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殊劫》青乌南图

6、结伴而行

　　已是秋晏与孟吟去世后的第七天夜里。
　　拂歌身披白孝，跪于灵堂前。
　　白襟飘舞，银光泛泛，远观，似一只欲飞的白蝶。
　　“爹，娘，今天是最后一天为你们守夜，待我明日启程，寻到月禾仙人，那时，我便又可以见到你们了！我深知此行所得希望渺茫，甚至会命丧途中，但我必须去，如若不去，那便一丝希望都没有了，所以请你们保佑我能顺利找到月禾仙人！”
　　拂歌说完后，对面前的灵柩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走到灵柩旁坐下，轻轻将身子靠在灵柩上。慢慢的闭上眼，逐渐睡去。那身形，是如此单薄。
　　第二天清晨，温暖的阳光照进窗内，拂过拂歌的面颊，轻柔的叫醒了她。
　　拂歌睁眼，起身，走至门前，打开门。今天的天气是如此晴朗，天空幽蓝，万里无云，远处不知什么鸟在欢快的鸣叫着。
　　今天出行，这真是个好兆头！拂歌心中暗喜。事不宜迟，应即刻出发。于是连忙迈出门槛，走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走至自己的房门前，拂歌刚推开门，那长案上所放的还未雕刻好的全家像便映入眼帘，拂歌的心颤抖了一下，愣在那里。
　　片刻后回过神来，忍着眼泪，拂歌沉重的走至长案旁，轻轻拿起那未雕刻成型的木雕。手指轻轻拂过，终忍不住，一滴晶莹的泪掉落在上面。
　　半个时辰后，拂歌收拾好了东西背起包袱，她走到灵堂前跪下，面对灵柩，拂歌又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穿过院子走出大门，再也没有回头。
　　路过幻月家，本想进去告别，但想到许会引起感伤，就没有敲门，而她在其他村民眼中，更是可有可无，用不上去道别，于是直接离开了凫水村。
　　出了凫水村后，拂歌并没有具体的方向可走，她只从书中了解到月禾仙人住在一个名为蓬莱岛的地方，却根本不知它处在哪里，甚至不确定世间是否真有如此的一个岛，不过，既然是岛，那它一定是在海上吧，拂歌所住的凫水村处于衍国境内，她曾从书上看到过，衍国与海只隔着月国这一个国家，而月国在衍国的正东部，那么只要一直向东走，穿过月国就能到达海边。暂且先按此线出发吧，想罢，拂歌向东走去。
　　路上的风景很好，到处是花香鸟语，清流澈水，山翠草青！然拂歌对此并无太大的兴致，她只想快点儿赶路，实在累的走不动，便走至路旁的树前坐下，小憩片刻，然后继续匆忙赶路。
　　很快，拂歌到达了一个县城里，她从来没有去过除了凫水村以外的其他地方，更别说城镇。面对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小贩摊子，拂歌也不经意间张开了嘴巴。
　　“啊”一声惊叫，使得拂歌的思绪从呆滞中抽出。
　　她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离她不远处。一位看起来二十左右，满身绫罗绸缎，头戴五光珠宝，脸上涂抹着浓厚胭脂的女子，正指着一个衣着有些破旧背着一个小包袱的小女孩，满脸的愤怒。那女子身后还跟随着两个侍女。
　　“这不是县令家的千金大小姐么？”有路人惊讶道。
　　“这可是今天刚新做的衣裳！才穿出没有半个时辰，便让你弄的这般污秽！说！你要如何赔偿？”那个女子把长到拖在地上的裙摆提起，伸到那小女孩的眼前，狠狠的质问到。
　　只见那小女孩不动声色道“我已给你到过歉了！我亦已说明身上并无分文，况且裙子回去洗一洗就净了，你要我怎么赔偿？”
　　“你这小毛孩，说的到轻巧，你懂什么，这是从南方运来的上好绸缎，可不是轻易就能被你这种人所践踏的！”听到这，拂歌感觉异常刺耳。
　　“我现在没钱赔与你，你想我怎样！”那小女孩语气十分坚硬。
　　“好，也不要你赔我钱！你便跪着把我的裙摆擦净！”
　　那女子说完这话后，周围围观的人，包括拂歌都怔住了。
　　因她是县令家的小姐，没有人敢上前劝阻，怕为自身惹来麻烦。而拂歌也觉得还是不要轻易搅进这是非当中为好。于是也站在一旁不动。
　　可拂歌心里又想，依小女孩方才回话的语气，怕是不会屈服，那位蛮横的小姐又会想出什么样的法子来教训她呢？
　　果然小女孩丝毫不动的站在那里，如一尊塑雕。因她是背对着拂歌，所以拂歌看不到她的脸，不知她此刻的神情是如何。
　　那小姐见此，竟要扬起手来打她，小女孩依旧坚定的站在那里，身体没有一丝颤抖。
　　当手离小女孩的脸已连一寸都不到的时候，另外一只手突然出现挡住了她。
　　那小姐双眼睁大，十分惊异的往旁边看去，谁的胆子如此之大，敢拦她。她四处巡视一圈，没有人，低头看去，是另一个小女孩，比她所教训的这个女孩年纪大不了多少，眼神充满了不惧与灵动。
　　“你是谁，胆敢拦我！”那位小姐十分恼怒道。
　　“这位姐姐，听闻你是本县县令的千金小姐。据我所知，大家闺秀本应具有谦和，温婉，大度之气。可不知是否是我眼拙，竟没在你的身上看出半点！”拂歌面色镇定的如实道。
　　“你…你…”那位小姐又羞又恼，一时气结，竟说不出话来。
　　拂歌此时低头看那个小女孩，小小的身子，五官十分清秀小巧，只是皮肤的颜色不是那么白那么亮，因为已被薄薄的一层清灰所盖，她脸上所显露的神情是与自己年龄完全不衬的刚强与坚毅，眼中还藏着几分倔强。拂歌心里微微一惊。
　　转而又抬头对那小姐道“弄脏了你的衣裳是不对，可你又说不能轻易被‘这种人’践踏？这难道不是你错了，这种人是哪种人？又何来践踏之说？她与你同是正常人，只是穿着破旧些，你便这样看她，难道不是看不起人么？大街上老百姓穿着大都如此，难道你是看不起大多数人么？”。
　　听拂歌如此说道，周围百姓看着那位小姐，脸上也都略有不满。
　　那位小姐见此，甚觉颜面难堪，忙转话傲声道“谁说我没有大家闺秀的风气，本小姐大度着呢，今日且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我们走！”说完，带着两个侍女满脸不屑的转身离去。
　　看完热闹，大家也都散去，只留拂歌与那个小女孩在原地。
　　见那小女孩依旧站在那不动，拂歌疑惑的走上前问道“你怎么了？”那女孩没有说话，“你是与父母走散了么？”拂歌又追问了一句，那女孩脸色阴郁起来，依旧没有回应。
　　见此，拂歌转过身欲知趣的走开。突然，背后传来那个女孩的细嫩却有力的声音。“谢谢你！”，语气很平和。
　　拂歌回眸笑道“不必谢我，只是看不过那女子的嚣张跋扈。”
　　“你叫什么名字，看你的样子，是过路客？”那女孩话虽平和，却隐藏着一丝好奇。
　　“我叫秋拂歌，不错，我只是路过这个县城！”
　　“我叫戚杋，正巧，我也是路过这里！你准备到哪去呢？”
　　“我…我…我是要去一个岛上寻一个人！”拂歌支支吾吾说道。
　　听到这，那女孩微微一愣，然后回过神，平静道“我也要到一个岛上寻人！”
　　“哦？你也要到一个岛上寻人？你说的岛叫什么名字啊？”
　　戚杋干脆的吐出三个字“蓬莱岛。”
　　“蓬莱岛？”拂歌怔住了。
　　“没错！”戚杋点了点头，什么？拂歌十分惊讶，这个叫戚杋的瘦小的女孩居然也要去蓬莱岛。
　　“你到蓬莱岛做什么啊？”
　　“我有重要的事情想求助住在那里的月禾仙人！”戚杋神色有些凝重。
　　拂歌本来还想问戚杋心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看她的脸色，转念一想，这是她的私事，既然没细告诉我，就是不想我知道，我也不便多问。
　　“我也要到蓬莱岛去！”
　　“你到那里干什么呢？”戚杋反问道，语气仍有一丝惊讶。
　　“我也有重要的事需要月禾仙人帮助！”。
　　戚杋并没有具体追问拂歌。她转而问到拂歌打算接下来怎么走。
　　拂歌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戚杋。
　　“我的想法恰好与你的一致。”戚杋的语气仍旧平和，并未表示出惊讶。
　　“那么我们结个伴可好？”拂歌提议到。
　　“结伴？”戚杋疑惑了，拂歌见此，皱了皱眉道“疑惑什么？两个人总会比一个人更安全也更容易找到蓬莱岛吧！”。
　　“好！”。戚杋微微点头。
　　拂歌与戚杋达成意见后，没有在县城停留，而是决定继续赶路。时间对她们来说十分宝贵，不能浪费一时一刻。
　　不知不觉，暮色降临。
　　两人此时已走至一片荒野中。
　　“看来我们今天只能在荒野中露宿了！”
　　“也只能这样了！”。
　　两个孩子无奈道。
　　月亮越升越高，此时的天空群星繁烁，每颗星星都披着一层薄薄的月华，拂歌和戚杋相对而坐于草丛中，抬头望着天空。
　　拂歌转而看着戚杋同样稚嫩的小脸，不经意间脱口道“戚杋，你多大了？”
　　“今年十一！”
　　“你呢？”戚杋反问道。
　　虽然我的身材比她大些，智商也与她差不多，但如果按我现在的实际年龄，我才只有五岁，拂歌暗暗想到，她可是实实在在活了十一年，经历的事情一定比我丰富许多，情感上一定比我更加成熟。我该说虚的还是实的年龄？说实的她定会认为我神经上有问题，说虚的，日后定会被她看穿...
　　“怎么不说话呢？在想什么？”戚杋探过头来问到。
　　拂歌抬头看着戚杋，拂手为她擦去脸上的那一层灰尘，原本的白皙皮肤便显露出来，看着眼前稚嫩的可以掐出水的皮肤，拂歌不由得回答道“我今年十二岁！”
　　拂歌决定了，她要比戚杋大一岁，眼前的人明明那么稚嫩，自己怎么好意思说比她小那么多岁，说出来，戚杋恐怕会笑掉大牙吧！
　　“我比你大，以后我来保护你！”拂歌半开玩笑半带真诚的说到。
　　戚杋只是微笑，却不语。
　　“怎么？觉得我没有保护你的能力？”拂歌不服气到。
　　“你呀！还是先把自己保护好再说吧！”
　　“不要小瞧我！我比你大一岁，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拂歌挑了挑眉道。
　　戚杋没有理拂歌，只是仰面躺在了草丛中，微笑的看着夜空的繁星。
　　拂歌顺着戚杋的目光也抬头望向夜空，那星星像是有磁力一般，慢慢固住了拂歌的眼睛，她不再说话，顺着戚杋的身侧也缓缓躺下。
　　两个女孩就这样望着静静地星空，深陷入大自然的魔力中。
　　直到暗夜之尾，黎明之前，两个女孩才蜷缩在一起，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