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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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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扫描仪,平稳,缓慢地在腹部移动着,仿生人的皮肤像绸缎一样柔软光滑。监视器上,身体内部各个器官渐渐显形。吴明哼着歌,换了一瓶药剂轻轻抹在她的腹部上,又拿起一个更小型的扫描仪。
仿生人身体内部终于完整、立体地出现在监视器上。
吴明不再哼歌,弯下腰,凑近监视器仔细看着:“这是哪个公司的产品,也太真实了吧。”
“真的是,”赵鹏也感叹道:“还是个美人胚子,估计当年价格不菲,应该是家用的,不知道谁给弄工厂里去了,简直是糟蹋东西。”
“能不能专心点?讲点职业道德?”吴明看了赵鹏一眼,教训他说:“别动不动就夸人家漂亮,干我们这行得认真,专注。ID读出来了吗?”
“没有,”赵鹏又忍不住发牢骚:“要我说直接报废行了,还修什么修,这么老旧的款式,修好了给你带回去当老婆吗?”
吴明虽然习惯了赵鹏聒噪,还是教训他说:“少废话,能不能爱惜点东西?你看她身体状况多好,报废了不可惜吗?再说了,我总感觉她没什么事。”
“哈哈哈,”赵鹏忍不住大笑起来:“刚说了让我专注,你就在这里瞎感觉。哎,你手往哪儿摸呢?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赵鹏话音未落,吴明拿起手边一大包消毒棉朝赵鹏扔了过去,棉包不偏不倚正打在赵鹏脸上,弹到地下。赵鹏马上弯腰把棉包捡起来,正想扔回去。
“哎,你看看ID是不是读出来了。”吴明突然指着远处的屏幕说道。
果然,办公桌上的读卡器发出了轻微的滴滴声,赵鹏马上一大步跨回椅子前坐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输着什么。
“嗯,出来了,编号837906,2020年出厂的,嗯,系统是挺老的,型号,可能配不上了。”赵鹏盯着屏幕,自言自语道:“她的内脏要是有问题,估计救不了,再配型太麻烦,不值得修了。”
“出厂是干什么的?”吴明摘下手套,向屏幕前走过来。
“好像是家用的,看系统是,记忆力分析水平情感状态完美拟合人类。”赵鹏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说不定是用来谈恋爱的,可惜现在禁止了,不然我肯定买个女朋友。现在的女人啊,太难伺候了。”
“滴滴滴,滴滴滴。。。”监视器又响了起来,吴明马上走回操作台前。
“怎么了?”赵鹏回头问他。
“心跳怎么突然这么快?你过来看看。”
赵鹏不情愿地起身,嘴里又开始愤愤不平:“以前造个机器人,非得里里外外跟人一样。我整天抢救这玩意儿还不如去学医,多赚多少钱。”
“行了,少说两句,看好你的仪器。”吴明打断他。
两个人各自忙活起来。虽说赵鹏嘴上怼天怼地,但干活儿是一把好手,检查,麻醉,手术样样在行。两人商量着用了小剂量的常规药物,不一会儿操作台上的仿生人生命体征又平稳下来了。
“没什么事儿啊,怎么就昏迷了呢?除了内脏质量不太好,没有大毛病。”吴明困惑地说:“难不成神经系统出问题了?这可有点麻烦。”
“你别不信,这种老款虽说外表精细,你也看见了,质量都不行。接收她的时候,我给她做的全身检查,就发现她各方面比起现在的仿生人都太弱了。肌肉力量弱,大脑运转慢,内脏好像也有问题,跟营养不良似的。可惜她的ID太老旧了,还有破损,已经读不出生产厂家了。我想想,说不定是罗曼公司生产的,我记得三十年前他们生产过一批高级女仿生人,很多功能故意弱化了,就是为了卖给男的当女朋友。你知道,男人不喜欢太强大的女人。”
“哈哈哈,”吴明被逗笑了:“你小子不会又信口胡说吧?”
“等会儿我给你找找新闻,我可是过目不忘。”
“唉,”吴明摸摸额头,叹了口气:“白扫描了半天,什么毛病没发现,型号也看不出来。”
“对了,你看看骨头上,有的仿生人骨头上刻着公司标志什么的。”
吴明听了心里一亮,忙换了个扫描仪,又认认真真里里外外扫了一遍仿生人的腿骨。他把两只腿都扫过了,甚至还扫到了脚踝,可监视器上还是一无所获。
“好像有点缺钙,其他什么都没有,太奇怪了。是不是那时候对标志要求不严格?”
“可能吧,早期都没经验,所以后来才出了那么大事。行了,收起来吧,我看修不好了。”赵鹏满不在乎地说,开始收拾东西:“转给软件组吧,他们说不定就给报废了。我得早下班,今儿我有个聚会。对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介绍你几个姑娘。”
“嗯?”吴明没听清,好像在思索什么。
“我说跟我聚会去不?”赵鹏耐心地重复道。
“不去,你自个儿去吧,我写一下维修记录。你早走吧。”
“成,那我先走了啊。”赵鹏已经习惯了早溜。他把大大小小的扫描仪都清理好,放回原位,把用过的医疗器械一一消毒,收好,换下工装就离开了。
吴明还坐在操作台边的扶手椅上。他手捧着一块屏幕,来回滑动着,思考着仿生人的身体数据。一切都太奇怪了,吴明想了好久,还是想不明白。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监视器上实时显示着她的心跳,血压,脉搏等等,一切正常,就是失去了意识。
如果是个彪形大汉,或者中老年男女,吴明会毫不犹豫地给他开膛破肚,扒个底朝天,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修不了就报废。
但是面前的这个仿生人让他下不去手。
她不过二十多岁,吴明无法准确地判断她的年纪。她穿着低端工厂的廉价橙色工装,躯干和四肢处已经被吴明剪开了口子。但是吴明很小心,口子剪的方方正正,并且现在被仔细地搭上了。
“或许该给她把衣服缝一缝,再送到软件组去”吴明想着,又摇了摇头:“真傻,说不定软件组随便一检查就把她报废了,何必呢。”
他盯着她的脸,是典型的亚洲面孔,弯弯的眉毛很清秀,使她此刻更显得柔弱。她的眼睛安静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却好像在微微抖动。
“难道是在做梦?”吴明自顾自地笑了,仿生人是不会梦见电子羊的,吴明很清楚这一点。
她的嘴角微微上翘,仿佛还带着笑容,肤色却略显憔悴,可能是年份老旧或者工作环境太差导致的。
在如此狼狈的条件下,她看起来更像一个落入民间的疲惫的公主。
吴明心里又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怜惜之情,他想认识她,问问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沦落到低端工厂打工。可她的呼吸平稳,面容安详,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要不要把她送到软件组呢?”吴明在心里纠结着。
每三天修一个人,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三年了。吴明早就可以心如止水地给每个像邻居,朋友,亲人一样的仿生人签上同意销毁的字样,然后面不改色地看着移动清理车把他们带走,人道主义消灭。
好在现在生产的仿生人越来越没有了人类的特征,吴明在伦理道德上需要承担的压力越来越小。可是这个早期生产的仿生人,为了进入人类生活而制作出来的仿生人,终于还是像闪电一样把吴明击中了。
吴明决定再等一天。他在报告上写了“修理中”,又随便写了几条修理计划,让一切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他给她调整了生命维持系统,把监视器数据连接到自己手机上,又打开了工作室的摄像头。
做完这一切后,吴明环视四周,最后把工作室的所有利器都锁进柜子里,然后才关灯锁门,在夜色中离开了维修局。
半夜三点,吴明在睡梦中,看到了自己在燃烧的森林里跋涉着。他拼命地找着出去的路,身后的大火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动物皮毛呛人的气味。吴明跌跌撞撞地转过一个山丘,突然发现前面有一条深不见底的小河,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河水中。
冰凉的河水瞬间把他淹没了。
“嗡嗡嗡,嗡嗡嗡~”规律的震动从手腕上传来,吴明猛的翻身坐起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环。数据显示,工作室里的仿生人正在移动。
吴明光脚跑到书房打开电脑,连上工作室的摄像头,他看见仿生人在黑暗中徘徊着,却没有开灯。她最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醒了,”吴明心里一阵狂跳:“不管怎样,她醒了。”吴明飞快地换上衣服,开车向维修局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