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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之后的几天,梅凌垄又安分了下来。
      梅凌岳时常过来探视,见他只是对着木石雕琢也就不加干涉。梅凌垄专注,梅凌岳便于一旁闲坐,有时看看就走,有时则总试着和梅凌垄能多说几句,问冷暖起居许多废话。梅凌垄心情好点会答他两句,不好就当他不在,径自晾着。
      算起来,十几年了这兄弟俩也鲜少有促膝长谈的时间。
      某日梅大起身欲去。
      梅凌垄将镶至一半的木指按了下来,“大郎。明天起我去后山住几日。六郎到时候会跟着。”
      “大人这几天回来。这趟还不准备见见?”
      “不见。”梅凌垄不耐道,“也没什么好见的。”
      “还是是去二郎的坟上?”
      “嗯。”
      “我吩咐下人送些东西去。”
      “不用。都有。”
      “那去洒扫一下。”
      “我自己能扫。才两间竹屋。”
      “你把下人都吩咐好了。二郎那里谁都不许去,也不许靠近。”
      梅凌垄说的平淡。
      梅凌岳却记得两年前自己担心三郎山下寒冷,打发仆从给三郎送厚被褥,还未近竹屋就被暗器打中面颊,仆从吓得不肯往前了,东西丢在半路上也是陈六郎捡回去的。之后大家才知道梅三郎说笑都是会当真的。
      “那有什么要备的没有?”
      “想备。要不就备些米粮。”梅凌垄笑了笑,“有酒自然更好。”
      “想都别想。”梅大甩开梅凌垄粘上来的手道,“弱冠之前。你不准纵酒。”
      “那你问了做什么。”
      梅大见梅凌垄脸色泛白,气血仍旧不佳,心又软了,哄着他道,“我房里倒是有一壶。朋友赠的。就一直留着。”
      “这不还是诱我饮酒。”
      “你也别得意。也没几口。好儿郎还是得学着喝点酒,年节喝几盅喜庆些。给你尝尝鲜。”
      “那行。多谢大郎。”三郎放下刻刀展颜笑了起来,“我当你一辈子都会说不让我饮酒。”
      “你年岁也年岁到了。少量自然可以。酗酒不行。酒能乱性、丧志。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酒也能解忧、忘愁。”梅凌垄笑道,“孟德说过的。”
      ———
      梅凌岱的坟置在矮坡之上,依山傍竹,几分雅致。只是孤坟耸立,再如何的雅致也少人欣赏。
      梅凌垄取水泼干净了竹屋,山中清冷,竹屋更添凉意,梅凌垄不觉有些入骨凉意。
      梅凌垄拄杖擦净了墓碑,二人坐在碑前将梅凌岳所赠酒水分饮而尽。
      梅凌垄似乎意犹未尽,又从屋中搬出一个红泥小炉,让陈璞汲水,掰茶饼煮了一壶。
      陈璞不好茶,牛饮了半壶。梅凌垄自觉无趣,端了茶炉,坐在二郎坟边,饮一盏浇一盏饮了半日,天擦了黑才回了竹屋,坐在床上闭目凝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
      梅凌垄才又睁开眼睛,气息比先前微微顺了些,脸色不似前几日苍白,“六郎。你说有什么着儿能让我不被他们整天盯着?”
      “除非你不是梅家的。”
      “不是?”梅凌垄目光转了转,“你是说另立门户?这也挺好的。”
      “我没说。”陈璞笑道,“你是担心内功的事被人发觉?”
      “不是。”梅凌垄笑道,“我是觉得,大郎每天多累。还得看着我去这边那边。他到底也是我的兄长。体恤兄长是应当的。”
      “单单体恤大郎,那你成家立业亦可。”
      “这也不错。”梅凌垄笑道,脸色一变,“陈璞你出去!”
      陈璞执剑迈出两步,折身提着梅凌垄躺到了榻上。
      梅凌垄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许久方才勉力咽下口中污血,“心脉不通。”
      “你就是太急。”陈璞见其气息顺了,替他提了壶泉水进来。
      梅凌垄擦了脸,又下了榻,在陈璞面前站着,笑道,“六郎。习武之人有哪个不急?你不也想快人一步?”
      陈璞被他问了个哑口无言。
      梅凌垄擦了擦脸道,“我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着个我勉强能练的法门。怎么可能不急一点。”
      陈璞没有接话。
      梅凌垄幼时所受之伤,不单单外创所致残疾,心脉也被人封死了,血脉淤积,气血不通,一般的内力法门也难以修习。见勉力无用,梅凌垄不再专注运气,调息片刻,沉声道,“陈家六郎。你想没想过,去外面闯一闯?”
      “你现在不也是常出去?”
      “现在所出不过数百里。我是说再远些,江湖上。”
      “江湖?”陈璞顿了片刻,“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你以为你没去过?”
      “去是去过,但像是……”梅凌垄低头蘸着水在桌上画了两道线,“这里是江湖。”他又在线一旁点了两点,“这里是你我。你我虽见,却浅尝辄止,犹如行在岸边,不够畅快。得去水里淌一淌。”
      “这样。我没想过。你想就行了。”陈璞飞快地回答。
      梅凌垄喜笑颜开,“小六郎真实诚。那还是我想。”梅凌垄装作殚精竭虑,“我想,我要是一直在梅家,就一直都是梅家的三郎。你也就是陈家的六郎。或者是陈璞。陈护卫?”梅凌垄瞥了陈璞一眼,“出去了。我才是我的梅凌垄。而你才是陈璞。才是自己。”
      陈六郎本名陈璞,但一直在梅家长大,倒将六郎简成了他的名。府中丫鬟仆役多知有陈璞郎,却不知其名为璞。
      梅凌垄说到陈璞名姓的时候,他心动了,面色仍是淡淡,“你想去就去。我跟着你。”
      梅凌垄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不是说让你跟。不过六郎,你不出去,不会知道江湖有多大。再说了,你难道不想留下一番名号?”
      陈璞执剑笑道,“这些话你诳大郎就行了。少诳我。你出去又轮不着我拦着。”
      梅凌垄眉眼一转,“说破了。没劲。”
      彼处孤坟,山水极佳。
      梅凌垄住了数日,情状倒比在府中要端正许多。
      苦于内力调息却仍是勉强。几天下来梅凌垄不觉又躁了,举杖将屋内杯碗竞相扫落在地,陈璞执剑在门边看着,见他拐杖击至,抬手扫开,退至门外。
      梅凌垄恼道,“回来。站着。不准避。”
      陈璞一步又迈了回来。
      “还手!”
      陈璞当真还手了,一掌扬到半空举着,梅凌垄杖又击至,落到掌心确是软绵绵的,转身道,“六郎。你不会还手的。”
      “嗯。”
      “那有什么意思。”梅凌垄嫌恶,似又由怒转喜,出门举刀劈了支细竹道,“习武之人。都爱较个你高我低。那许多人都学得。凭什么我就学不得?!凭什么!”
      梅凌垄所较,也就胸中一股怨气。不觉气息渐促,随即又平了下来,“梅家太小了。家里做不得的事,外面说不定能成。家里找不到的法子,说不定外头能找到。我就不信,普天之下真没有我能练的内功?”
      “有了又怎么样?”
      “是不怎么样。”梅凌垄道,“我就最不爱让别人如意。别人说练不得我偏要练。”
      陈璞哑口。
      梅凌垄弃了这件事,当着陈璞的面三下五除二将竹管打通,引泉水又被引着向前滑了一段,“这两天我一直想。说不定人身上的筋脉也如这泉水一般,乍看是循着一个方向走,变了方向就不行,其实说不定只是缺乏引导,一旦找对了引导的法子,水自然会改道。我觉得肯定能找着。”
      “嗯。”
      梅凌垄沿途架着竹管,将水引到了竹屋边,“就像这样。”他心满意足将手中刀纳入了袖中,“这样汲水就便当多了。”
      陈璞见他弯腰不便,提壶灌了一壶水丢在了炉子上。
      梅凌垄看着他,水滚了,倒去了一半,“太多了。六郎。你觉得我应当去向哪家求亲?”
      “求亲?”陈璞愣住了,“这得看大郎,还有长辈的意思吧?”
      三郎托腮笑道,“那可不行。我得先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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