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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沈庭清:教训女婿的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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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日头渐斜时,围场的温度渐降,一阵寒风吹来时,坐在两人间的小仲忽然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往火堆里靠了靠,感叹道:“好冷啊!”
众人还未说话,哪知一言不发、闷声加柴火的允和忽然说了声:“是啊,天冷了。”说着,他便拿过一旁的包袱,拿出一件宽大的披风。
小仲正心怀感激,转身接住披风,哪知祁允和站起身来,带起披风,眼睁睁地把这件丝滑温暖的披风从小仲的手间抽走,转而盖在了沈衍直身上。
正在发愣的沈衍直忽然背上一沉,他一惊之下,转头时祁允和已安静走开,又从容落座。火堆旁的众人扶额的扶额,转移视线的转移视线,惟有徐建之冲着小仲招了招怜悯之手,笑眯眯道:“来,到哥这儿来。”
眼看日落西沉,众人便纵马归家,犹是此时,沈衍直依旧神情恍惚地与崔徐三人并排行走,他似乎真当寒冷,身上紧紧裹着祁允和送来的披风,也不曾置气脱下。而允和就在几人身后随行,时走时停,也不敢追得太近。
崔少明虽觉允和孤傲,但如今见他着实可怜,不禁策马到沈衍直身旁,看了眼身后的允和,悄声道:“你就是与他斗气,也不必斗给旁人来看。如今你与他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般折他的颜面,又有何益处?”
沈衍直本来苍白的脸色在那个“夫妻”之后蓦然涨红了几分,他似是强压这一股怒气,眼眶渐渐圆睁,嘴角抽动了几下,恨声道:“哼!夫妻?就是我把他当夫,他也从未将我做妻!”
崔少明奇道:“这是从何说起?”
沈衍直几乎咬牙切齿,“他要娶我,只是因为我!算罢!不说了!”转而又对崔少明恨恨道,“若是你真要劝我与他做一生一世的夫妻,要我认这皇命,那你我间的兄弟义气,便也不要作数!”
崔少明忙拽住他紧握缰绳的手,急道:“说什么胡话!这一码归一码!你若对他有气,也不必对我撒,更不要对不相识的撒!你不怕折了面子,我们哥儿几个自然也不怕!只是你生些不明不白的糊涂气,苦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沈衍直便瞪圆了眼睛望着他,片刻后,才慢慢松开握紧缰绳的手,紧紧抿着唇,不时抽动着嘴角,努力隐忍着什么。崔少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望了眼身后不时眺望的允和,转头对沈衍直道:“允和虽生性孤傲,但终究不是什么恶人。他可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沈衍直微红着眼眶,抬头远眺,只觉那寒风一阵阵刮过眼角,冰凉彻骨。
“没有。”
崔少明又道:“那他对你可好?”
沈衍直感受着身上的温暖,又低低答道:“好……”
崔少明轻轻颔首,又道:“那他可曾强迫你何事?”
哪知此话一出,沈衍直本已渐渐平静的面色再起波澜,他蓦然低下头去,紧紧握住手中的缰绳,牙关紧咬,额边青筋暴起。
崔少明叫道:“阿直……”
沈衍直惨白着脸,忽道:“你别再说了……”说着,竟以手捂脸,弯下脊背,浑身剧烈发颤。崔少明便停下马来,徐家兄弟也先后停住脚步。
一片安静的风中,惟有沈衍直极力压抑的哭泣声。
崔少明转过身去,允和也停在原地,渐斜的夕阳照得他面容不清。
沈衍直一行人回到城中,便各自散去,惟有崔徐三人不曾离去,而崔少明更是坚持要送二人回府。祁允和面上并不在意,但这回却选择与沈衍直并肩行走,崔少明也识趣地随在后头。几人同行不久,一直神情恍惚的沈衍直却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朝着另一条道走去。
允和急追上去,三人眼见他伸手欲抓住沈衍直的胳膊,却又生生缩了回去,叫了一声“衍直”,便回头面无表情地对三人道:“我陪他走一走,诸位路上小心!”
小仲还忙不迭道:“允和哥陪沈哥慢走哈!”硬是被他哥拽了好几下袖子。
徐建之见崔少明还依依不舍地望着沈衍直离去的方向,便在崔少明耳边轻声道:“别看了。”
崔少明回头看了他一眼,拉起缰绳,策马慢行:“好!不看了!你不肯听我的,阿直也不肯听。罢了罢了!”
徐建之笑道:“好!我听!明儿我就找个山出家去!看破红尘,不嗔不痴!开心了吧?”
小仲叫道:“好哇好哇!快去快去!”
这边你来我往,好不开怀,而沈衍直这头却死气沉沉,静得连掉片树叶也觉扎耳。允和已经看出沈衍直打算去他父亲沈庭清的府邸,几番犹豫,终究纵马上前,一双俊眸晶晶发亮,卖力笑道:“你要去爹爹府上吗?要不要我派人先去府上通报一声,好让爹爹做好准备?我也好久不见爹爹,总不能两手空空就去,对吧衍直?”
正嗒嗒慢行的沈衍直忽然猛拉缰绳,刹住脚步,目眺远方,头也不回地道:“那是我的爹爹,祁王爷不必这般亲热,沈家受之不起。我沈家不比王府尊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粗鲁得紧,王爷多担待了。”
说罢,又起步离去,丝毫不给允和面子。允和停在原地,半晌不曾追去,只微微低着头,之前满脸堆笑的神情已然散去,只剩一脸愁容,继而,竟还微微瘪起了嘴。之后,他仍是准备简单购置些礼物,可天色已晚,时间紧迫,路人便见沈衍直一人走在前头,祁小王爷骑马走在后头,时不时指点着随从在路边摊里挑水果、买点心。
大包小包地捧到了沈家门口,沈衍直却毫不留情道:“我一个人进去。”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
祁允和面如冰霜、内心泣血地坐在马上等着、等着、等着……直到天色已黑,沈家有人出来挂灯笼,一对上门外祁允和冰冻的目光,“哐啷”一声,扔掉了手里的竹竿,一溜烟跑进屋去。
一阵寒风吹过……祁允和脸上的冰霜仿佛又结厚了一层。
一会儿后,沈家上下乌压压出来了一片,走在前头的是一脸愠色的沈庭清。而沈衍直与沈庭清长得十分相似,沈庭清此时也不过四十多岁,加上灯火昏暗,因而在祁小王爷眼里,那场面简直就是沈衍直从家里带了一帮人剑拔弩张地准备出来揍他,吓得他心下咯噔一跳,双腿一阵发软,弱弱叫道:“那个……阿直啊……”
就听“沈衍直”道:“对不住了小王爷,臣下管教无方,让小王爷受了委屈,还请小王爷立刻进府。衍直,还不快请小王爷下马!”
祁允和定睛一看,这才看见沈庭清身后低头站着的沈衍直。他哪敢劳动沈衍直大驾,一个翻身跳下马来,看见沈庭清还猛地有点双腿发软,差点没给跪下去,只敢弱弱道:“爹爹,您、您别凶阿直……”说着,还拿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不停瞅着沈衍直。
沈庭清却怒道:“老臣管教无方,这逆子竟让小王爷在沈家门口吹风受冻,还一声不吭。你与小王爷这门亲事,再有百般个不愿意,如今木已成舟,难道你躲回家里,就能解决此事?我看你这不肖子,调度无方,目无尊长,哪日要真铸成大错,得罪了陛下与长公主……”他转身对祁允和道,“小王爷,你不必顾及老夫,只管将他休掉,老夫就当再管教一番这不肖子!”
祁允和只觉这话越听越不对劲,而看那沈庭清顶着与沈衍直差不多的面容,一口一个老夫,心中又觉十分好笑,竟没听出沈庭清是在当着他的面教导沈衍直如何正确地让祁允和休掉自己。
沈庭清说到动情之处,竟就要动手教训沈衍直,一个巴掌高高抬起,吓得祁允和冲上前来,“啪”的一声脆响,那五指径直掠过沈衍直的脸颊,重重给了祁允和一下,扇得他眼冒金星,扑通一下软倒在地。
沈庭清还叫道:“哎呀小王爷,老夫教训我家儿子,你凑什么热闹?”说得沈衍直在只能在一旁低头憋笑,连大气都不敢出。要知当初圣上钦赐婚约,要将沈衍直嫁给祁允和时,沈庭清便气得在书房里破口大骂,险些没把挂在书房里、圣上御赐的“清白世家”牌匾给骂得掉下来。
老沈又急又气,圣旨下来的当天就进宫面圣,左试右探道:“陛下,您难道不知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么?”
陛下说:“寡人知道。”
老沈又说:“那您知不知道清平公主也只有一个儿子呢?”
陛下又说:“朕自然知道。”
老沈气急败坏,反问道:“那陛下有何不知的?”
这陛下却道:“朕唯一不知便是沈衍直的另一个生父究竟是何人?”
沈庭清哑口无言,坐在家中好几天不说话,过了月余,便将儿子送上了花轿,可心里却对皇家颇有不满,用他在书房的话来说,那就是“强抢民子”。可他心念如此,又不愿在沈衍直面前透露,终究皇命不可违,万一他与允和日久生情,也许能幸福快乐。但今日沈衍直突然回到家中,一声不吭坐下,还未说话便痛哭出声。沈庭清素来宠着他的宝贝儿子,便出门给了允和一记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