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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睚眦必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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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明明就是贾家小姐诬陷你,为何不指出来呢,反倒让那无关紧要的香儿顶了罪。”云儿随卫澜坐在回卫府的并车中愤愤道。
 
 “此事不要再提了。”卫澜淡然地对云儿回了一句。“回到家中也不可提起。”
 
 见卫澜脸色颓然,目光暗淡,云儿也不敢再说些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今日这一举,已然算是和贾南风决裂开来了,两年多的相处,两年多的努力,这一刻便付诸东流了。
 
 卫澜怅然不已,但她不后悔,她知道自己从未真正走进过贾南风的心中。于她而言,自己除了是父亲安排的任务,便是生活中的一味调剂。稍有不顺她意便会惹得她怒意大发,这是正常的友人关系么?
 
 想到庭中的香儿,卫澜觉得自己和她于贾南风而言又有何区别,需要你时,你怎样都好,不需要你时,弃如敝履,更不要说惹到她。所以别说两年,就是二十年,贾南风也不会真正接受她。看看贾午便知道,自己同胞的妹妹,对姐姐也是一味讨好,她贾南风心中容得下何人?
 
 断便断了吧,这条路注定是行不通的 。
 
 不过即便她和贾南风的关系决裂了,也万不可影响到两家的关系。毕竟贾充再朝中炙手可热,他的一句轻言都可引得朝臣动荡不安,所以不能给父亲惹得麻烦。这便也是为何卫澜没有说出真相,没有指明贾南风诬陷自己的原因,她给贾南风留有余地的同时,也尽力挽了贾充的颜面。
 
 想必贾充也是懂得自己心意的,那么这件事在两家中,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当做从未发生过……
 
 这人到底是胜得过天,还是胜不过天呢?
 
 卫澜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一口气恨不能把五脏六腑中的浊气一并吐出来,把满心满腹的烦恼都道出来……
 
 云儿见小姐失魂落魄的样子,全然没了今日在庭中的风光,也觉得她定是有不堪担负的苦恼,便也不多言,只是将手中的外衣披在了卫澜的身上。
 
 ***
 
 卫澜一夜无眠,在卧榻上辗转反侧,回忆着与贾南风的点滴,思量着二人及卫家两家的关系权益,忧心着漫漫人生那些未知的劫数……
 
 直到东方即白,卫澜才有了丝丝倦意,阖目而眠,却又睡意轻浅,一幕一幕翻涌上来,似梦似实……
 
 烛灯下,一双男子修长的手指拈着妻子发簪的一头,轻挑了挑灯芯,霎时间火光又亮了几分,映着妇人粉白黛绿的容颜,甚是明丽娇媚。
 
 妇人青丝垂肩,鬓乱四肢柔,颜笑滟滟地和衣倒在男子怀中,头枕郎膝,任男子那双修长的手拂着自己的发丝。多么熟悉的感觉啊!
 
 “游目四野外,逍遥独延伫。兰蕙缘清渠,繁华荫绿渚……”
 
 男子低声吟着。
 
 朦胧中妇人脉脉注视着郎君的面孔,他眼角眉梢的笑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她看清了他的面容,带着那寻了几生几世的笑……
 
 卫澜猛然挣开双眼,惊惑不已,梦境中的那张脸依旧真切得好似伸手即可触到……那竟是张华的脸……
 
 “佳人不在兹,取此欲谁与……”卫澜喃喃地念那首未完的诗。
 
 卫澜才睡了不到两刻钟便醒了,窗外已是光亮一片,她听到外面人语笑声,便撑着身子起了来。她扶着卧榻前的屏风,发现一夜的熬神让她的头昏昏沉沉,一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云儿!”卫澜轻唤了一声。
 
 云儿应声进了来,见小姐憔悴恹恹的样子,她放下手中的水盆忙上前来。
 
 “小姐怎么了?”
 
 “没事,昨夜休息的不好,这猛然起身,头有些晕,一会就好了。”
 
 卫澜在云儿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外面怎么了?大家怎都起的这么早?”
 
 “刚刚侍者来报,将军过些时日可能要回城一趟,夫人和公子们便都起来了。”
 
 父亲要回来了?卫澜心中一喜,顿时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父亲新任征北大将军,算来出征并未走了多久,也未听闻有何捷报,怎么就突然回来了?想必定是皇帝要招他归来的吧。这样紧急,毫无征兆,莫不是朝中有何事端?而且还牵涉到父亲?卫澜的思绪疾迅地奔腾着,却怎么也想不出父亲到底因何而归,一股紧迫感涌了上来,卫澜本就昏沉的头越发地疼了起来。
 
 还是不要想了。父亲如今身兼数职,正为我晋国开疆扩土,极受陛下倚重之时,想必即便牵涉到父亲,也不会是何殃祸。
 
 不过能够见到父亲,卫澜心中还是充满欣喜,虽已习惯了父亲常年征战在外,但对他的思念是分毫不减,只会愈浓。多想马上就看到父亲,摸一摸他参了霜白的鬓发胡须,投在她清削又不失温暖的怀里撒个娇……
 
 也不知道他是否又瘦了许多,不知道此次北征是否顺利,幽州事宜是否安排妥当……
 
 每一次归来都匆匆而离,总是不能和家人尽享天伦……
 
 从起床开始,卫澜的头就不胜浑噩,此时更是惹得她一点胃口都没有,早饭只食了几口便怎么都吃不下了。母亲以为她身体不适,她只言道是没有休息好。可是哥哥卫宣看得出,这妹妹的心思太重了些。
 
 早饭一过,贾府的车便出现在大门口,贾充派人来请卫澜了。
 
 和卫澜推断的不差,贾充果真是当这昨天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既然如此,那便随了他的意吧。
 她拾掇了一番,便要带着云儿去贾府。
 
 还未出门,就看见长兄迎在面前。
 
 “我见你一早精神就不好,早饭也食的不多,若是身体不舒服,那我便回了贾家,不要去了。”卫恒看着妹妹心切地说道。
 
 “不碍事,只是头晕了些,出去走走倒也好,醒醒脑。”卫澜笑道,“长兄不必担心。”
 
 卫澜和家人言语了一声,便上了贾府的并车。
 
 刚刚在车上坐稳,卫澜的眉头就不知觉地皱了起来,好像是在思量写什么。一旁的云儿看出了她的心思,细声问道:
 
 “小姐可是在想贾家小姐的事?”
 
 卫澜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去呢?她这般对待你,何苦还要跟她走动。想来即便是去,她也未必会好颜相迎。”
 
 “她是这般待我,可她父亲不是;如今我去贾家不是为了她贾南风,而是为了她父亲,也是为了卫贾两家的关系。”
 
 卫澜叹息着,见云儿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微微笑了笑。
 
 “不用担心,贾公既然能请我来,可见这件事也过去了。”卫澜安慰着云儿。
 
 “可我担心的不是鲁公,我担心的是贾家小姐……”云儿低头兀自地嘟囔了一句。
 
 到了贾府,和往常一样,由婢女引着卫澜主仆二人到贾南风的闺房。
 
 此时的贾南风正倚着湘绮绣花的韦囊坐在榻上,望着身前的几案出神,似在忖量着何事。
 
 见卫澜走进来,她眉隐约一蹙,瞬时便木然无一丝表情,淡漠得似一夜间被抽出了七情六欲一般。
 
 卫澜掀开珠帘,见到这样一张脸,内心也不禁一悚。她料想过贾南风会是怎样的神情,或怒、或悲、或阴、或黠……总之没想到会是如此平静。这副表情,在卫澜看来,若不是已经释然,那便是内心筹划着什么。
 
 “妹妹来了。”贾南风先开了口,语气依旧漠然。
 
 “嗯。”卫澜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香儿,想必是昨日受了处罚倒下了吧。“姐姐今日想写什么?”
 
 “我记得妹妹曾和中书郎提到过隶书,那个以前常用现在不兴的那个。”
 
 “如今倒也不是不兴,只是大家更偏爱真书。二者比较起来,真书字形方正挺拔,书写也更是便捷。但事实上,真书也是从隶书发展而来,比如钟繇的字……”
 
 提到“钟繇”卫澜顿了一顿,便不再说下去了。昨天的事,在她二人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当做从未发生过。
 
 “钟繇的字怎么了?”贾南风追问道。神情如此平静反倒让卫澜乱了方寸。对书法她可从未如此上心过,她到底在思量着什么?
 
 “没怎么,只是钟繇的字,横竖还离不开隶书笔画的些许特点。”卫澜回答道。
 
 “听你刚刚的意思,是不是隶书要比楷书难书写了?隶书书写最费力?”
 
 “倒也不是,字都是由繁化简的,隶书之前是篆书,汉代官家载录都是用小篆,只是这小篆书写速度很慢,所以便发生了隶化。”
 
 “那就是说,篆书比隶书还难了?”贾南风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卫澜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你会书篆书?”
 
 “会书,但不佳。”
 
 “无妨,你便先用篆书写吧!”贾南风抬头唤了一声,只见几个婢女每人手捧着几叠纸,走了进来。
 
 “我见家中有件胡人的高几,便给你抬了来。”
 
 卫澜循着贾南风的目光望去,果然靠近西墙一侧,立着一件半人多高的胡几。上面还摞着近有两尺之高的纸书。卫澜若站在那高几前,怕是头都没不过那些书。
 
 见了这些,卫澜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你就先用篆书为我抄这些文书吧,若是妹妹利索,抄完了,那便换个隶书试试!”说罢,贾南风回眸盯着卫澜,诡秘一笑,甚是森冷狞悍。
 
 这才应该是她的真面目吧。卫澜感叹道。
 
 然随即贾南风转身厉颜面向伫立在侧的婢女道:
 
 “卫家小姐写字是养性修身的事,定要有个清静的环境,留一研磨伺候的,其他人未得应允不得踏入房门半步,若是扰了小姐的兴致,别怪我话没在先前告诉你们。至于茶水饭食……免了吧!”
 
 这一刻,一切都明了了,缘她贾南风的目的是在这呢。果真应了自己的揣测,她刚刚的平静不过是在筹划着报复自己的手段。真是睚眦必报,不过她若不报,那便不是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