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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四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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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听到身后这声音我还未反应过来,先是吓了一跳,直到听见华秀兰惶恐的问安才连忙转过身来,蹲了身子行礼,“儿臣请皇阿玛金安,皇阿玛万福金安。”而康熙帝的右侧,立着一个身着钦湘丝扣衣,剪裁的十分得体的石青直地纳纱金褂罩着一件米色葛纱袍,腰间束着朝项太明御丝带,只浓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黑的深不见底,精神抖擞,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正是四阿哥胤禛,我忙又行礼请安,“见过四哥。”四贝勒点了个头,算是回礼了。他本就冷毅得很,我对他这般回礼早已是见怪不怪。
皇上似乎心情愉悦得很,道了声“起”便继续揶揄我,“看来挽尔真是成婚后便成熟了不少,从前顽皮得打紧何曾这般文绉绉过?”说话间,我才大胆地朝皇上望去,一袭明黄的常服罩在身上立显年轻不少,左不过才四十左右,续了山羊胡子,于我而言却是亲和不少。
微微垂了首,露出了小女儿娇羞的姿态,“皇阿玛惯会取笑人,挽尔现今已嫁入皇家,再如先前那般不懂事,那岂不扫了皇家的颜面?”
康熙帝瞧着我扭捏的模样,朗声开怀地笑着,身后的四贝勒亦冷俊不禁,我却是好奇他们因何故笑得如此开心,康熙挑了食指指向我摇头状似无奈地开口:“看来还是朕的老八调教的好,教得这猴头也晓得了三从四德。”
听不出康熙帝话里是褒还是贬,也不敢贸然开口,像个闷葫芦似得想了许久却让那四贝勒接过了话茬。
“怕是格格三从四德还未学会,却学会了先发制人。”
除了哈秀兰之外,再未听到别人尊我为格格,如今断然从四贝勒嘴里蹦出这两个字,倒教我心头晦暗不明。康熙帝亦是觉得有些不妥,敛了面上好不容易见到的笑容,蹙了眉头,形于一个“川”字,“老四,你素日沉稳,怎今日这般无状?!”
四贝勒自知失言,面上登时浮了可疑的红晕,却让我见识了一番四贝勒胤禛被斥责后赧然的模样。“多年唤八弟妹为‘格格’,这有些日子未见就没改口了,望皇阿玛恕儿臣无心之失。”态度语气皆诚恳得很,双手作揖,垂头低声道,一副诚恳的模样,倒教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岂料康熙帝正好把这话茬往我这儿丢了过来,“老八媳妇,你如何看啊?”目瞪口呆地望着康熙帝就见他眉一挑,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暗暗腹诽了起来,好你个老狐狸,将这烫手的山芋丢与我处,我能如何看?还能对您的宝贝儿子喊打喊杀不成?虽肚里暗暗骂了康熙帝千百回,可面上依旧是恭敬无比。
玛尔浑舅舅常道伴君如伴虎,如今看来,此话不假。
思索了万千后,终于算是寻了个稍稍胡诌得过去的说辞,纳了纳一双素手,语音平静地很,“回皇阿玛,四哥既是无心之失,古语云得饶人处且饶人,儿臣亦无甚追究。”
半晌无声,我垂着的脑袋僵硬得厉害,感觉到康熙的眼神在我与四贝勒间来回逡巡着,“好好好!”这一连三个好字,皇上抚掌而笑,下颔处的山羊胡子亦跟着轻微抖动,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也瞬间倾覆下来,倒叫我紧张了半日。
不料,才只舒坦了一盏茶的功夫,皇上又发难了起来,“老四你不老实,说得是话里有话,这老八福晋如何个先发制人法你倒是说来与朕听听!”
先发制人?
先前四贝勒说着的时候我也委实纳闷得厉害,因皇上纠结这称呼问题,只好将这疑问压了一压,皇上这般问道,也是勾起了我的好奇。
直觉告诉我,这四贝勒,将是胤禩夺储之争的劲敌!
胤禛此刻已是头皮发麻,心里暗道委实不该如此说出,却显鲁莽了,而现今皇阿玛问起,也不好不答,只得硬了头皮勉强地答道:“这八弟妹自请圣旨嫁作老八的福晋,不是先发制人又是什么?”
怫然错愕,断断料不到他的先发制人竟是这个涵义,微颦蹙了早上画着端正的远山黛,不知为何,总觉着他这话里的意思,并无这么简单尔。
皇上亦是一愣,好半会儿才右手抚上了他那山羊胡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面色凝重,双眸微眯地仔细盯着四贝勒,好似要探出个虚实不可。
三人心里,皆是打着小九九。
御花园的气氛登时就有些异样,心中惴惴不安,这样下来,先前赏花游园的心思一扫而光,我只想着赶紧找个借口离开御花园才是。
如是想着,便朝哈秀兰递了个眼神过去,她立马心领神会,压低了声音却又能使在场的人都听见,“福晋,您待会不是说还要去给宜主子请安吗?”
我恰好地装作一副才记起的模样,皇上想必亦是听清了哈秀兰的话,挥了挥手止住了我的请安,“罢了罢了,既是还要去看你姑姑便早些去吧!”
顿时只觉如释重负般逃也似的离了御花园,直到离了坤宁宫才敢放慢步子,生怕皇上一个反悔又把我抓回去审问。
这爱新觉罗家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稍有不慎就要落入他们的圈套中。
“格格。”
“唔?适才多亏你反应灵敏,要不然还不知晓要耗到甚么时辰。”哈秀兰人前寡言少语的,可往往一语戳中重点,甚的我喜爱,是以八岁那年便将她要来我身边,从小长大的情分自是不能与别人同日而语。
哈秀兰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激发了我的兴趣,她很少这般,在我面前一向是有话直说的,何来今日这般吞吞吐吐。“有话且说吧,无妨。”
她游移不定的望了下四周,才压低了声音悄声道:“格格,方才四贝勒爷说格格先发制人,可通透了是何意思?”
微眯了双眼,那句先发制人只觉他后来的解释是欲盖弥彰,可若说是通透,我还真有些不明了。
见我疑惑不解的模样,哈秀兰便也不再打哑谜,与我剖析道:“格格,若说这四贝勒,也打小养在佟皇后处,怎会将先发制人说成格格自请圣旨,更何况,这件事除了宜主子宫里的两位阿哥爷和皇上,并再无其他人知晓,依奴婢所见,这景仁宫里定是有四贝勒安插的眼线,格格你有未想过,今早的事,可不就是个‘先发制人’么?”
眼线?!
听到这两字,我心里霎时“咯噔”一下。素日里四贝勒最是韬光养晦的那个,若说他会在各宫安插手脚我是委实不会相信,可哈秀兰说的句句在理,仔细深究起来也的确像是那么回事,心中惊疑不定,这宫中竟肮脏至此么?
“这……会不会是你多疑了?”
哈秀兰一脸严峻的表情,两道娟秀的眉毛拧在一起,福了个身道:“奴婢妄言,亦或许是宫中有人故意将当时的事情透露出去,总而言之,格格定当小心!”
紧咬朱唇,呆愣于原地,半晌不语。
女子自请圣旨下嫁,于儒家礼学而言是断断不合规矩的。是以,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宜姑姑为了我的闺阁名誉,那当日遣散了身边伺候的宫女,更是拉了我于内室。如今叫四贝勒这般大喇喇的说出,我心中若说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在刚才的场合下诧异打过了尴尬,如今听了哈秀兰一番话,细细思索下来,却是万分尴尬。
“格格?”
被她一声轻唤回了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眨了眨眼眸,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道:“我记住便是,我们走吧!”
待回了景仁宫时已过了用午膳的时间,天色不知何时变了起来,昏暗昏暗的。躺在美人榻上是昏昏沉沉的,撑着额头便犯困了起来。
梦里亦是稀里糊涂的,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醒的时候身上不知甚么时候多了件呢绒羊毛毯子,脑袋有些晕乎乎,撑着身子坐起来,毯子也顺着滑落身侧。换了几声哈秀兰,那丫头一直在外候着,听到我的声音连忙进来,“格格是要传膳吗?”
我摸了肚子,恰好正是有些饿来着,点了点头,想想又说了句:“贝勒爷如何说?”
“德合勒说爷今个儿要晚些回来,让福晋不必等他。”
点了点头,心道不在一起用膳,省得我正襟危坐,梳妆穿衣服服帖帖的坐在他面前规规矩矩的用膳,倒也省去不少烦心事。遂道:“吩咐下去让那几位不必来服侍了。”
免得瞧见她们,甚不自在。
哈秀兰朝绵竹使了个颜色,绵竹便会意的福身去传话了。
我随意的岔开了腿,甚没形象的用银著戳了个荔浦芋头就往嘴里送,这荔浦芋头炖肉不可谓不是一绝,正呼呼地吹着以免烫嘴时,就瞅见适才出去的绵竹急急忙忙的往里冲,那挂着的琉璃珠帘也随之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哈秀兰颦蹙了一双好看的黛眉,小声呵斥道:“这般无状,仔细撞着了主子可有你板子吃!”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绵竹平时斯文温和,断不会这般毛毛躁躁的,只不过我不像哈秀兰那般拿捏,只是毫无在意的问道,就好似问着今天的天气如何。
绵竹耳边的坠子尚在打着秋千,可面上的愤然之色分毫不少,委实让我好奇是什么事让素日沉稳的绵竹这般焦躁,可临到我问话了,嘴边却又吞吞吐吐,犹豫了起来。
这下,更让我狐疑了。
“格格,适才奴婢去传话时,听人说西配殿南耳房的苏氏有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