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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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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那还是康熙三十九年的光景,春日的贝勒府后院里,管事张公公正对着一群的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挑挑选选,玉珠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身边的女孩被一个一个的选走,心口不禁被提了起来:这一次,她又没有被挑选上。
人伢子得过赏钱,领着剩下的孩子向后门走去。她却突然从人群中冲出,跑到正准备离开的张公公身边,跪下抱住他的腿哭喊道:“求公公让我留下吧,我什么都能干,不多吃饭的。”不能再等了,她心道,哥哥娶亲还急等着用钱,如果这次还没把自己卖掉,只怕回去就会被父亲打死。
张公公一脸不耐烦地踢了她两脚,嫌弃道:“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没规矩的东西,王老二,还不快把她拉开!”
她死死地抱着,任凭那人踹在自己的心口也不撒手,嘴里连声哭求着,好像这样就可以留下来了。
那王老二上前,死命地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劈头便是一个巴掌扇了下来,嘴里骂道:“你这小贱蹄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贝勒府撒野!”转过脸面上便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对张公公道:“请公公见谅,死丫头不懂事,惊着您了,见谅见谅。”
张公公不耐烦道:“下次若还有这样的,我可就不敢用了。”
王老二一边说着“不会不会”,一边向玉珠身上狠狠地踢了一脚,骂道:“敢在贝勒府撒泼,想死别带着老子,还不快滚!”
“我倒瞧瞧是谁敢在这贝勒府撒泼。”说话间马蹄声由远及近,待进了院内,四贝勒方翻身下马,那厢自有小厮接过马绳牵了下去。
张公公见了来人,连忙跪下请安,王老二等人亦纷纷下跪磕头。
“张千,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如此不得安生?”四贝勒问道。
张千将事情的原委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末了道:“这样腌臜的事惊扰了贝勒爷,是奴才的不是,奴才这就将人打发了。”说着便开始往外赶人。
玉珠见主事之人来了,不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跪在地上磕头道:“贝勒爷行行好留下奴婢吧,奴婢家中急等着用钱,不能再拖了。奴婢什么都可以干,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说着便是不断地磕头。
四贝勒见状不经意地挥了挥手,随口道:“那便留下来吧。”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张千在一旁为难道:“福晋主子需要的人手已经够了,这多出来一个……”
“那就让她去前院伺候。”四贝勒说完甩甩手便走了。
懋嫔喝口茶润了润嗓子,道:你可能猜出后面的故事?”
瑾姮笑笑,“张氏如愿以偿,心头感激;又日夜伺候在旁,便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她在前书房里伺候了四年,前院里福晋无权,女眷甚少,想要爬床甚是容易。”懋嫔道,“只是在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时,你进门了。”
瑾姮不解其意,问道:“那与她有何相干?不过又是进了个后府女眷而已。”
懋嫔笑道:“你是聪慧之人,可还记得初次见她之时她在哪里当差?”
瑾姮皱眉想了想道:“张氏说其在后院奉领茶水,”片刻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因我进门,府中人手便有所调整,是以将她调往后院伺候,这便全然坏了她的计划。”
懋嫔点头道:“正是。那年福晋以新人进府为由调整府中人事,张氏处心积虑的一切皆为泡影。后院上下皆是女眷,又有福晋坐镇,再想行事可就难了。为此,她便对你怀恨在心了。”
瑾姮有些哭笑不得,“这包袱背的也太冤枉了些,原就是天意,她却只当人为。”
懋嫔却是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放下茶盏时又不禁摇了摇头。
瑾姮接着道:“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法子施展。”
“不错,据张氏自己说是颇费了好一番功夫的。好不容易成了通房丫头,却又与你在同一处院子,可想而知她心里有多恨了。”
事情虽已过去好多年,瑾姮听了却还是冒了不少的汗,有些怯怯道:“当年她那样的敛声屏气,畏首畏尾,谁成想内里却是这样一个心思稠密之人,实在可怕。”
“她知道皇上的为人,与你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便不可能有得眼的一天,便使了小伎俩,让皇上独分了一处院子给她。”
“难为她那样的身世,能走到那个份上,已是不易了。”瑾姮叹道。
懋嫔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也说了,是那样不堪的身世,若真的只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可能有这样的风光吗?”
“姐姐的意思是……”
“是皇后娘娘许了的。”懋嫔叹气道。
瑾姮惊诧,“皇后如何会……”
“皇后能在那个位置上走到今天,又深得皇上信赖,如何是个简单的。皇后深谙制衡之术,我们每个都是她的棋子,她要的是一直能由她把控的局面。”
瑾姮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懋嫔见状,接着说道:“前院里她虽无权过问,总是有些耳报在的,张氏的心思只怕她早已看出,正巧借了新人进府的由头将她调往后院,伺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你未进府之前,齐妃一人独大,早为她不喜;你虽是选秀出身,可也是皇上亲自求了来,她理当会全力扶植你来制约齐妃。”
瑾姮抬头道:“可我来的时候儿不巧,大阿哥去了,她心中怀恨也是应当的。”
“那段时间大阿哥病重,她松了管械,这才让张氏有机可乘。等她发现时张氏已经得手,便让你二人同在一处,即是警告也是制衡。后来你虽未独宠,却也分了齐妃不少,皇后这才少难于你。张氏一下子成了弃子,可她哪里甘心,为了出气害死了我的儿。”懋嫔说到伤心处,情难自禁。
瑾姮虽有心安慰却不知言何,只得握住了懋嫔的手。懋嫔有感,平复了心绪开口道:“再后来齐妃倒势,你却有势头成为第二个李氏,我和裕嫔已是多年冷淡,皇后便有心再启用张氏。那年皇上被齐妃挑唆,与你有了隔阂,张氏便一举得宠了。直到你有了四阿哥,她本想害了去的,可你搬进了圆明园,没有给她下手的机会。没多久裕嫔妹妹也有了,你们二人素来交好,她索性对裕嫔母子二人下手了。事情败露后,她去求过皇后的,可皇后却再没有理会了。”
“她做的事太过于阴险歹毒,只怕皇后娘娘也是有心无力。”
“保不了是真的,不想保也是真的。那时年贵妃已经进府,你再构不成威胁,张氏也是完全无用的了。”懋嫔道。
瑾姮默然片刻,道:“皇后太明白恩宠是多么靠不住的东西,只有权力才能保身。她将后院打理的越好,皇上就会越信赖,她的权力和地位才会越稳固。”
“这些年来她也确实做到了,连圣祖爷都满口称赞的四福晋,满京城怕没有不知道她的贤明的。”懋嫔叹了口气道,“这宫中是比王府凶险多少倍的地方,我心思最不玲珑,眼光也不长远,只怕一个没想到便叫言儿吃了大亏,你说我怎敢去求她。”说着便已是泪上心头。
瑾姮见状,不觉也涌出了些泪意来,便道:“姐姐提前考虑便是好的。依妹妹的拙见,皇上不久前接进宫来三位公主,一是为制约亲王,二也是不想让咱们的孩子们远嫁。皇上心里是有打算的,姐姐莫要着急才好。”
懋嫔知道瑾姮的好意,便也点了点头。
与懋嫔说过话,又草草用了午膳,瑾姮想歇了午觉,谁知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辗转反侧,索性便起了身坐在了西窗底下,拿起没有做完的针线慢慢做了。手上不停,心中的思绪也没有尽头,这些年来的纷纷扰扰从她脑海中转过,好的坏的,都已没有了颜色,原来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两个宝丫头请安的声音,待进了屋来,方看清两个十来岁小儿的清秀面庞,其上沾染着点点的红晕,像融进了春天里的桃花,只待醉人。瑾姮不由得心生欢喜,一扫阴霾。
还未等她启口,宝斋便快嘴道:“额娘,今日可还用我和妹妹去给皇阿玛送补汤吗?”
瑾姮笑道:“索性你们无事便去吧,汤已经煨好了,待会儿云霜姑姑就送过来。”
“额娘,你为何不去?”宝耑问道,“女儿们去的时候皇阿玛都欢喜得很,额娘若是去了,皇阿玛就更开心了。”
“额娘身子最近乏得很,你们去便好。”
“那便我去吧,宝斋的字帖还未摹完,女红也……”
宝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宝斋打断道:“就你是个嘴快的,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呢。”说完便一脸讨好的看向瑾姮。
瑾姮笑着摇头,对宝耑道:“你去吧,早些回来等你一起用晚膳。”
宝耑行过礼便退下了。
“功课落下几日的了?今晚过来我亲自看着你写;还有窦妈妈的针线功夫是最好的,你要好好……”
“额娘,你不要再唠叨了,”宝斋不耐烦地打断瑾姮,趴在她的肩头小声道:“我知道哥哥的一个秘密。”
瑾姮问道:“什么秘密?”
宝斋得意道:“额娘答应今天不问我功课,我就告诉你。”
瑾姮如何不知她的小性子,假装瞥过脸去,道:“那我就不听了。”
“如何不听,可是和额娘有关的。”宝斋急道。
“和我有关?”瑾姮看着宝斋一脸你不答应我就不说的样子,只得道:“今日不问了,你快说来。”
宝斋这才高兴道:“额娘听了可不要生气,哥哥说他怕不是额娘亲生的,伤心了好一阵子,还让我和耑儿好好照顾额娘,他要找他亲娘去了。额娘,哥哥真的不是你亲生的吗?那样好的哥哥,不是斋儿的吗?”
瑾姮刚要说话,便听得门口传来斥怒之声:“这个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胡话!”
众人见皇上来了,纷纷请安。
胤禛大踏步的走进来,在炕上坐下,顾不得一旁的瑾姮,对宝斋道:“他还说什么了?怎么就不是你额娘亲生的了?”
宝斋没想到自己和瑾姮说悄悄话的时候被胤禛撞见,此刻正有些怯怯地躲在瑾姮身后,见胤禛满脸怒气的问自己,只得道:“儿臣问了,他不告诉儿臣为什么,旁的也就没再说了。”
“他干脆说也不是朕亲生的好了,这个孩子,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胤禛怒道。
瑾姮向宝斋使了个眼色,宝斋便一溜烟跑走了。
瑾姮为胤禛倒了杯茶,劝道:“皇上也不要太着急了,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便是了。”
“你十月怀胎如此辛苦将他生下,如今他这样说岂不令你寒心。”他喝了口茶道,“莫不是那天在养心殿中他听到了什么。”
“臣妾后来问过,他说没听到什么,还未上前便被凳子绊倒了。兴许是臣妾前两日因功课的事多说了他几句,他便记下了,十三岁的孩子,转眼便忘了的。”
胤禛听了,便也无甚话可说。两人便有些尴尬。
“皇上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瑾姮道。
“无事,要去看皇后的,从你这里路过便来看看……孩子。”
“宝耑去养心殿了,可有碰到?”
“在景仁门碰到了,就没让她再跑了。”
“是。”瑾姮应道,“天也不早了,皇上还是早些去看皇后娘娘吧。”
他听罢,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又停下,顿了顿道:“朕召了邱太傅家的嫡子进宫陪弘历和弘昼读书,年轻人在一起也好有个伴儿。”
“皇上安排便是。”
胤禛这便向外走去了,到了门口又道:“回头我会和弘历谈谈的,你不要太操心了。”
瑾姮福身道:“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