然是恶意要不要考虑去做个外科医生什么的,他下刀的手法也太真实了吧。
恶意拔起插在沈越喉管的臂骨,机械地抹掉了脸上沾着的血,握东西握得太紧了,他的手掌被硌得有些疼。
这一切全都落在了躲避在角落里的陈婧三人眼中,陆言极力按压住陈婧的肩膀,防止她冲过去和恶意同归于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似乎梦到了一个身形像吴梓的人杀了人的噩梦,当时他只随口跟吴梓提了一提,劝他防范血光之灾,没想到这个梦竟然和现在的一幕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梦境和现实那微妙的相应,还有他那无法甩脱的预言能力,此时此刻,又应证了一场悲剧。
陈婧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陆言安慰道:“沈越并不是会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他这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考虑。”
陈婧还没说话,另一个声音便传了出来,“是啊,他总是这样,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了陈婧的手臂上,她吓得低头看去,被她抱在怀里的阿森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伸手去擦掉阿森脸上的泪水,恍惚中却又觉得这孩子的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女性的直觉让她试探着低声开口问道:“你?你怎么了?”
她这一声似乎把阿森从幻觉拉回了现实,那孩子打了个哆嗦,脸上又是那种茫然无措的神情,他颤抖着低声哭泣,“沈越哥哥死了吗?”
陈婧按捺下心里的疑惧,和陆言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左一右地围住了这个少年。
也就是在此时,大堂里业已死去的沈越突然起身,摸过伤口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捏了一枚黄符在手心,灵力催动着自己的血液燃起明亮的火光,打向恶意的那一刻瞬间他身上突然多了许多血红的绳索。
恶意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勾出毫无温度的笑容。对哦,他怎么忘了,自己刚刚把沈越扶过来的时候,身上是沾了他的血的呢?
以自己的血为媒介,催动灵力束缚对方。
沈越,你算计得真好啊。
沈越念力加深,捆绑着恶意的无形绳子勒得更紧了,重生后的身体灵力倒是充沛,大概是他清空了一切重来的缘故,只是之前被捅破的地方还有些隐隐作痛,他看着恶意,垂眸道:“不好意思,我要把他带回来的。”
沈越说的“他”是谁,两人自然都心照不宣。
恶意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越背后就传来哒哒哒的跑动声,他没有丝毫警惕,就被欣喜若狂的阿森抱了个满怀,少年的头刚好埋在沈越的胸口,蹭在沈越脏兮兮的衣服上,倒有一些委屈撒娇意味。
陈婧和陆言见沈越没事,虽然惊讶,但都是喜不自胜地迎上来查看他的情况。
恶意冷哼着跪在地上,嘲讽道:“好人大团圆了对么?”沈越没有搭理他,只怜爱地摸了摸阿森的发顶,陈婧想起了刚刚那个奇怪的声音,出于好意不得不暗示道:“沈越,这个孩子是?”
沈越微笑着,眼睛里倒映出的是另一双清澈纯真的眼睛,“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个孩子是吴梓。”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阿森懵懂地盯着他,似乎不明白沈越在说什么,沈越帮他揩干净脸上的污痕,柔声道:“吴梓本来的意识和这个孩子一体双生了。”
你表意识并不知道吴梓的名字,却在有危险的时候叫出了我的姓氏;明明是萍水相逢,却一次又一次冒着风险对我伸出援手。
“我怕哥哥找不到路。”
沈越的眼睛有些涩涩的,这种傻话,只有那个吴梓才说得出啊。
众人尚沉浸在喜悦和讶异之中,地板和墙壁竟突然冒出火舌将几人包围,沈越背后的寒意瞬间爬到后颈。
他怎么忘了,融汇中心毁灭性的灾难,就是那一场大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