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似忆当年》胖老猫

6、最是春好少年时（六）

　　大兴在开朝以来笃信佛教，如今佛教在大兴疆域内信众广泛，皇室更是将礼佛作为国家大事。
　　从重阳台穿过看见一株巨大的菩提木，翠绿的树冠遮住了半个重阳台。重阳台本来是太和宫的后殿，在太祖在位的时候因着菩提木长得愈来愈大，于是不得不把原先的殿宇拆除。
　　藏经楼就立在菩提树的不远处，这座历经历代帝王修缮的宗教建筑气象非凡，光华闪烁。背面靠着磅礴苍翠的万寿山，侧面十几米高的瀑布从人造的山石上奔涌而下，无处不显示着皇家恢弘浩然的气象。

　　李凌正偷偷的背着值日太监弯着脖子打瞌睡。夏碧进去看见了，却笑了笑不说话悄悄退出去了。
　　李凌抄经的案几上供着烛火依旧未灭，青城在边上搭个蒲团悄悄地坐下来，准备一会子好好地吓李凌一跳。李凌的脑袋一点一点的，额头在烛台边上被照得金黄。
　　青城鬼鬼祟祟的凑近李凌的耳朵，“呔”的一声。李凌咚的从桌子上掉下来，喊了一声“谁”，接着半眯着眼睛忙乱的往四周胡看，待定了神，看见青城已经笑弯在案几上。李凌长嘘出一口气说道：“哎呀呀，阿傢你吓死我了，以为父皇来了呢。”
　　青城憋笑道：“原来凌哥哥是借着抄经这里偷懒来着，夫子这一状告的多不划算。”
　　李凌瘪瘪嘴巴闷闷说：“纪云嘴巴很是不牢靠，父皇一问，就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抄经也倒无所谓，主要父皇很是生气，惹得母后也伤心。”说完像是忽然记起来什么，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青城，凑过来接着说道：“阿傢我前几日看见你了，觉着你不一样了，很是好看。”
　　青城记起方姨娘隐秘那句“十三殿下过了八月就十二了”脸腾地作烧起来。却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姨娘喜欢，我觉着都一样。”李凌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小姑娘长大了。”说的青城脸上更加烧灼起来。
　　李凌觉着，青城上辈子必然是个小小妖精，这辈子才会这般的美丽精怪。
　　年幼时就是，青城五岁，李凌六岁。看着李凌比青城稍稍大些。李凌初见她是在一棵红梅树下，当时正是新年，青城一身喜庆像是初初从红梅花苞里生出来的，玉砌的小脸在冷风里通红。青城刨完雪发现李凌只管瞪着她，指着他告诉前面的母亲脆生生地说道：“娘亲，这个哥哥是个呆子。”
　　这些本该无关紧要的事，李凌发现居然在自己脑袋里清清楚楚的存了那么久。
　　青城正想说什么，忽听着不远处太监尖细的嗓音喊“皇上驾到”。

　　李凌猝然一惊，忙指着右面靠墙的香案对着青城急急说道：“躲进去”。
　　说完噌的一声窜上了案几，正要一气呵成的坐到案几后面的蒲团上装模作样。却发现屁股上面一片火光。原来袍子的后摆扫上了案几上的烛台，现在正呼呼啦啦的烧了上来。
　　青城刚把头缩进香案里，忽听得外面李凌一阵惊呼，掀开帘子看见李凌站在抄经案几上被一团火光烧的哇哇直跳，青城急急一出，脑袋嘭的磕在香案底上，也顾不得疼冲出去拿了一只蒲团就往李凌的屁股上按去，许是裤子已然烧了起来，只听得李凌叫的更加凄惨，青城手里的蒲团也烧了起来，烛台早就被踢了下去，这会子已经燃起了抄好的经书和蒲团，呼呼的火苗绕着李凌刺啦啦的烧起来。青城一时间慌了神，手里拿着烧着的蒲团也忘了扔出去，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皇帝进来就看见案几上一片火光，两个孩子一个在火里哇哇直叫，一个愣在旁边不知所措。当即一喝“快救人”。
　　皇上旁边的小福公公一个飞跃前来刺啦扯下李凌衣服的后摆和裤子，胳膊下一边夹了一人往没火的地方一个腾挪，剩下的众人立马手忙脚乱的扑灭了火势。
　　李凌落地后依旧兀自哇哇叫了几声，待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快要光腚了，正要扯了小福公公的袍子遮上一遮，不想小福公公却忽的向皇帝跪了下来。“啪”被大力一带，于是李凌终于施施然撅着屁股趴在地上。
　　气氛相当诡异，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定格在李凌被烧伤的屁股上，一时间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李凌的身体僵直在那里，现在把脸扎在地面上，只是埋得更低，更低，只希望自己现在变成个萝卜，噗通一声扎进地里就再也不用出来……
　　青城的眼睛像蜻蜓点水般点在李凌的屁股上，又条件反射的迅速移开，脑袋像是生锈的轮轴，咔呲呲直响。连向皇帝跪下都忘了，就那么呆呆地撇过脸站着

　　晌午的太阳正到毒的时候，值日太监挨板子的哭叫声已经早就听不见了，阳光底下一排奴才跪在地上早就汗如雨下。青城跪在一座烟雨小亭的前面，非但不热反是有些冷，小亭的四个角啪啦啦的躺下水珠来，四周开着几株粉粉的荷花，不多，打理的却极美。
　　皇帝和淑妃在亭子里设了一盘棋，青城低着头，不时听见淑妃轻轻的笑声，很是温婉却听得人心里痒丝丝的。
　　不知跪了多久，听见里面淑妃佯装失落娇笑道：“陛下的棋艺，臣妾是越来越及不上了。”
　　微微抬起头，一双明黄色龙纹靴子已经度到了面前的台阶上，七上八下的心反而静下来，眼一闭心一横，大不了一顿板子！
　　皇帝看见趴在地上挨罚的小丫头样子甚是奇特，先颇为鬼祟抬起脑袋弯着脖子偷偷往亭子里看了一眼，接着就一副大义凛然豁出去了的模样。遂开口笑起来。
　　“没说要罚你，抬起头来。”
　　青城一听，一愣。咦，不打板子了？遂抬起头来，一抬头正对上皇帝微微笑着有些探究的的目光。有忙忙的把眼睛垂下。心里思忖着，皇帝陛下这般笑着,他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呢？自己方才和凌哥哥好像闯了个不小的祸。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看过去，感觉面前的那双眼睛就像是一潭深水一般，明明笑着，又仿佛什么表情也没有。刚刚定下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
　　皇帝也不说话，青城低头跪着觉着头皮麻丝丝的，分明有目光在仔仔细细的打量她。许久了在头顶缓缓问道：“皇后是你姑姑？”
　　青城十分乖巧的点点头。
　　皇帝依旧和蔼的微微笑着，像是陷入了思考，顿了顿问道：“你今年已经十一岁了？”
　　“嗯”青城依旧十分乖巧的点点头。
　　“真是像啊”只听得皇帝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疲惫的说：“福子，送她到皇后那里去吧。”

　　李凌在已经涂了药膏换好了衣服在前殿的软榻上趴着，自打福子领着青城进殿就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青城自知闯了祸，进来就对着坐在榻前皇后乖乖跪了下来。
　　小福公公小声提醒道：“陛下已经说不罚小姐了。”
　　皇后听见小福子的话，面色微软，叹了一口气说：“罢了，青城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也吓着了。”

　　外面的知了依旧叫个没完没了，夜色已经微微的下来了，窗棱上不知道是哪只鸟衔了一颗种子，现在居然发芽了，碧油油的一颗小植物随着夜风轻轻摇摆。一颗流星从澄澈的夜空划下来，青城趴在窗户边上对着池子里的荷花看很久，眼睛微微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