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战天下》惜疯

18、家宴

　　下了马车，修罗与修文瑸被宫人领到一处花园，中间一片空地上摆放好了桌椅食材，此时夜幕初降，华灯惶惶，娇艳着鲜花。到底是皇宫，与军营所在荒郊野外自是不一样。
　　皇上还没有到，修罗和修文瑸都没有落座，而是在一旁候着。不多时，皇上皇后还有小皇子也就是当时救下修罗的沐昭都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看起来十分慈祥。不知道又是什么身份。此时修文瑸轻声提醒“左臣荀勉，皇上的老师！”
　　皇后修绮罗与修罗所想象略有些差别，总觉得她应该是个狠厉之人，毕竟她的哥哥以残暴著称，作为妹妹也应该多少受到点影响，而且有这样一位权倾朝野的哥哥作为依仗难免跋扈，可这些都没有在皇后脸上看到，四十多岁的她看起来并不显老态，身上缺乏灵气倒也温婉，表情淡淡的却不会让人觉得丝毫不自在。温婉之余似有种万事不萦于心的感觉，好像这时间万物于她就只是一种存在，而她也只是一种存在。不知是面有心生还是修饰所得。且她与皇上似乎也不甚亲密，皇上与荀勉并行，而她则与自己的孩子走在后面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有点像……宅女，宅在皇宫的女人。这不是修罗想象里应该有的模样。
　　虽然皇上近几年对修绮罗的宠幸的确是因为修远战战功卓著，比之当年初出茅庐时更具威严，但实际上修绮罗知道，她可以沾她哥哥的光，却无法仰仗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修远战看不起女人，不管这个女人是谁，即便是自己的胞妹他也依然看不起。从小到大，她的这位哥哥对她就从未有过疼惜或者是关注。这些事情不止修绮罗自己知道，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也因如此修绮罗到了二十岁都没嫁出去，因为没人敢娶，供着不乐意，养着不方便，善待没必要，随意处置也不行，拿捏不到修远战的态度，也就敬而远之。后来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的母亲珍妃与修远战达成协议，为了联系彼此的关系让当时的皇上娶了修绮罗。虽然那时候的修远战还只是一军之将，但当时的珍妃看出了修远战的狠，妥妥的潜力股。
　　因为修绮罗知道自己与哥哥之间的关系，所以当修绮罗的大哥替莫萨国又立了战功真正统帅了整个莫萨国的军事后不久，自己受到皇上的青睐时，修绮罗还有些奇怪，后来修绮罗渐渐想通了，虽说她哥哥对她没甚感情，但一荣俱荣的道理在，自己毕竟与他是血亲，皇上也算是给修家面子，做给别人看的。修绮罗自幼的经历使得她并没有因为一朝得宠而恃宠而骄，依旧本本分分的做人，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那时已经快三十了，入宫之初的憧憬早就磨灭殆尽，剩下的只剩随遇而安了。
　　众人刚刚入席，修远战便到了。修罗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连面都没见过，但恩怨已深的男人。两鬓斑白，额间皱纹很深，眉眼与修文瑸有三分相似，比修文瑸粗犷一些，右眼眼尾有条疤，嘴唇略厚。目光总带着股狠辣的怨气。不知是不是年过半百力不从心所致。
　　修罗看一眼皇上再看看修远战，皇上比修远战小十多岁，身子比修远战瘦弱，面容温和不似修远战总带着煞气。
　　修远战向皇上行礼后，直接跳过皇后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沐昭，接着左臣。看修文瑸时，嘴角拉扯牵动了眼尾的刀疤，平白再添煞气。最后看了一眼修罗，似乎修罗在他眼里就是一块臭抹布。
　　修远战落座后，皇上的手自然而然的搭在皇后的手上，面带微笑。而之前一直有些懒怠的皇后好像突然紧张了一下又慢慢泄了下去恢复如初。
　　皇上说道“将军晚至……”
　　修远战起身抱拳道：“臣军营里出了些事情耽搁了时辰，请皇上降罪！”
　　对于修远战的请罪，皇上明显有些不明所以，似是不明白何罪之有一样“家宴而已，没有那么多规矩。将军快快请坐。只是将军保莫萨国安慰日夜操劳，朕有些心疼罢了！”皇上说这些话的时候众人都是面无表情。
　　“朕是觉着将军晚至错过了之前的话题，有些可惜，之前我们正好说道将军的女儿修罗。”
　　皇上此言一出，沐昭愣了，皱皱眉头又挠挠头明显不适应，至于皇后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坐定般，被皇上握着的手依旧被握着。左臣和修文瑸表情也是淡淡的，似乎习以为常。
　　修罗心中冷笑，这皇帝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真不错。这家伙看着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谁知道内里有多少花花肠子，久居高位者简单不了。
　　修远战听到皇上强调修罗、女儿时；眉头明显锁在了一起，不快的情绪表露无疑，不过倒是也并未反驳。当他听说他的女儿割了赤旻国国主的头颅时，他是莫名的，他的女儿？其实之前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女儿，他用过的女人太多，而且很多用过后便扔给了自己的下属，他们生的孩子是不是他的他都无法确定，只是在修府出生又是被他碰过的女人所生，只要并非明确是谁的便都会让他姓修。
　　“不愧是将门虎子，毕竟流着修将军的血。真是让朕赞叹。”皇上的左手依旧放在皇后的手上，右手很慢的移向酒杯。
　　此时左臣举起酒杯迎向修远战“恭喜将军又添一员猛将！”
　　修远战眼尾的疤动了动，修萝是不是他的女儿他并不确定，她立的功劳也不是他给的，而是他的儿子，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的，这让他的权威受到威胁，他不知道这个心思极重的儿子的心思到底是什么。更何况他历来看不起女人，女人就是发泄男人欲望的工具，有什么资格领兵作战，这让他内心有了不快，所以当有人义愤填膺要替他处置修萝时他默许了，对他而言，修萝这个女孩儿死活都不重要，你们想要怎么处置都可以，顺便也给修文瑸一些警告。只是没想到皇上会亲自去救下修罗，皇上的态度又让修远战添了不快。他弃之如蝼蚁的东西，他们却非要让他重视，他修远战岂是这般好相与的人。
　　这些人用修远战厌恶的东西来持续膈应他，而且他们说的都还是实话，还都是赞美的话，让人无从反驳。修罗此刻很欣赏修远战隐忍不发的表情。你不是很讨厌修罗吗？那就让修罗使劲儿出现在你面前，所谓阴魂不散就是这个道理！你觉得女儿身丢脸，那就用这女儿身来打你的脸！
　　“老夫这几日身体不适饮不了酒！”修远战冷冷的回应。
　　左臣也没动怒，立即唤来人“给将军换茶！”
　　简单的一句话几乎要让修远战的眼睛喷出火来。修罗突然觉得这些人挺幼稚的，不过她喜欢！
　　茶换上来了，但或许是因为这短暂的间隔让左臣忘记了‘敬酒不吃’这一出转而说道：“修罗小将军虽然是女儿身，但巾帼不让须眉。没有给你大将军丢脸！”
　　修罗举杯“丞相谬赞了，我需要向父亲学的还有很多。”说着微笑着看了一眼修远战。
　　修罗的识时务让左臣捻须而笑。
　　修远战闻言气压骤升刚想开口说话，皇上便说道：“沐昭，你不是一直嚷着好久没见舅舅了吗？”
　　沐昭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忸怩的举杯冲着修远战道：“舅舅平日里忙，沐昭想见一次都难，一直没能亲自告罪。其实，其实，父皇已经训过我了。沐昭年幼不懂得军营里的规矩，当时就是见着修罗表妹那般于心不忍便让人将她放了下来。舅舅切莫生气。”
　　“殿下仁厚，不似老夫这般心狠手辣。怪罪？折杀老夫了。”修远战似乎终于逮着机会回招，举起手中茶杯目光冷凌盯着年少的沐昭。孩子年纪尚幼，明显有些扛不住修远战的目光和隐含在内的怒火。小脸瘪得通红。
　　一直置身事外的皇后看到自己儿子这般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沐昭小孩子，哥哥不要与小孩子置气！”
　　修远战闻言扭头扫向皇后，皇后立马禁言。
　　这一刻修罗明显看到之前一直温和的皇帝难得的在目光中流露出异样的情绪，夜色笼罩着他的脸，灯火闪烁着他的眼，随后很快掩下笑着说道“皇后这话太过宠溺了，沐昭哪里是小孩子，马上就十五岁了与修罗一般大。修罗已经屡立战功。对孩子还是要像你兄长那般，才能育出良才。将军历来便是严于律己，对自己孩子严苛，你看这些子侄，那个没有为莫萨国立下战功，只是严苛固然是好，但毕竟是自己孩子，哪能不心疼，伤在孩子身上，想必也痛在将军心上。”皇上没有给修远战任何插嘴的空间“沐昭！”
　　“儿臣在！”
　　“你舅舅军务繁忙，自是没有时间教导你，往后得空多与修罗学学。你们兄妹二人年纪相仿正好可以互相学习。”
　　“儿臣谨记教诲！”
　　修远战看着皇上慢慢的饮下了手中那杯茶！
　　“自古赏罚分明，既然将军已经罚了，那赏赐也不能落下。不然那还有将士替莫萨国守疆拓土！”皇上说着拍了拍皇后的手笑着望着她，眼里的深情在灯火星光之下更加炙热。皇后则是尴尬的想笑着回应，奈何笑得很奇怪，好在容颜姣好，晕着灯火自有一股子媚态。皇上看在眼里握紧了那只手。
　　“皇上前日不是已经赏过了吗？”
　　“赏了，独缺修罗那份。想着修罗既然是将军的孩子，也是孤与皇后想要疼惜的孩子。一家人，便在家中赏。”
　　修远战终于冷笑出声“皇上，老夫想要提醒皇上，修罗是个女人。”
　　修远战的话很是不敬，但似乎皇上丝毫不觉只是笑着看向修罗“今日修罗做女装打扮与那日初见你判若两人，此刻瞧着与你姑母到有几分神似，果然是一家人。修将军说是不是！”
　　修远战冷眼看着并不接话。
　　修文瑸适时起身来到场地中央单膝跪下“皇上、大将军；是微臣带着她去的军营，若真要论罪，修罗之罪应由臣来承担。”
　　“修文瑸，你好大的胆子，军营是女人待的地方吗？”修远战大掌一拍桌面，桌上杯盏尽数腾空，巨大的声音震颤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属下知罪，请大将军责罚！”
　　“大将军这是何意啊？”刚才突然被冷落的左臣终于再次有了用武之地，已是花甲之年的他比修远战还要长几岁，说起话来虽然不像修远战那样气贯山河，却自有一股文人的傲骨。“虽说这是家宴，规矩可以不用讲，礼数却不能不尊。皇上还在，将军是想如何？”
　　修远战被抢白却是无可奈何“臣急怒之下，还望皇上谅解。”
　　皇上笑着打了个哈哈“朕能理解将军之怒，为人父母者，那有不理解的。文瑸，你也是的。这事儿应该先知会你父亲一声的。好好的一个女儿被你带着风餐露宿，有个三长两短的。修将军不得心疼。好啦，好啦，修罗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修罗！”
　　“臣在！”
　　修远战已经预感到皇上接下来想说的话，可是刚才被荀勉质询了一通便不好再发作只得任由此事继续。
　　“你可愿继续为国尽忠。”
　　“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修罗的答复让皇上不自觉的点点头，看向修罗的目光更加明亮。
　　“修罗为国建功，取下赤旻国国主项上人头，该赏！自今日起升任校尉。”校尉是军职而非官职。皇上如此做自然有他的意图。
　　“谢主隆恩！”
　　修远战此时语气有意往下压制“皇上，没有女人参军的先例。”
　　“那正好开个先河！”皇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向左臣“诶，丞相，律法可有规定女子不得从军。”
　　“没有！说来也巧，皇上的奶奶，太皇太后当年虽未有军职，却一直随着武皇领军打仗。”
　　“你这一说，朕似曾听父皇言语过。”说笑着眼神扫过修罗和沐昭。
　　那眼中的深意让修罗警惕，今日所谓的家宴给出的讯息太多也太杂，很清晰反倒让修罗觉得模糊。
　　“至于文斌嘛，罚你一年俸禄。”
　　“臣领罪。”
　　“夜色正美，不提这些公务，来，就着这月色共饮一杯！”
　　这出戏至此算是倒了尾声，修罗得此机会看了这出戏，心里对这位看着温和亲近的皇帝有了几分计较，对这些人的演技，更是赞叹不已，除了沐昭和皇后其他都是演员，给修远战演了一出好戏。而修罗则是这出戏里最重要的‘道具’！
　　修文瑸与皇上之间必然有着排出修远战在外的联系；沐昭前日的出现合情合理却不是巧合。是修文瑸算准了，还是皇上有意为之？这之间的不同太有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