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一顾》洛晗烟

2、第二章，蒹葭苍苍

　　字句吞吐之间温热的呼吸倾洒在淮念脸上。
　　淮念身躯不可避免的颤了颤，无端想起幼年时与顾朱瑾一同读过的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可她不是那采荇草的美丽善良的姑娘，更不是好配偶的娇柔贤淑的女子，顾朱瑾为何弱水三千，却只取一瓢饮？
　　况且，淮念知道，她的日子不长了。
　　尽管顾朱瑾瞒着淮念说喝完了药就会好了，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
　　那一剑刺中了她的心脉，这副残躯早已油尽灯枯，之所以还苟活于世，无非就是顾朱瑾不要钱般用珍奇的草药吊着这口气。
　　现今的每一天，竞是从阎王手中夺来。
　　顾朱瑾却只蹭了蹭淮念的脸，哄孩子般哼唱起幼时父皇唱给母妃的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悠扬的歌声让人倍感舒适，顾朱瑾在云欢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偷腥般留下一个如羽毛般轻的吻，像靥足的猫，扬起满足的笑容。
　　顾朱瑾记得，那时他刚把这首歌学会的时候，父皇慈祥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说。
　　“瑾儿可要记得，这首歌要唱给心仪的姑娘”
　　心仪的姑娘……顾朱瑾不知为何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淮念，那个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梨涡的姑娘。
　　彼时顾朱瑾已知道心仪的意思，不由得红了耳根，暗暗决定一定要唱给淮念听。
　　却未曾料想，竞是十年后。
　　却是这个世事早已变迁的十年后。
　　他的姑娘再也不会因半点小事就羞红了脸，面红耳赤的嗔怪他，他也只能在这种情况下唱起那首歌。
　　那首迟了十年的歌。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还有两句，顾朱瑾却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姑娘，他正值葳蕤年华的姑娘，他金枝玉叶吃不得半分苦的的姑娘，阴曹地府下，谁来照顾，他的姑娘？
　　“咳咳……”
　　怀中的佳人突然就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本就弱不禁风的身躯此刻更加娇弱，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一碰即碎。
　　咳出的血在素净的被子上绽出一朵朵嫣红的花儿来，像那傲雪寒梅，却又有如曼珠沙华的妖冶。
　　顾朱瑾突然就慌了，丝毫不见平日里的半分淡然，手足无措的翻找着药，向外面侍从怒吼。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太医！”
　　温柔的人发起脾气来是很可怕的。
　　门外人也是一愣，立刻匆忙跑去寻找太医。
　　顾朱瑾紧紧的抱着淮念，心像被什么攥住了一样，一抽一抽的疼。
　　佳人早就不见什么肉，骨头硌手的很，身上也是冰冰凉凉的，顾朱瑾不禁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却又怕弄疼了淮念松了些许。
　　可那手是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因为顾朱瑾怕，怕自己一个眨眼，淮念就不见了。
　　朝野之上的尔虞我诈，战场之中的命悬一线，都不曾让这个男人有丝毫畏惧。
　　但这一次，顾朱瑾怕了。
　　因为他怀中，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