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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莫到琼楼最上层 ...


  •   【幕起:袁世凯次子袁克文,字抱存,号寒云,“民国四公子”之首,1931年3月在津离世,年仅42岁。袁克文一生传奇,熟读四书五经,精通书法绘画,喜好诗词歌赋,还极喜收藏书画、古玩等,乃青帮大字辈大佬,死后帮中二百余人充当孝子,披麻戴孝。天津市军政要员,富商巨贾,原北洋袍泽,以致上海青帮都来人奔丧。灵前整日哭声不断,出殡当天,除请来天津的僧、道、尼众之外,还派人专门请来北京广济寺和尚、雍和宫的喇嘛念经,另有韵乐社的乐队助兴。送葬队伍达四千余人,多是他帮内的徒子徒孙。另还有千余妓女自愿系上白头绳儿自成方阵,胸前配有袁克文像的徽章,各行各业人士都来吊唁,一时交通为之堵塞。如此风流人物一朝魂飞魄灭,正可谓“身世难言,辞赋江关空寄慨;年华逝水,烟霞风月彀消魂”。诸位看官,如今便是送殡当天,于袁克文在津寓所一鉴楼内发生的一桩事:】
      第一幕
      场景:一鉴楼内,大厅一侧,古香古色的桌椅屏风,桌上有杯盏
      人物:张丹翁(袁克文收藏界好友)、阿二(张丹翁跟班)
      翁:(大哭上,一手拄拐棍,一手方巾捂面)寒云啊,寒云,你年纪轻轻,方过不惑之年,怎就驾鹤登仙......旧日音容笑貌尚在眼前,如今却要化为一抔黄土,今时今日,我仍觉是在梦中哇......(捶胸顿足,哭)别怪愚兄怨你,你走得太急,实在是忒坑人了......
      二:(手搀翁,将他扶到桌边坐下,一边说一边伸手倒茶)老爷节哀,小皇爷指定也舍不得走,这不是没办法嘛,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小皇爷他老人家也是身不由己,您啊,别怪他了,也甭伤心了......唉,有您这样的至交好友也是千年难遇,回头就算他做了鬼也头一个回来看您。
      翁:(收泪,拐杖敲阿二腿)你个混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不是小三子病了,我才不带你出来!
      二:(摸腿,无辜)我,我怎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打量四周,摸来摸去,啧啧赞叹)您瞅瞅,就单这一鉴楼里的摆设,金光照眼的,瞧瞧,这黄花梨的桌子,镶玉的屏风,条案上那对儿瓶是宋朝的吧?墙上挂的那画儿是前朝皇宫里的不?还有这大水晶吊灯,坐火轮船运过来的吧?啧啧,乖乖,估计他们家打醋的瓶子都是玛瑙的!您再看那送葬的队伍,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快站不开了,单那水葱似的小娘们儿站了一个方队,据说那长得俊的全是小皇爷先前的相好,(拍大腿)你说你说,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谁乐意死啊!谁甘心死啊!谁他妈乐意闭眼啊!
      翁:(端起茶杯)那是!知道外头为什么叫他“小皇爷”么,他爹袁世凯好歹也当了五十多天皇上,皇帝是人人都当得上的么?寒云是正经称过“皇二子”的,后来落魄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子厚着了,他在外头卖字疗饥荒,全是因为家里太太把持着钱,生怕他全给挥霍喽。寒云收藏之丰是出了名的。(喝了一口,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啧,他眼界可高,等闲的瞧不上,最宝贝的是一枚商鉴。
      二:商鉴?什么玩意儿?
      翁:鉴者,镜也。是一面商朝铜镜,放上水后可以照见人,出土于岐山下,尚有象形文字,那可是寒云的至宝。知道这“一鉴楼”怎么来的么?就是用这镜子命名的。他还亲自题了楹联,就是外头墙上挂着的“屈子骚,龙门史,孟德歌,子建赋,杜陵诗,耐庵传,实父曲,千古精灵,都供欣赏”;“敬行镜,攻胥锁,东宫车,永始斝,宛仁机,秦嘉印,晋卿匣,一囊珍秘,且与身俱”。
      二:老爷,那镜子得值老钱了吧?
      翁:当然,无价之宝!(叹)唉呀,不过寒云已驾鹤西去,他这些家亲眷属没有一个是精通收藏的,我倒是想把那商鉴买回来,就算拿罗斯福路上的那栋小洋楼换也使得。方才我还专门拜访了他的太太刘氏,她也有意出售,就是不知这镜子放在哪儿了,问了寒云身边伺候的,说寒云把那商鉴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唯恐失窃,藏在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儿,他又走得急,竟一句半句都没交代,唉,真让人急得慌。
      二:(凑上前)那小皇爷临终前都交代什么了?
      翁: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跟亲人说几句梯己的话儿,最后念了句‘何怜宝鉴映棠棣,微念沧波感不平’。我觉着这“宝鉴”指的就是那面镜子,可这句诗什么意思呢......棠棣是海棠花,沧波是水......(若有所思)
      二:估计说的就是藏宝贝的地方,埋海棠树下啦?藏水里啦?这样,咱们找小皇爷身边的人问问,没准他们知道什么海棠、沧波的,兴许就能问出那镜子的下落。
      翁:也是,你去找找,万一能问出来,重重有赏。
      二:(伸手捻指)老爷,我找人问也不能空着手啊,嘿嘿......
      翁:嗯嗯嗯,拿着。(翁从怀里掏出一把钱塞到阿二手里,连连摆手,不耐烦)
      二:(把钱塞兜儿里)得嘞,您就擎好儿吧!
      (翁独坐品茶,片刻,阿二带上来一位老朽,打扮体面,形容谦卑,穿孝。)
      二:老爷,这位是袁家的世仆何伯,早年间跟在老袁皇爷身边伺候,看着小皇爷长大的。
      翁:(拱手)原来是何老伯,前几年你我在这一鉴楼里还有一面之缘,不知老伯还记否?
      何:(行礼)记得,自然记得,您是我家二爷的座上宾,当日二爷把珍爱收藏之物取出来一一请先生把玩鉴赏,特让我遣人去买六必居的小菜、桂顺斋的点心、天宝楼的酱货、取窖里十年美酒请贵客畅饮......唉,当日正是花团锦簇,谁能想到今日......(言语哽咽)
      翁:(惆怅感慨)是啊,寒云的爱妾小桃红当日席间清歌一曲娱宾,室外虽是漫天大雪,室内却是炉暖灯明,一案置酒肴,一案置古玩,一案置纸墨,酒到酣处,兴起挥毫,寒云信手拈来,席赋《踏莎行》一阕,大家正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眼眶红,哽咽)往日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啊......
      何:(抹眼泪,叹气)不知张老爷请老朽来想问何事?
      翁:寒云临终前留下一句话“何怜宝鉴映棠棣,微念沧波感不平”,不知何伯听说过么?
      何:(挤出一丝笑)张大爷算问对人了,问个旁人许是不清楚这诗的来历,我却是极清楚极明白的。
      翁:(急忙)何伯快坐,速速讲与我听。
      何:(落座,翁亲手斟茶)唉,这话说起来就长喽......张大爷想必也知道,我家二爷有两位母亲。
      翁:(点头)知道,知道。寒云父亲大人原配于氏生了大爷袁克定,常居郑州。寒云生母金氏乃高丽贵族,养母沈氏实为大姨太,对袁老爷有救命之恩,地位超然,因一生未生育,便过继寒云为子,养母、生母皆对其万般宠爱,也足以说明寒云是个有福之人。
      何:不错,就连袁老皇爷对二爷也是偏爱有加,未免让大爷吃味儿,这句诗文如果倒到根儿上,就是这样来的......
      (落幕)
      第二幕
      【幕起:1913年,二次革命之后,袁世凯长子袁克定始有当嗣帝的野心,与周遭小人密谋煽动袁世凯称帝,袁克文反对帝制,为此忧心忡忡。】
      场景:客厅
      人物:袁克文、袁叔祯(袁世凯三女儿,袁克文一奶同胞的妹妹,二人兄妹情深)、袁克定、袁世凯、于氏(袁世凯原配正室、袁克定生母)
      祯:(拉着袁克文上台)二哥,你过来一下,来一下。
      文:(西服领结,戴着礼帽,脸上架一副圆金丝边眼镜,一边说一边整理衣裳)干什么,干什么呀,拉拉扯扯的,我这还得出去,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祯:(扯住,四下张望,生怕被人瞧见)等你回来我怕来不及,你快来,瞧瞧这个。(递上一张《顺天时报》,文接过来看。)我今儿早晨打发丫头们出去买五香蚕豆,回来东西用这报纸包着,你看看,这张《顺天时报》上写的论调和咱们平时在家里看的截然不同。家里《顺天时报》上一片赞叹溢美之词,夸父亲英明,竭力呼吁称帝,总揽大局;而这张报纸呢,痛批帝制,竟指着鼻子痛骂父亲是“袁贼”、“窃国大盗”。这,这......二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份论调相反的报纸?
      文:(脸色黯然)你也知道了?(长叹)我早就发觉此事了。
      祯:啊?你早就知道?
      文:不错。父亲自入住□□,除一次到天坛祭天,一次到孔庙祭孔,就再也没出过新华门,不了解舆情,耳目闭塞。家里的《顺天时报》是大哥伪造的,以蒙蔽父亲,鼓吹帝制,只是我不敢跟老父挑明。
      祯:怎么不挑明呢!难道眼看着父亲被蒙蔽,一步一步落到被万人唾骂的境地吗?!大哥他真是疯了!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权力想瞎了心!二哥,这件事一定要告诉父亲,请他裁断!
      文:三妹,事情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早在筹安会宣言发布不久,我就想另立协会和筹安会唱反调,反映真实舆情,请次珊老和木斋老主持,孰料第二日父亲就唤我过去,说我同乱党搅在一起,原来有内奸前去告了密,虽然父亲当时叫我不要多事,说称帝的事他现在绝对不考虑。但从种种言行态度便知,父亲是极有称帝之意的,我在家中势力单薄,家里又规矩森严,除了晨昏定省,与父亲一并用饭,哪里敢跟老父多说一句话呢,如若不然,我又何苦镇日忧心忡忡,寄情山水诗词,不过问政治呢,唉......(琢磨片刻)三妹,这事你敢不敢说?
      (袁世凯暗上,身边跟着何伯)
      祯:敢!有什么不敢!这件事关乎袁家声誉清明和日后衰荣,我虽一介女流,也责无旁贷。只是二哥,你早就知道此事却畏畏缩缩,唯唯诺诺,前怕狼后怕虎,放任自流,不肯言明,实在令人失望!
      文:三妹,我也有我的难处,大哥认定太子非他莫属,甚至私自铸刻了“大皇子印”的金印。一些趋炎附势的无耻之徒也上赶着叫他“大皇子殿下”。你也知道,自从大哥野心日盛,对我诸多忌惮,总觉得父亲称帝以后要立我为东宫,其实我哪里稀罕这个,我巴不得父亲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家里头太太平平,我还是逍遥自在着当富贵闲人的好。我只怕假报纸这件事由我口中说出去,反而更让大哥以为我有与他争锋的野心,存心告状,最后闹得兄弟阋墙,往日友爱之情荡然无存,实非我所愿呐......
      祯:(噗嗤一笑)二哥,你以为这事儿你就算不说,大哥跟你还有兄弟之情可言?他自从迷上那把龙椅就疯了,我可不管大哥怎么想,我只知道如今民意滔滔,父亲若广开视听,便可悬崖止步,好比疾在腠理,尚有药可医,如若不然,蒙蔽耳目,任他人蒙骗摆布,待病入骨髓,便再无计可施了!二哥你是个明白人,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凯:(沉着脸)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
      文、祯吓一跳,齐齐回转身,行礼:父亲大人。
      凯:你们说什么呢!
      祯:(抢过文手里的报纸)父亲,这是今儿我打发丫头买五香蚕豆,回来包蚕豆的报纸,跟家里的《顺天时报》说得完全两样,而且这事二哥竟然还早就知道了。
      凯:(拿过报纸看,勃然大怒,指着文)你早就知道?
      文:(垂手低头)是。
      凯: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就是......就是大哥串通薛大可等人造假版《顺天时报》,制造假的舆论、民意欺瞒父亲......其实当前形势,不单南方革命党反对称帝呼声越来越高,就连北洋内部也有不同意见。徐世昌不阴不阳在观望,段祺瑞公开反对称帝,冯国璋拥兵自重着紧建立自己的势力,但这假报纸上还是一片歌舞升平,歌功颂德......
      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来人,把那孽障给我拿来!(气得目瞪口歪,站立不稳。)
      何:(搀扶凯,坐在后面太师椅上)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千万别急坏了身子。
      (片刻,袁克定拄拐瘸腿上,他在1913年骑马时跌伤了腿,从此残疾。)
      定:(行礼)父亲,您叫我。
      凯:(起身,上前一脚踢在定身上,定险些跌倒,众人惊呼阻拦)瞧你干的好事!
      定:我,我干什么了我......(打量文和祯)爹,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您老人家跟前乱嚼舌头根子,吹了什么不干净的风儿,存心编排我的不是,挑唆我们父子不和?我可是一直老老实实,不敢轻举妄动啊。爹,您可别着了小人的道儿。
      祯:(怒)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是甩谁的闲话呢!(文拉住祯,不让她往下说。)
      定:(冷笑)哎哟,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心虚个什么劲儿?我还头一遭瞧见往自个儿身上捡骂的。你怎么跟我说话呢?见了兄长不知行礼?成天疯疯癫癫,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祯:你成天跟自家弟妹抖威风,蒙骗家里人一愣一愣的,算什么本事!有能耐跟洋人叫板去!跟革命党叫板去!一天到晚跟奸佞小人关在屋里,净研究些乌七八糟的事,还有脸教训我!
      文:(拉住祯,小声)姑奶奶,父亲还在这儿呢,你少说两句吧你!
      定:(对文)你少在这儿装好人。(对祯)我知道,不就是家里头想把你嫁给宣统皇帝么?怎么着啊?这还没嫁人呢,还没当上皇后娘娘呢,翅膀儿还没硬了吧?就不把我这当兄长放眼里啦?
      文:(怒)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定:(翻眼)怎么了?终于装不下去好人了?我知道,这里头的事,都是你搅的!
      祯:(气得浑身乱颤,指着定)你,你胡说什么!就算我死了,也不嫁什么溥仪!大清朝都亡了,还什么皇后娘娘,呸!你今儿说这样的话,先不提你在父亲那里犯的那个丢人现眼的错,咱们现在就把这件事撕捋干净了!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不算完!(拿起个盖碗砸向定)
      定:(闪身)嚯!怎么着,怎么着啊,你还想要动手啊?好威风啊你。爹,爹您可看见了,这是要造反呐!
      文:(拦着祯)三妹,有话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祯:(哭腔,扯着凯)父亲,您圣明,您给评评理!
      凯:(甩开)够了!都他妈给老子住嘴!这还有完没完!你们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急得咳嗽,何伯赶紧上前来顺气,端茶,凯推开,报纸扔在定脸上)你干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明白!
      定:(一看报纸什么都明白了,萎靡)这,这,这......
      凯:(坐太师椅上运气)说话啊!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啊!(定吓得一缩脖子)孽障!(一脚踢过去,定顺势跌倒在地)给我跪好!你行啊你,如今倒是长了能耐,会欺下瞒上了?(一回身从条案架子上取下马鞭)
      定:(害怕,连连摆手)父亲,这不是我,不是我......是杨度、是沈云沛、是薛大可他们要这么干的,我不知情......呃,不是,我,我......我劝也劝不住,拦也拦不住,不是我,我......
      凯:(咬后槽牙)事到如今你还敢嘴硬!(用鞭子抽)
      定:哎哟,哎哟!(哭号)爹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文:(抱住袁世凯胳膊不让打,跪)父亲,您消消气吧!大哥也是被小人蒙蔽。
      伯:老爷千万保重身子,恼大了伤肝!
      凯:(挣脱)你们都给我起开!我看今儿个谁敢在这儿吱歪,老子连他一块儿打!(继续抽打定,抽一句说一句)想瞎了你的心,谁借你的熊心豹子胆,竟敢蒙骗老父!欺父误国!欺父误国!欺父误国!!!我还不如打死你干净!省得丢人现眼,让天下人耻笑!
      定:哎哟,哎哟!父亲息怒,父亲息怒!
      文:(拉住何伯,小声)快去请大太太来,否则大哥只怕要给打死了。(何伯点头跑下)
      凯:(继续抽打,定不住哀嚎说错了,袁世凯顿住,指着定)我说为什么杨士琦和杨度整天跟我说什么“嫡出当立”,呸,猪油蒙了你的心,就算有那一日,也许立贤不立长!(抽打)你个畜生,欺父误国!竟敢骗到我头上,打死你个孽障!
      于氏:(小丫头扶着,奔上,注意她是小脚,哭)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奔进来,扑到定身旁,护着不让打)求老爷息怒,不要再打了,饶了他吧......
      凯:(用鞭子指)你问问,他到底干了什么勾当,这件事可饶不可饶!
      于:老爷,定儿为你鞍前马后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今年他还跌残了腿,就算他犯了天大的错,念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看他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他吧!
      凯:他整天跟一帮无耻谰言宵小之徒混在一起嘀嘀咕咕,算计到我头上,哪天指不定就弑父杀亲了!胆大包天的混账玩意儿,今天还不如打死他永绝后患!(举鞭子仍要打,被于氏跪着抱住胳膊。)
      于:(哭)老爷!我知道定儿不招您怜惜,可到底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要打死他,先打死我便是了!(趴到定身上哭)我的命苦啊!我苦命的儿哇!我不争气的儿哇!你犯了什么滔天大错,竟要让你爹打死,你可叫我怎么活!
      定:(大哭)父亲我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
      文:(凯举着鞭子长叹一声,文趁机把鞭子拿下,搀扶凯)父亲,别气坏了,大哥他也知错了,难不成真要打死他么?我知道打在儿身,痛在爹心。走吧,我扶您老人家去歇歇。(祯搀扶在另一侧,扶着凯出了门)
      凯:(瞬间苍老几岁,萎靡,连连摇头,长叹,泪如雨下)想不到我精明一世,末了竟被自己亲儿所骗。(拍文的手)老二,老大他,误了我啊!误了我啊!
      文:父亲,如今既已知情,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凯:(摇头)来不及了,如今情势如骑上虎背,想下来,谈何容易啊!(三人下,何伯跟在身后,一并下)
      (屋内)
      于:(哭)我的儿哇!让娘看看,打成什么样了......哎哟喂,我的老天爷,你究竟闯了什么祸,竟让老爷下了这样的死手!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可怎么活哟,老爷也真是,怎么能打这么狠,还是不是你亲爹了......来人呐,赶紧过来抬大少爷,赶紧去拿药,赶紧去请大夫!
      定:(哭)娘,父亲的话你听见没有?日后这里,恐怕再无你我母子二人立锥之地了!
      于:(惊,捂定嘴)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是不是让你爹打坏了脑壳,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定:我哪里是说胡话?你没听见我爹说么,“立贤不立长”!“贤”是谁还不一目了然?父亲平日里最偏心谁您还能不知道么?今儿就是袁克文这小畜生向父亲告得密!(咬牙切齿)平日里装得闲云野鹤,不问世事,一副恭兄友弟的嘴脸,想不到啊,想不到,背地里捅刀子使坏,竟让我吃了这么大的亏!只怕这帝位他早就惦记着了!今天就想借父亲之手把我打死,好铲平他前头的路!好,好,好,你小子想跟我玩阴的不是么,帝位我势在必得,到不了我的手,你也休想得了去!父亲要敢立他,我就杀了他!
      于:(大惊,捂住定的嘴,左右瞧,唯恐让人看见)哎呀,哎呀哎呀定儿,你是糊涂了,你一定是糊涂了,让你爹打得说胡话了!娘赶紧带你去看大夫,赶紧看大夫!
      (幕落)
      第三幕
      【幕起:袁克定鞭伤好了,又恰逢他生辰,袁克定便设宴请家中兄妹,共叙手足之情。】
      场景:大圆桌,摆放酒菜等
      人物:袁克文、袁克定、袁叔祯等几个群众演员扮演兄弟姐妹
      祯:(与文一并上场)不知道大哥这是抽了什么风,是真变好了还是摆鸿门宴呢,自从他腿伤了以后就很少跟兄弟姐妹们一块儿吃饭,整天阴沉沉的。要说他这生辰也不是整寿,往年也就在家中随便摆几桌,应个景罢了,今年居然请咱们几个在外头吃西餐。
      文:你看这阴风嗖嗖,八成是鸿门宴,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祯:你也别一棍子把人打死啊,还不允许人家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了,兴许是父亲那一顿鞭子把他抽清醒了呢?
      文:悬,我看悬。这一趟啊,正是那一折戏,《鲁子敬设宴索荆州关大王独赴单刀会》。
      祯:(笑)你还拽上了,再说你这也不是什么单刀会,不是还有我呢么。
      文:光有你可不行,还得有它。(从兜里掏出一套银制的刀匙)来瞧瞧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
      祯:(接过来)什么青龙偃月刀啊,这是餐具,银子做的?
      文:对喽,这银器餐具,只要碰到毒就变黑。听过《七步诗》么,“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啊,就是防着这一手,他想做曹丕,我可不愿意当曹植。我还想留着小命儿多活两年,多听听戏,看看美景,喝喝花酒,日子往长处过呢。(把餐具收回来)
      祯:瞧你说的,把大哥想得也忒坏了,他就嘴上说说,还真能对自己家人下手啊。
      文:哼,你是不知道,他杀的革命党还少么?
      祯:不过多个心眼儿弄副餐具也对,凡事就怕万一。
      文:(拿着餐刀摆款儿,京剧念白)我于千军万马之中,矢石交攻之际,匹马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岂忧江东群鼠乎?
      祯:(笑,拉着文)走吧你。
      (进屋,别人早到了,袁克定从坐而起,殷勤相迎)
      定:原来是二弟和三妹到了,快请坐快请坐,这是家宴,大家都别拘谨别客气,我先点了几道名菜,待会儿你们想吃什么自己再单点,谁都甭跟哥哥我客气,谁要是见外我可不饶他!
      文:(和祯进屋,见桌上的红酒都是早就斟好的了,与祯一起拱手)恭贺大哥生辰,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啊,这是我跟三妹的贺仪,大哥见惯好东西的,可别嫌寒酸呐。
      定:(接过礼物,拍文肩膀,一并落座)谁不知道二弟眼界高,你相中的,一准儿是名品。来,大家都坐,这顿饭是专门请的起士林的德国师傅给做的。其实西餐都半生不熟,牛排还带着血丝儿,要不怎么说是蛮夷呢,吃东西跟茹毛饮血什么分别,咱们呐,今天出来吃就是为了尝个鲜儿,图的就是跟家里吃的不一样。
      文:如今洋人势力正旺,咱们就以为他们那儿处处都是好东西,西餐吃一次两次尚可,吃多了还真熬不住,可起士林的厨子是出了名的,我还想着下回去天津再去吃一遭,还得谢谢大哥,让我们有这个口福。
      定:(举杯)来来,咱们兄弟姐妹难得一聚,一起饮上一杯吧。(见文不举杯)诶,我说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亲自敬酒,不给哥哥我面子?
      文:(笑,站起来)不是不是,岂敢岂敢,我这两天有内热,刚吃了两剂药疏散疏散,大夫特地嘱咐了,忌酒,怕吃了跟药性相撞,再激了别的毛病,回去以后亲妈和妈都饶不了我。
      定:没事儿,这是洋酒,度数低,喝几口不妨事。
      文:不行不行,实在是不行,那天专门请大哥吃饭谢罪,今天确实是不能沾酒。(给祯使眼色)
      祯:没错,大哥,您就甭逼他了,他出门之前保证了好几回了,亲妈还特地让我看着他,不许他吃酒胡闹。
      定:(咬牙暗恨)既如此那也就没办法了,我敬大家。(喝酒,厨子上汤)来来来,别看这牛排羊排的咱们吃不大习惯,这是那什么奶油汤、蘑菇汤、罗宋汤之类的不错,我特地给你们点了一碗招牌的,来尝尝。
      (兄妹几人都口中称谢)
      定:(对文说)尝尝这个汤,奶油做的,新奇得很。
      文悄悄从兜中掏出餐具,把白银的勺子探入汤碗中,勺子立刻变黑。文猛然从坐而起,怒视袁克定,蹭蹭往后退了好几步。
      祯:(尖叫)啊!银器真的变黑了!
      (众人皆从座而起,掷餐具于桌上,向后退去。唯有袁克定仍坐在桌边,举着酒杯。)
      文:(怒目而视,举着勺子)大哥,你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你真想做曹丕,让弟弟我当曹植不成!
      定:(冷笑)二弟,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呢?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文:(冷笑)你听不明白?大哥,你是跌坏了腿,可不是跌坏了脑子!你听不明白,自然有听得明白的!
      定:你想怎么样?
      文:我想?(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众人惊呼,定大惊)大哥,您总该认识这个家伙,总是同根生的兄弟,我是不乐意闹到撕破脸皮,父亲说我是个书呆子,不错,我也只想当个书呆子,可常言道“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上前,俯在袁克定身边放低声音)你可别逼我动刀动枪,惹急了,我也不是吃素的!(走几步,回头)大哥,你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拂袖而去)
      (幕落)
      第四幕
      场景:袁世凯书房
      人物:沈氏(袁克文养母)、金氏(袁克文生母)、于氏、袁世凯、袁克文、袁克定
      (袁世凯坐在太师椅上,沈氏和金氏跪在袁世凯脚边,抱着袁世凯大腿哭。)
      金:老爷,老爷,您可得给克文做主啊!他是我的心头肉,今天差点就要天人永隔了!差点就要摘了我的心肝肉儿啊!我如今想起来还心惊肉跳的。
      沈:克定这是疯了吧!竟要取他亲弟弟的命!简直是骇人听闻,骇人听闻!我头开始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老爷,您要再不管管,家里成什么样!克文是我一手带大的,如同亲生,幸亏今天是他机灵,吉人天相,往后要再有这事,他要有个三长两短(哭天抢地)我也不活喽!(捶胸顿足)我就这么一个儿哇,什么时候克文要走了,把我也带了去吧!他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大劲哟!
      金:(哭腔)老姐姐,你要这么说,你们也一块儿也把我带我去吧!克文也是我的心头肉哟!竟让他亲哥哥害了,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家克文一个老老实实的孩子,这是遭了什么罪,造了什么孽!老爷,老爷,您可得给他做主啊!
      凯:(憋气,恼怒)不像话!简直岂有此理!把那个混账东西给我拿来!
      (片刻,两个仆人带着袁克定来,于氏在后头气喘吁吁跟着。)
      于:老爷想干什么,定儿上次的鞭伤才好,难不成你又想责打他?
      凯:你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上前扇袁克定一巴掌,揪起衣襟)你真是狼心狗肺了,居然要毒死你的亲弟弟!
      定:(扑通跪下,哭)爹,爹我冤枉啊!我怎么能毒死弟弟呢!
      于:(大惊失色)老爷,这当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定儿一向是个知孝悌的好孩子,怎能作出这种事!
      沈:(冷笑)这事儿还出得了假么?这么多孩子可都眼巴巴的看着了,这会儿再抵赖,是不是迟了些?
      定:父亲,还求父亲信我,当时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二弟忽然拿了个变黑了的勺子,说我在汤里下毒!儿子,儿子也不知道这下毒之事从何说起啊!
      文:(上场)行了,大哥,你也甭装了,当时场面如何,父亲随便找弟弟妹妹一问便清楚了,你以为你装傻就能抵赖吗?
      定:我哪里抵赖?哪只眼睛看我下了毒?我还正冤枉呢我!二弟,我知道你对我心有不满,可何苦编排这个。
      凯:(拍桌子)好啦!都给我住嘴!克定,你休得狡辩!你真是......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于: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老爷,定儿的腿疾还未愈,鞭伤才好,老爷还是别让他跪着了,地上凉,我怕他的腿禁不住。
      金:哟,让你儿子跪一会儿他就禁不住了,他还给他兄弟下毒呢,我们家克文就禁得住?太太,做人可得讲良心呐!
      于:高丽来的蛮子,这里有你什么事儿!谁允许你在这儿说话了,再多说一句,撕烂你的嘴,还不滚下去!
      金:(哭)我的命苦啊!我对不起爹娘!想当初我也是名门望族出身的贵女,嫁到袁家还以为是正房太太,谁想到做小妾让人奚落责骂,我对不起金家的列祖列宗,让你们丢人了!让你们丢人了!我对不起祖宗啊我!(砰砰磕头,小丫头们赶紧拦着)
      沈:哟,太太要这么说可就欺负人了,怎么,我们家孩子受欺负了,还不许人家讲两句了?正房太太合该仁慈大度,率先垂范,罪责己身,这正室的款儿可不是像你那么拿捏的。
      于:呵,看来大姨太比我懂,怎么,下人叫了你几声“太太”就忘了本,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忘了自己原是从窑子里出来的了?
      沈:(怒)老爷!您听听,这是羞辱我,还是羞辱您!
      凯:够了!(指着于氏)都说上行下效,克定如今落到这般田地,都是你平日骄纵,给酿坏的!
      定:(梗着脖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行,我认,我就知道爹你偏心二弟,古董珍玩一箱一箱的往他那儿送。可也不该为了他责骂我娘,冤枉我吧!
      文:你还不承认?那杯酒后来三妹也带回来了,诸位兄弟姐妹作证,一滴都没换,银器放进去也变成黑色,大哥,你是恨我不死啊!
      凯:混账!混账!(上去踢定)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今天还不如就勒死你,省得你日后把袁家满门都屠尽了!绳子呢?绳子呢?(看见案上架着的军刀)捅死也省得!(拿起来就要杀,何伯等仆人赶紧拦住)
      众人:老爷,老爷息怒,老爷息怒!
      于:(跪着扑在袁克定身上护着,哭天抢地)老爷,你好偏心,不分青红皂白,每次都说是定儿的错!你杀吧,今儿你杀了我们娘俩,我们到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也好有个照应啊!
      金:(见状也瘫在地上哭)我好命苦啊!亲生的儿子从小不能养在身边,长大了还要让他哥哥杀死,没有人做主,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克文呐,克文快到妈这儿来,妈护着你,赶紧让下人收拾行装,备好了车,你跟妈一块儿回高丽,那地方我看谁敢动你一个手指头!
      沈:我没用啊!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我还不如死了!(撞墙要寻死,众人赶紧拦沈氏)
      文:(抱着沈氏的腰)爹,如今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父亲倘若不拿出家法来,恐怕难以服众!
      凯:(大怒)好,好,好,我还没当皇帝,家里就乱成这个样子!你们可真都是我的好眷属!(拔出枪“呯”一声对空放,人皆定住,屋里立刻安静)
      定:(放声大哭)父亲!我上孝双亲,下悌弟妹,尽干受累不讨好的勾当,我知道,就算儿子累死,也是死活不得您的青眼了。这也没什么,儿子只盼着父亲好,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父亲,儿子是不忍心让您受到小人蒙蔽!儿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凯:(气乐了)为了我?伪造《顺天时报》是为了我?杀死你亲弟弟是为了我?(怒指,咆哮)放屁!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是想当太子!所以上蹿下跳,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
      定:(哭,泪流满面,膝行到袁世凯跟前,抱住凯双腿)父亲,儿子真的是为了您,共和政体为举世诟病,普天之下唯有您英明贤能,可负天下苍生之重,如今称帝也是不忍看着国家败于党人之手。儿子必当身先士卒,鞠躬尽瘁辅佐父亲,就算万死也不辞。可是,(猛扭头,指着文)可是总有些别有用心的无耻混账,罔顾老父一片拳拳爱子之心,一片赤诚爱民之心,竟在这传承大统的关键时刻背叛父亲,背后放冷箭恶言中伤!(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父亲您请看,这是最新的《大公报》,您睁开双眼仔细瞧瞧,到底谁才是你最忠心的儿子,到底谁才没有辜负您!
      凯:(接过报纸,看)
      定:“乍著微绵强自胜,阴晴向晚未分明。南回寒雁掩孤月,西去骄风黯九城。驹隙留身争一瞬,蛮声吹梦欲三更,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哈哈哈哈哈哈哈,父亲,这首诗可是您最偏爱的儿子写的,是您最得意的儿子写的,这一字字一句句分明就是映射攻击您的!如今这诗,就是反对帝制那些狗贼手中的利器,知道进步党籍议员孙洪伊怎么说么:“连项城的儿子都不赞成帝制,何况他人?”
      凯:(勃然大怒)够了,够了!(拿着报纸走向文)你说,你说!这诗什么意思?什么叫“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嗯?
      文:(冷汗,跪下)父亲息怒,儿子也只是那天有感而发......
      凯:你好得很呐,好得很,老子在前头给全家人挣命,你在后头却知道给老子捅刀!
      定:家贫思孝子,国乱显忠臣,父亲,如今您也应该知道,到底哪个忠,哪个奸了吧?
      沈:什么忠啊奸啊,不过几句破诗,大清朝还有冤枉人的文字狱呢,写几句诗能比得上真下毒害人么?
      凯:好了,不要再说了!给我滚!都给我滚!(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何伯赶紧上前搀扶他做到太师椅上,众人惊,沈氏、金氏、于氏赶紧围上来,给他拍胸顺气擦汗扇风)
      沈金于:老爷,您怎么样啊老爷?
      凯:(喘息,微弱)什么时候把我气死了,什么时候就都如你们的意了......(休息片刻,疲惫)来啊,把克文给我押出去,今儿晚上就去天津,幽禁,没我的命令,不得出离!不准和名士来往!
      文:(大惊)父亲!父亲!
      沈金:(大惊失色)老爷!
      凯:克定也给我关起来,禁足北海中,反省己身!
      于:老爷!
      定:父亲!
      凯:谁也不准求情!咳咳咳!(摇摇晃晃站起来,何伯搀扶)小何,扶我下去吧。
      (在一声声求情和呼唤声中下场)
      第五幕
      【幕起:就这样,袁克文到了天津,幽禁在天津的官邸,不准与外交往,袁克文唯有借金石、图书消磨岁月。】
      场景:一鉴楼书房
      人物:何伯、袁克文
      何:(端着托盘进来)二爷,新熬的燕窝,您吃两口?
      文:(托腮坐在桌旁)不吃不吃,天天关在这屋里,吃什么都没滋味。
      何:(笑)二爷,还埋怨呢,您可别辜负老爷的一片苦心。他把你巴巴放到天津来,是怕有人害你呢,又怕你再出去以文会友,笔杆子惹事,还特地让我跟在您身边伺候。
      文:唉,我知道,大不了我不写了不就完了。
      何:二爷,老爷到底是惦记你的,有好玩意儿还是头一个给您送来,怕您无聊,特地差人送个宝贝来,您瞧瞧,这是什么?把托盘上的盒子递过去。
      文:(打开盒子,里面取出一面青铜镜)这是......这是......(打开盒子里的那封信,读完,欢喜,手舞足蹈)何伯,这是商鉴啊!这是出土在岐山下的一面商朝铜镜啊!快,快打一盆水来!
      何:好咧!(端水盆上)
      文:(将镜泡入水中)将镜泡入水中果然可照见面部影像,(欣喜若狂,拿起,抚摸)瞧这上头的象形字,瞧这水波纹的花样,无价之宝,这可是无价之宝!我所有的宝贝里,这得列第一!拿笔来!(何伯递笔,文刷刷点点写了三个大字,展起来)古语有云“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为了这面镜,日后我这官邸就改名叫“一鉴楼”!
      何:呵呵呵,好名字,高兴了吧?老爷也猜二爷一准儿高兴。
      文:唉,父亲到底是念着我的,血浓于水啊。可我跟大哥,为何最后竟落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境地了呢,我本无心与他争,他偏要置我于死地。而父亲如今内忧外患,也正是风雨飘摇,我也是有心无力了......如今这情势,正如一叶扁舟入海,万里波涛搅动千堆雪,汹涌动荡,沧海难平啊.....
      何:这好好儿的,二爷怎么又伤心起来了呢,咱们看镜子,看镜子。您瞧这镜子放水里,竟然连花瓶儿里插着的海棠花都能照见,这几千年前的玩意儿能做到这个地步,嘿,真神了。
      文:海棠也称棠棣,《诗经》中棠棣亦有兄弟友爱之意。昔日棠棣之手足友爱,今日竟有相煎之豆萁仇恨,归根结底,不过贪嗔痴作祟,一个“贪”字,毁了多少情。(走两步,长叹)“何怜宝鉴映棠棣,微念沧波感不平”......
      何:二爷,这句是哪儿来的诗?
      文:(摇头,苦笑)我随口瞎吟的,哪里有什么出处呢,罢了,罢了,且看歌舞且读诗文,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京剧腔,手拿宝镜,做一身段)山人,去了~~~
      (落幕)
      第六幕
      场景:一鉴楼客厅,回忆终
      人物:张丹翁、何伯、阿二
      (何伯讲得太久,阿二无聊,已经揣着手坐在椅子冲盹,头一点一点的)
      何:这就是您问的这句诗的来历,大抵也就如此了。
      翁:(感慨良多)原来如此,原来这诗竟是寒云感慨昔日兄弟之情荡然无存,又感慨时局凶险多变而随口吟诵的,难怪他有一日醉酒,忽嚎咷痛哭,说自己“既不得于父兄,又不得与妻子,家庭骨肉之间有难言之痛”。
      何:谁说不是,多风光的人物,背地里也有辛酸,这天底下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
      翁:寒云从天上降落人间,尝尽世上甘苦滋味,看尽人间世态炎凉,幸而性情豁达豪迈,所以胜友如云,如今就算身已百年,黄土坟茔也难掩其风流。
      何:唉,只盼着我家二爷如今能一路走好。
      翁:最后还有一事相问,不知何老伯可否方便告知?
      何:不知张大爷所问何事?若能作答,老朽自然知无不言。
      翁:不知那面商鉴最后下落如何?(起身作揖,一躬到底)不瞒何老伯,在下实是有意求购,说起来寒云尸骨未寒,便来购人心爱之物实为不妥,可如今寒云已去,留下孤儿寡母,坐吃山空也非长久之计,张某诚心诚意,定以优厚价格买下,也解寒云遗孀及子女之困。
      何:(起身侧身受礼)张大爷的礼,老朽真是不敢当。不瞒张大爷,那商鉴老朽也不知二爷收到哪里去了,其实这下葬时,我们还商议着要将二爷这最心爱的铜镜一并陪葬,伴他长眠,可找来找去,竟一无所获。我只知二爷唯恐商鉴丢失,将它藏在一鉴楼某处,只因他走得太急,又未曾留下一字片语,这镜子竟不知所踪了。
      翁:(长叹)原来如此,也罢,也罢!
      (外面送殡的乐声起)
      何:走吧,再送二爷最后一程。(下场)
      (翁起身,阿二被乐声惊醒,揉着眼睛跟在翁身后)
      二:老爷,那诗的意思问出来了?
      翁:嗯
      二:那,那个镜子的下落也问出来了?
      翁:没有。
      二:怎么没有呢?要不,小的再找个人打听打听?(翁站立,看着“一鉴楼”三个字静默不动)啊?小的再去打听打听?
      翁:不必了。多好的物件儿,也不过生带不来死带不去,不如留个传奇在这里,还是让那镜子在这儿供人寻找凭吊吧。走吧阿二,走啦!(下场,阿二紧随其后)
      落幕,全剧终

      2016年1月3日巳时整理完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莫到琼楼最上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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