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结束也是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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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得知赵力强被抓的消息时，已经踏上了去往贵州的火车。秦默一直跟她有电话联系，在她走前，又请她出具了一封详细的书面证言。但是赵力强太狡猾了一直在各地躲躲藏藏，如果不是王哲妈妈举报，还要很长时间才能抓到他。
随着赵力强的落网，其他几个同伙也陆陆续续被抓到了，这一起恶性绑架杀人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方言坐在火车上，听秦默跟她介绍情况，也舒了一口气，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担心赵力强哪天又从暗处跑出来报复莫嘉欣了。
方言望向窗外，自己离那座城市越来越远，也离那些人越来越远了。
她报名参加了公司CSR部门今年度的自由天空支教计划，将和另外两名同事一起去贵州的一个小山村里支教一年。
随着火车开过一座座黝黑的大山，跨过一条条棕黄色混浊的江水 ，她觉得自己的心渐渐的空了，那些困扰她的情爱和义理都一点点个倒空了。只有那万年沉默的大山和永不停息的江水，在诉 说着生命的短暂和人生的无常。
等真的安顿下来，方言开始提笔给莫嘉欣写信。
莫嘉欣在那个畸形的生长环境里长大，不能指望她具有什么正确的价值观，虽然她有旺盛的生命力，一直倔强着追求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不管不顾地做着自己觉得对的事。但是如果一开始就分不清楚对错，她的这种生命力会造成多大破坏力呢。
方言一开始走近莫嘉欣就是不想她一错再错。虽然方言很生她的气，但是这不是生气地时候。
现在既然知道了她是自己亲妹妹，更不能放任她继续任性妄为。
方言觉得自己要学的是莫嘉欣的韧性和生命力，莫嘉欣要学的是对错。
“嘉欣：
好久未见，你好吗？
那天你打电话给我，说你即将陪伴田骏前往美国，最后跟我说一声对不起。我也想跟你说，我不后悔遇见你。虽然你做的不对，但是也确实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我缺乏勇气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害怕犯错，走了一条辜负人生的道路。
但是这不代表你做对了。你错了，大错特错。你很有勇气，很果决，但是这种果决和勇气却用错了地方。你不应该帮你父亲隐瞒他的罪过，就算他是为了救你而死，。在这件事上，你把人情放在了法理之上。
你不应该自作主张地干涉我的婚姻，即便我这段婚姻真的很失败。在这件事上……说实话，知道真相后，我很生气，也很心疼。
莫嘉欣，我们只有一次的人生，谁也不能保证不做错、走错。我们都错过了，可是我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
如果你爱田骏，想要和他共度人生，我祝福你，成全你们。但是如果你是为了报恩，请你慎重考虑。不管如何，我都会尽一切所能去理解你，支持你。
PS：这里的星星很漂亮，一到晚上，爬上山，满天都是星星，而且每一颗都那么大、那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够到。可是白天的时候，到处都是山，望不到头，山上是黑黢黢的岩石和光秃秃的树杈，土地只能种玉米和土豆这样的作物。其他的蔬菜都只能从山脚下运上来。但是这里的孩子还是很快乐，赤脚坐在山崖的岩石上唱一些我听不懂的歌。
走出过去的生活我才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很辽阔。
有时候想，如果你在这，一定能照出特别震撼的照片。”
断断续续写了四个月的信，山村里的小学也要放寒假了。
山里越来越冷，冬天的风呼呼地吹，窗框晃动起来跟闹鬼似的。
方言裹着被子坐在被窝里给莫嘉欣写邮件。
比起回信，莫嘉欣更喜欢发照片给他，有流淌着彩色灯影的都市积水，体格魁梧的黑人父亲抱着一只吐舌头的小白狗，夹着巨大排骨正在烤制的厨师，穿着红色泳衣在绿色潭水里游过的金发女孩……
方言点开一张张照片，仿佛跟莫嘉欣一起走过美国的街头，迷失在灯红酒绿的陌生城市里。邮件里只有一首惠特曼的小诗：“有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
他看见最初的东西，他就变成那东西，
那东西就变成了他的一部分，在那一天，或者那一天的一部分，
或者几年，或者连绵很多年。
或者是早开的紫丁香，那么它会变成这个孩子的一部分，
还有那青草，那绚丽的朝霞，那红色白色的苜蓿草，以及那菲比鸟的啾鸣，
还有那三个月大的小羊羔，淡粉色的一窝小猪，小马驹和小牛犊，
还有谷仓空地上或泥泞的池塘边那叽叽喳喳的小鸡一家，
还有池中好奇的鱼儿，以及那美丽的迷人的湖水，
还有池中的水草，优雅地摇曳着
所有的这一切，都成了这个孩子的一部分。”
方言在大学里读到过这首诗，她记得这首诗的后半部分描写了一位强壮同时自负，魁伟同时吝啬，爱发脾气同时慈爱的父亲，他快速而大声地谈论，苛刻地计较一分一毫。而这一切都成了孩子的一部分。
如果我们经历的一起都将成为我们的一部分，方言希望自己能成为莫嘉欣的一部分，让她知道家人不是一定要互相伤害的，知道总有一些边界是聪明的头脑不能逾越的。
方言所住的宿舍紧邻着一条大道，床边的窗子能看到路上经过的人或动物。有天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噼哩啪啦地暴雨落了一阵，好久才小下来。窗户外面窸窸窣窣地，一个高大的影子投印在窗帘上，吓得我把同屋的同事拍醒了，两个人如临大敌的，一个人拿椅子，一个人举字典，结果起开用大头钉钉住的窗帘一看，一个人掀起雨衣的帽子，问道：“请问~~小学是这里吗？”
虽然刘海都贴在那人的脑门上，雨雾腾腾的看不清面目。但是听到她的声音，方言就忍不住叫出声：“莫嘉欣！是你吗？你怎么来啦！”
莫嘉欣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方言！我来看你信里描写的景色啊。”
方言随便披了件外套，撑了把伞就迎出去。
寒冷的雨夜里，方言打了个哆嗦，她跑了几步，冰凉的积水溅在她的小腿肚上，让她的睡裤紧紧贴在小腿上。莫嘉欣穿着一件黑色的大雨衣，站在校门口等她来开门，还一边叮嘱着：“慢一点，慢一点。”
把她迎进屋子，两人也顾不上寒暄，脱掉了身上的湿漉漉的衣物，换了干净的衣服钻进被子里。“我在车站雇了辆车，走迷了路，去到隔壁村，又折返过来，路上遇到大雨，太危险，只能等雨小了再走，不然我早到了。”莫嘉欣解释到。
同住的小姑娘也是跟方言一起参加项目的原公司同事，她赶忙从热水瓶里到了两杯热水过来，让方言和莫嘉欣喝下去暖和暖和。
莫嘉欣道了谢，接过茶杯。
方言拿起自己的枕巾仔细地擦拭着莫嘉欣的头发。莫嘉欣从波浪卷变成了利索的短发，除了刘海比较长，后面直接推上去，跟男发似的。方言帮她把刘海擦干，摸了摸她脑后暖得扎手的头发，“怎么剪得这么短？”
莫嘉欣侧头冲她一笑，“性别模糊了，去哪拍照都方便。”
后来方言才知道，莫嘉欣在美国呆的大半年，除了陪伴田骏修养，就是到处拍照，美国旧金山的城市中心都被流浪汉占据了，莫嘉欣就在晚上去到那些地方，跟他们一起吃汉堡，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给他们拍照。
莫嘉欣给方言看了唯一一张她自己的照片，她的头发比现在还短，雌雄莫辨地穿着宽大的体恤和肥大的牛仔裤坐在一个老年黑人旁边。她指着照片上的人说，这个人非常聪明，拥有哈佛法学院毕业，曾经拥有自己的游艇和豪宅，只是突然有一天精神分裂找上了他，他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财富和社会地位，连爱人也离开了他，只能在街头流浪。
方言看着胡子全白了的老人，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如今又是怎样的孤立无援。
莫嘉欣笑笑说：“以前我都陷在自己的痛苦里，无论是家庭的不幸，王哲的早逝，都让我非常痛苦，可是你没有抛开我，虽然你很生我气，还是鼓励我要多看看这个世界，要坚持做正确的事。我就试着走出去。有许多的人都很需要帮助。而我能让社会知道他们的故事，能让更多的人得到帮助。”
方言看着莫嘉欣的眼睛，第一次觉得她的眼睛那么清透，从眼神中就透露出希望。
他们交谈的时候就坐在山头的岩石上，抬头就是深蓝的夜空，星星每一颗都显得那么大那么近，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田骏？”方言努力措辞，想要问问莫嘉欣的感情生活。
莫嘉欣立刻接道：“我们没结婚。”她伸出手搂过方言，把头放在她肩上。“姐姐，”莫嘉欣叫道，“我错了。”
莫嘉欣紧紧搂住方言，“虽然我以前说过很多次对不起，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认识到我错了。我再也不卖弄小聪明，让你伤心了。”
“嗯，”方言拍拍莫嘉欣的后背，“等改天你跟我回家吧。我爸妈会非常高兴又多了一个女儿。”
“不过，”方言推推莫嘉欣，“先别撒娇，跟我好好说说你和田骏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嘉欣坐直身体，她摸摸自己的脑袋，“我天天这个样子，哪里适合做田骏的夫人，他的那些智囊天天给他进言，他大哥也就是田麒他爸早就给他找好了门当户对的对象。不过他大哥确实是个精明的商人，他说如果我能掏2000万跟田骏共同成立一个基金会，他就同意我们交往。”
莫嘉欣顿了顿，“于是，我很认真地跟他谈了一次，我跟他说我没法把陪他出席各种商业场合当成生活的主要内容，还有我的钱因为都是骗保所得都已经交出去了，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一文不名。当然你知道我本来也不打算动那笔钱。最重要的是，田骏其实心里也清楚我们俩并不是良配，只不过有点初恋情结。而我很诚恳地告诉他，我不爱他，我可以为了他两肋插刀，但是没法为了他忍受日常生活的鸡毛蒜皮。他不是那个人，也永远不会是。”
方言也摸摸她的头，“乖，我现在发现你变坦诚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藏在心里了。”
“我本来就是个坦诚的人好不！”莫嘉欣拿开方言的手，“臭方言！不要装成姐姐倚老卖老。”
“什么！我本来就是你姐姐！”方言用手掐莫嘉欣的胳膊。
“好冷！”莫嘉欣搓搓自己的胳膊，“大冬天的看什么星星，傻不傻？”
“莫嘉欣！你讨厌！”方言朝着莫嘉欣假装踹了一脚，一边跟她往山下走，一边问：“那他怎么回答？”
莫嘉欣苦笑，“他说两肋插刀他不需要，但新项目需要一大笔钱，他只要和大哥介绍的女孩订婚，钱就够了，股票也不会下跌。他谢谢我愿意理解他。”
方言无语。
“我免费送了十几幅作品给他新成立的基金会，还帮他联系了几个知名摄影师，办了一个关爱弱势人群的摄影展，还答应帮他在国内办一个系列巡展，打开知名度。”莫嘉欣叹口气，“他哪那么容易放过我，这是要让我好好帮他们基金会卖命的节奏。”
“总比两肋插刀的好。”方言点点头。
“那我姐夫呢”莫嘉欣眨眨眼，“真的不联系啦？”
“什么姐夫？”方言装傻，“哪来得姐夫？”
莫嘉欣叹口气，“是我做错了，他是被我连累的。你连我都能原谅，不能原谅他吗？”
方言沉默了一会说，“这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我们开始的不好，结束的也不好。这大半年一点消息也没有，也许他早就放下了。”
“那如果他现在出现说他没有放下。你会原谅他吗？”莫嘉欣问。
方言拍了她一下，“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疯！想起一出是一出，明天你就去乡里拍摄采风吧，都给你联系好了。省得你天天在我们学校里跟孩子唱歌做游戏的，把他们都带疯了。”
方言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学校门口站着一个人，他又黑又瘦，早已不是之前那副古堡贵公子的样子了。
学校的校工大爷走出来说：“方老师，你可回来了，来了个外国小伙子，说是找你的，中国话说得可好了。你认识不？”
田麒站在那里，盯着方言，久久地看着她不说话。
直到方言走近了，他伸出手说：“你好，我是**乡**村的**小学的支教老师田麒，我们就隔两个村，我们校长过来座谈，让我一块来听听，方便跟你认识一下吗？”
方言伸出手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莫嘉欣走过去，踹了田麒的小腿一脚，“座谈不是明天上午吗？你大晚上过来干嘛”
田麒晃了一下站直了身体，走上前去握住方言的手：“你好！我是田麒，刚来支教半年，老师您怎么称呼？”
“我，我叫方言，很高兴认识你。”方言握了握他的手。
莫嘉欣看到这犯病的两人嗤之以鼻地走开了。远远地，她还看到两人保持着握手的姿势就那样久久的站立着。（完结）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结束也是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