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郁遥

1、告白

　　文字从沙沙的笔尖流走，对你的思绪一点点浮现。
　　无法对别人说的话，想着要不在这里说给你听。
　　我喜欢熙。
　　我很清楚熙不会想到这方面去，但有时……
　　“你能说你比我更喜欢xx吗？”
　　“她啊，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是不会把她轻易让给你的。”
　　虽然熙不是这么想的，我有时会有错觉，会很苦恼。
　　终究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我的心情是无法被约束的。
　　这是秘密的单恋。
　　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愫的呢，要是能向熙表白就好了。
　　但是现在就这样吧，在既近又远的距离看着他就够了。
　　M

　　虽然写了别人不知道的话，说出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心情，而感到舒适一点。
　　但想着如果能跟熙说的话就好了。
　　别人眼里的恋爱，我憧憬过。
　　也幻想过自己是童话的公主，历经磨难后和王子在一起。
　　恋爱虽然有时会变得像傻瓜一样，但她依然会陷入能让人犯傻的情境中。
　　我还记得，熙的姐姐在说这话时的模样，那种抑制不住的快乐和幸福感染了我。
　　还是不够勇敢吧，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害怕熙会因此疏远我。
　　想着熙什么时候会知道呢。
　　恋爱这种心情，像第一次做的巧克力，既甜蜜又忧伤。
　　M

　　我要谈一下熙。
　　在那之前，明明觉得熙跟其他男生一样。
　　但那个时候，熙看起来耀眼极了，比星星还要闪耀，不自觉地就心动了。
　　我知道，熙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都没有把我当女生看待。
　　但是，只要跟熙在一起……
　　“xx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
　　“以后遇到危险要躲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的。”
　　被细心的呵护，即使是我，也会觉得自己像个小女生。
　　我要怎么开口呢。
　　恋人和朋友之间，果然还是必须要有一个分界线吗？
　　不经意地喜欢，不由地想在一起，难道不能有这样豁然开朗的感觉吗。
　　M

　　第一次发觉喜欢上熙，是他那个时候发现了被同学欺负而陷入困境的我，并帮我赶走他们，陪伴在我身边的瞬间。
　　想要被伸手就能触及到的手所牵住的，只有熙而已。
　　“难过的话肩膀借给你吧。”
　　“你啊，果然还是笑起来好看。”
　　回想起那个时候，熙的眼睛像明亮的星空，闪闪发光。
　　似乎有什么在无声无息的改变。
　　想念熙的怀抱，有时会想独占熙给的温暖。
　　果然是变坏了吧，我对熙，有了不该存在的想法。
　　不能说给别人听的苦恼，我只能记录在纸页上，爱恋的感情溢满整个胸腔。
　　朋友之间，一旦有一方喜欢的感觉强烈起来的话，就会破坏掉了。
　　即使很容易的一步，我也犹豫着不敢跨越那道防线。
　　如果是熙的话，会理解吗。
　　M

　　七年前的事，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熙的爸爸自杀了。
　　我那时并不清楚，懵懂地看着熙沉痛的双眼。无论后来怎么旁敲侧问，熙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那个时候，熙消失了整整三天。我找到他时，他正对着遥遥的夜空发呆。
　　那天，熙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记得。像失却灵魂的木偶，孤寂，苍凉。
　　不想再让熙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喜欢笑着的熙，喜欢有时会恶作剧捉弄我的熙。
　　想在近处看着熙的笑容，比任何人，任何女生都近。
　　如果我不一点点靠近你，我们是不是永远没有可能呢。
　　M

　　熙跟我告白了。
　　可能是上帝听到我每晚的祷告，决定要实现我心底最深的愿望。和熙在一起，成为恋人。
　　明明应该高兴的，为什么我会难过呢？
　　这次的告白，与至今为止的那些告白相比，都要沉重和难受。
　　J死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正懒洋洋地趴在桌上晒太阳。
　　那个瞬间，我仿佛掉进一个寒冷无底的深渊，浑身冻的发抖。
　　就在昨天，他还跟我们有说有笑，我们约好周末一起去熙的家里补课。
　　这个躺在那没有声息的人是谁？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触碰到的明明是温暖的身体，是喜欢揉我头发的J，他的气息还存在着。
　　“呐，M、熙，我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喔。”
　　“说好了，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那个牢固的誓言，最后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打破了吗？
　　流言说，J死的时候熙就在身边。同学们听信谣言疏远他，说是他害死的J。
　　我气愤的找他们理论，说熙不是那样的人。
　　从小和熙一起长大的我怎么会不清楚他的为人呢。
　　熙他心里明明比谁都柔软，根本不忍心伤害任何人。
　　我让熙解释，他只是沉默的摇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
　　熙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M

　　那天放学后，熙跟我告白了。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喜欢，我应该要高兴的，这份喜悦的心情我却找不到人分享了。
　　J对我来说，是很好的听众，重要的朋友。
　　失去他，我会伤心难过，也许一段时间都将无法走出阴影。
　　但我不敢想象没有熙的生活。
　　失去熙，我会无法呼吸，甚至于我的生命都将不再完整。
　　对于熙来说J是什么，我无从知晓。
　　熙还和以前一样，会耐心听我喋喋不休，只是一双黑眸里再没有情绪的跃动。
　　为什么会这样，我是熙的女朋友不是吗？
　　我们一起上课，学习，约会，几乎每个时刻都在一起，看起来好像没有变化的熙却离我更远了。
　　熙是个寂寞的人，他很害怕失去。
　　J果然了解他，一眼就看穿了他伪装下的脆弱的内心。
　　最后我还是跟熙摊牌了。
　　我无法忍受每次约会他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尤其是当我亲吻他的时候，他总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即使我再迟钝也知道，熙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才和我在一起的。
　　我告诉他，在没有理清自己真实的情感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没有忽视熙那一瞬间的茫然和不知所措，我觉得自己很残忍。
　　在J离开后，我应该要好好守在他身边的，却还是逼着他做这样的决定。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17岁那年的夏天，我们好似在一夜间长大。
　　M

　　J知道了。
　　我不清楚他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那天我们去咖啡厅一起完成老师布置的课题，熙坐在旁边轻松地玩着电脑。他的成绩总是优秀的令我们嫉妒。
　　J突然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你喜欢熙对吧。
　　十分肯定的语气，吓的我当即跳了起来，温热的咖啡洒了一地，到处漫延着褐色的污迹。
　　熙眼里的关切，让我更加慌乱。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在J一脸‘我早知道’的表情下坦白了。
　　我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J说，总能看见我偷偷的注视他，那目光里的小心翼翼不是喜欢是什么。
　　我默然，原来我的喜欢是那么卑微。
　　J说可以帮我，作为朋友他希望看到我们两个可以幸福。
　　我拒绝了，只是恳求他帮我保守秘密。
　　我很清楚，熙他对我没有那种感觉。即使是喜欢，也不是恋人的喜欢。
　　不敢打破现有的平衡，想着能留在他身边，看着他就很满足了。
　　J摸摸我的头，只说没见过比我更傻的人了。
　　我们相视一笑，这是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
　　熙吃味的说，什么时候我们变得这么有默契了。
　　我苦涩的笑，J的眼睛深邃如夜空。
　　那天，我们如往常般放学去熙家写功课。
　　那个人将我堵在门口，冷漠地命令我回去。
　　我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走过，听见熙的姐姐小声问那是谁。
　　他抓着我的手说，妈妈让我早点回去。
　　我翻开手机，黑漆漆的屏幕一点信息的光亮都没有。
　　他厌恶我的朋友，警告他们与我保持距离，并斥责我总跟莫名的人来往。
　　我从未见过熙的表情那么冷漠。
　　熙说，没有尽过责任的哥哥，没有资格干涉我交友的权利。
　　他说出了我长久以来最想说的话，不用看也知道我当时的表情很傻。
　　为什么会喜欢熙？
　　他总在我需要的时候站在我面前，伸出双手替我挡住一切风雨。
　　M

　　熙的姐姐来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跑去围观。
　　在美国留学的熙的姐姐，举手投足散发着成熟女子的妩媚，灿如阳光的笑容，即使隔着玻璃也在刹那刺痛我的眼。
　　但我震惊的是，熙从未跟我们说过他有一个姐姐。
　　我知道熙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母亲后来改嫁到国外，他独自居住在一个冷冰冰的别墅里。
　　熙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彼此之间联系很少，不是那么熟稔，所以没有告诉我们的必要。
　　我听到后有那么一点窃喜，果然在熙的心里还是我们最重要。
　　熙的姐姐很热情，听说我和J是熙的朋友，坚持要请我们吃饭，说是报答我们这些年对他的照顾。
　　当冰川遇上炽热的焰火，我似乎看见有什么在不知名的角落慢慢融化。
　　如我所预料的那般，熙变了，原本冷酷的表情逐渐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这样的变化本应是好的，我却感到恐慌，因为他的改变不是因为我。
　　她是熙的姐姐，仅此而已。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仍然抑制不住心里的嫉妒。
　　我喜欢熙。
　　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这份心情甚至折磨的我快要发疯。
　　M

　　今天是熙的篮球比赛。
　　我跟J一起陪熙热身，熙的姐姐在上面的观众席。她的脸上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夺目的光芒，呐喊的声音穿透整个球场在上方回荡。
　　队员们的士气瞬间提升，每个人都被她感染。她总是那么快乐，笑容灿烂，似乎一切烦恼沾上她都会消失不见。
　　她带着自己精心制作的便当兴致勃勃地鼓励大家，赢了比赛就请吃大餐。
　　热情又大方，真是个好姐姐，我心里想。
　　相比之下，我却空着两手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J似乎察觉到我的失落，安慰我说我们的存在对熙就是最大的支持和鼓励。
　　在场上自由奔跑的熙是那么耀眼，从身边女生们激动泛红的脸颊和划破天际的尖叫看出。
　　他敏捷的如一只豹子，灵活穿行在对手的阻击里，高高跳起的灌篮姿势简直帅呆了。
　　熙真的是在享受篮球带给他的快乐，对其他事物漠不关心的熙只对篮球倾注所有热情。
　　熙说过，跳离地面的刹那会有种触及天空的感觉。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熙对自由的渴望。
　　他渴望挣脱于父亲带给他的阴影，自由的翱翔在天空里。
　　即使熙已经拼尽全力，最后仍以一分之差落败，无缘全国大赛。
　　熙的姐姐很会调节气氛，她说好不容易做的便当，权当犒劳大家的辛苦。
　　熙沉默地坐在长椅上，夕阳拉长他孤零零的身影，显得很寂寥。
　　想为他做什么，即使一句话不说，只是站在他旁边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刚迈出一步，熙的姐姐拉着我的手一阵摇头。
　　她说，熙情绪低落的时候让他一个人呆着，他能很快调整，别人的介入只会让他更难介怀。
　　果然，前后不到几分钟时间，熙走过来说他饿了。
　　看到他吃的香甜的模样，我的心像打翻的五味瓶，说不出的复杂。
　　认识熙那么久，我居然不如和他短短相处几日的熙的姐姐那么了解他。
　　熙的姐姐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是不是喜欢熙。
　　我惊慌地摇头，在熙的姐姐面前暴露我喜欢他的事让我尴尬和不知所措。
　　她让我不用担心，说没想过会阻止我，相反还很热情的给我支各种招数。
　　我窘迫，问她怎么知道的。
　　她神秘的笑笑，说我看他的眼神和别人不同，还说熙那么迟钝的人就需要女孩子主动。
　　我说，那不就变得跟傻瓜一样。
　　她说了一句我至今还记得的话，恋爱如果不变得跟傻瓜一样，就没办法谈了吧。
　　M

　　我和熙分手了。
　　从交往到结束，整个过程不到一星期。
　　所有人都觉得是熙的错。
　　“xx多好的女孩啊，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
　　可他们不知道是我先提的分手。
　　我并没有觉得难过，反而好似解脱的释然。
　　“我把熙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哦。”
　　熙的姐姐临走时拉着我的手，郑重地把熙托付给我。
　　直到天空传来飞行的声音，熙仍然不发一言，但我没有漏掉他眼里的落寞。
　　熙是个寂寞的孩子，她说的很对。
　　我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太蠢了，熙真的很好懂，只是那时我被心里装满的感情遮蔽了双眼。
　　想到第一次跟熙告白，我心里溢满的感情，致使我冲到熙家里。
　　当我说喜欢的时候，熙似乎被吓到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看到他眼里的我，吸着拖鞋不修边幅。什么都没准备的我，那个时候尴尬的想打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第一次告白，想给熙留下美好的印象也泡汤了。
　　我很难过，也很沮丧。
　　然而意外的是，熙答应了。
　　靠在久违的怀抱，鼻尖里满满都是他的气息，我心中的喜悦像抹了蜜汁，甜到了心里。
　　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熙是不忍伤害我才和我在一起的。
　　所以当我知道真相时，我无法接受。
　　J看不得我伤心的样子，跑去质问熙。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第二天我听到J死了。
　　和熙有关，也和我有关。
　　当我提出分手，他平静地接受了，并告诉我一个真相。
　　J临终前说，不想看到我们两个彼此折磨，想要我们在一起。
　　熙还说，J喜欢我，但我喜欢他，所以J选择成全我。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当然，你总是先注意熙，然后才会注意我。”
　　再没有人会摸着我的头对我微笑，耐心的听我唠叨抱怨。
　　那个会在我身后注视我的人，再也消失不见。
　　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熙】
　　明天和意外不知谁会先到来，今天的心情一定要今天传递出去。
　　回想起17岁那年的夏天。
　　我的人生，无法回避那个夏天。
　　姐姐的到来让我措手不及。
　　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姐姐，我对她的印象停留在幼时。
　　她的热情，总是让我难以招架。
　　比如，不经过我同意的搬来跟我同住。
　　不习惯新地方的她跑来跟我挤一床，说是怕黑。
　　总在我洗完澡后大咧咧地闯进我卧室，要跟我聊儿时的往事。
　　我有时烦她，她一点不自知。
　　我变了吗？
　　M说，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并不明显。
　　擅自闯进我的生活，改变我的习惯，我是讨厌她的。
　　明明很讨厌，但是总会动摇着我身为男人的一面。
　　因此，我无意识地抗拒她靠近。
　　她总说自己是恋爱体质，所以像个傻瓜一样喜欢一个已经有女朋友的男人。
　　那天，我们在商场碰见了她的男友。
　　那个美术学院教授，高高的个子，清瘦的身材，戴着眼镜，温文尔雅，浑身透着艺术气息。
　　看起来的确惹眼，如果不算他身边那个漂亮的年轻女孩的话，到可以跟我相比。
　　真是个渣男，我不屑，想到她知道真相后难过的表情，我竟生出几分同情。
　　然而她还是知道了。没有质问，没有责备。她安静地靠在我肩上，默然无语，好久才低低的哭泣。
　　白色的衬衫濡湿了大片，那一刻，我心疼的厉害。
　　从以前开始就不擅维持与人之间的距离。
　　我觉得，在我身边的人，只有M和J就够了，但是……
　　自从姐姐回来后，我们之间的距离开始发生了变化。
　　那天晚上，M跑来跟我告白。
　　我本来是拒绝的，但看到她悲伤的样子，我实在不忍。
　　也许其中还存着报复的心里，总之我答应了。
　　我知道她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我们，一如那时我看着他们在雨夜里和好拥吻。
　　当M吻上我的那刻，我坦然地接受了。我想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不是也同我那般复杂。
　　这种像泡沫般虚假的浓情蜜意，终究会戳破。
　　姐姐走了，我又恢复一个人的生活。
　　每天和他们吵吵闹闹，明明跟以前一样，我的心却更加孤寂。
　　那时，满心欢喜的M并未察觉我的情绪。直到我再也欺骗不了自己，并亲口告诉她，我对她没有喜欢。
　　M伤心欲绝，我无动于衷，直到J给了我一拳。
　　我们像小孩子一样缠斗厮打，最后累得双双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空。
　　J说，他喜欢M。
　　我难以置信。在一起的时间里，就像我没发现M喜欢我，M也没发觉J对她的心意。
　　原本牢固的关系变得错综复杂，我们进入了一个没有出路的循环里。
　　回家的路上，那个美丽的夜晚，我永远忘不了的梦靥。
　　我眼睁睁地看他推开我，血色染红整个夜空，那双明亮狡黠的眼睛再不会睁开。
　　每一次梦中醒来，惊悸的心跳和恐惧的黑暗让我不得不面对J死亡的事实。
　　那时，心里的负担已沉重的我快要崩溃。
　　M提出分手，我们终于从无解的关系中解脱。
　　没有了J，我们再无法回到从前。
　　稳固的三角最终变成两道再无交集的平行线。
　　17岁那年的夏天，留给我永恒的伤痛。
　　故事的结尾，我离开那座城市。
　　直到十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