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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织梦者 ...

  •   “你要喝什么?”楚桥把买回的饮料一个个码进冰箱,低头看了眼脚边的购物袋,思考该如何把全部东西放进冰箱。
      “啤酒。”吴嘉云回答。他从购物袋里挑出几种蔬菜,拆掉包装放进了水池。
      楚桥拉开一个易拉罐,伸手递给了吴嘉云:“给你。”
      吴嘉云看也没看便接过来喝了一口,舌尖尝到甜味时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易拉罐,放在了一旁:“我要的是啤酒不是汽水。”
      “小孩不要喝酒。”楚桥给自己打开罐啤酒,仰头灌了一口,倚在冰箱门上看着正在洗菜的吴嘉云。
      “我二十三岁了。”吴嘉云没有转头去看楚桥。
      “你知道的,不论你多大,在我眼里都是小孩。”楚桥走到吴嘉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我来洗吧。说好我给你做饭的。”
      吴嘉云挡了下楚桥的手,说:“我就打打下手,做饭还是你来。”
      楚桥笑了笑:“你原来可不爱做这些。”
      “生活所迫。”吴嘉云想了想,补充道,“人都得变。”
      楚桥一愣,手指划过被吴嘉云随手放在一旁的汽水罐,轻声道:“是啊......在你口中我都从‘楚老师’变成‘楚总监’了。”
      吴嘉云猛地转身,瞪眼盯着楚桥,直到楚桥微笑着问他是不是打算替自己交水费的时候,吴嘉云才深吸一口气,转回头关掉了水龙头,把洗好的菜放进了盆里。
      吴嘉云按住菜把多余的水从盆里倒出去,慢慢地说:“是你突然走掉.......是你不愿意再当‘楚老师’了。”他把装满菜的盆子递到楚桥手上,“楚总监,下来就交给你了。我要自行参观下你家......总监你没意见吧?”
      “啊?嗯,没有。你随便看。”楚桥一时有些怔,他看着吴嘉云拿着汽水走出厨房的修长背影,看着吴嘉云在餐桌上抽了张纸巾把手擦干净,看着吴嘉云把用过的纸丢进垃圾桶,看着......
      楚桥看着二十三岁的吴嘉云,忽然之间眼前浮现出三年前那个大二学生,穿着干干净净的T恤和牛仔裤,明明是学管理学的,却总是抱着本《实证会计理论》跟在他身后问会计学的问题。
      “楚老师!楚老师!”二十岁的吴嘉云会这样笑着叫楚桥,带着几分敬畏,夹杂着几分迷恋。
      而现在呢?
      在公司时吴嘉云像其他人一样,会在看到楚桥时及时停下脚步维持上下级之间恰到好处的距离,会向楚桥微微鞠躬,会恭恭敬敬喊楚桥“楚总监”,疏离而陌生。私下里吴嘉云和楚桥虽比上班时亲近,甚至有时吴嘉云还会耍些小脾气小性子让楚桥苦笑不得,可楚桥还是感受到了他和吴嘉云之间的距离感——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就算是用针,积年累月也能划出一道不浅的罅隙了。
      吴嘉云只察觉到了自己仍无法克制冲动地靠近楚桥,但楚桥却发现了每前进一步的吴嘉云,都像是怕惊扰到自己一样,又很快后退两步。
      楚桥承认吴嘉云说得没错,人都得变。二十三岁的吴嘉云比二十岁的时候独立了自主了,找到适合的工作,学会怎么样在职场里左右逢源保全自己。楚桥甚至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吴嘉云当时是如何笑盈盈地扒着厨房门看他洗菜,如今却看到吴嘉云一声不吭地主动把菜洗好。吴嘉云在长大,他很快就会成长到不再需要楚桥了。即使楚桥觉得自己原来也没替吴嘉云做些什么,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失落。
      楚桥叹了口气,把吴嘉云刚塞给自己的盆放在厨台上,冲厨房外喊道:“吴嘉云!”
      “哎!怎么了?”吴嘉云的声音隔着墙传来。
      楚桥接着喊:“你去玄关衣架看我挂在上面的外套的外兜,就我今天穿的那件。”
      “啊?要干什么?”
      “里面有我刚买的口腔溃疡贴,你先贴上......还有泡腾片,也给自己冲一杯喝了。客厅茶几上有水和干净的杯子,自己弄。”
      楚桥挽起袖子,没听到吴嘉云回话,却笑了笑,掐着秒数转了身,就看到刚走到厨房外的吴嘉云,手里抓着从楚桥外衣兜里摸出来的药,低着头不敢看自己。
      “你愧疚什么?”楚桥笑了,言语间满满地全是宠溺和宽容。
      “我......我......”吴嘉云一时局促地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深吸了口气才抬起头,“谢谢你!”
      “不用。你贴上药就继续随便瞧瞧吧,这屋子没不许你看的地方。”楚桥道,随即转回了身把案板放水下冲了冲,从盆里抓出了个土豆摁在了案板上,“饭做好了我叫你......你累了去客房睡会儿也行。”
      楚桥听见吴嘉云愉快地应了一声,身心全然放松地呼了口气。也许总有一天吴嘉云会不再需要他,但既然那天还没来,他还是可以尽情感受吴嘉云对自己的依赖。楚桥不无高兴地想。

      楚桥把所有的饭菜在餐桌上摆好以后,扫视了圈客厅没看见吴嘉云的身影。他唤了两声,没听到回应,便走到了客房,一推门却还是没看到吴嘉云。
      “人呢?”楚桥自言自语道,他一一打开了卫生间和书房的门,还检查了阳台,都扑了空。待楚桥最后有些气馁地想换掉满是油烟味的衣服再接着找人的时候,他握上主卧的门把手,轻轻一拧,打开门便看到了躺在他床上已经睡着了的吴嘉云。
      楚桥盯着熟睡的吴嘉云有些生气,却还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打量这个有胆跑到他床上却只是小心翼翼地睡在床边盖了点儿被角的吴嘉云,无可奈何地扬扬嘴角,弯下腰伸手轻轻捏了捏吴嘉云的脸:“嘉云,醒来,先吃饭。”
      吴嘉云迷迷糊糊地哼哼两声,在枕头上又蹭了蹭,才慢慢睁开眼坐了起来:“对不起。我没想着会睡着,太累了。”
      楚桥哑然,心想这孩子怎么动不动不是愧疚就是道歉。他摸摸吴嘉云的头发,把吴嘉云从床上拉了起来,带着仍睡眼惺忪的吴嘉云坐到了餐桌前,并把筷子递到了他手里。
      “快吃饭。”楚桥给吴嘉云碗里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催促道,“梦见什么了还没醒呢?一会儿饭凉了。”
      “哦,哦。”吴嘉云往嘴里扒了一小口米饭,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地问,“在超市那儿的时候,你后来突然折回去,是去买药?”
      “是。”楚桥回答得干净利索。
      吴嘉云听到楚桥肯定的回答,试探得继续道:“那你为什么......买药回来之后就心不在焉的?”
      楚桥静了片刻,夹起些清炒菜心放到了吴嘉云碗里:“我碰见了一个人.......一个故人。”
      吴嘉云挑挑眉,听出楚桥话里有话:“是很重要的人?”
      “是。”楚桥道,“我三年前离开,就是为了找他。”
      吴嘉云登时怔住,他没想到楚桥竟会突然托出当年离开的理由:“你那时候离开......没找到这个人?”
      “不,找到了。”楚桥顿了夹菜的动作,握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的神情看起来若有所思,“可是,我找到的,却又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人。”
      “是你之前的.......”吴嘉云问得小心翼翼,“恋人吗?”
      “不是,是位旧友。”楚桥没有迟疑的回答令吴嘉云莫名松了口气。
      吴嘉云没敢继续问下去,他给自己夹了点儿孜然炒肉,想要转移话题:“你做菜还是很好吃!”
      楚桥却像是没听到吴嘉云的奉承,直视着吴嘉云略微躲闪的眼睛,深呼吸道:“他是我还活着的时候的朋友......”
      吴嘉云手里的筷子“砰”得一声落到桌面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顺着楚桥的话说些什么。
      然而楚桥根本没想着吴嘉云会接话,像是自说自话一般讲着吴嘉云或许不能接受的故事:“那是我留学归国后唯一的朋友,是个军人。你不是一直好奇我那时候是怎么死的吗?”楚桥看着吴嘉云慌乱无措的表情,温和地笑着道,“战争。护法运动的时候,打到最后我在的那一队就剩我和他了,前方敌军强劲,退路也被断了,我们知道打不赢了,都得死。可最后一波炮火袭来的时候,他把我护在了身下。”
      “但你......”吴嘉云欲言又止。
      “但我还是死了。”楚桥接过吴嘉云的话,言语间很平静,像是叙述毫无关系的人的经历,“炮火太猛,根本挡不住。但后来听救我的人说,我尸身比他完整多了......这样说起来他那一挡也不是毫无用处。”楚桥低头勾了勾嘴角,有些讽刺的意味,却很亲近。
      吴嘉云看着楚桥的神情胸口有些发紧,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惊恐地问:“你说你刚刚在药店见到了他?!他也活着......和你一样?!”
      楚桥微微点头:“救我的人那时候也救了他。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在这里。”
      “......你会读心,难道不知道吗?”吴嘉云平复了下心情,问道。
      楚桥看着吴嘉云眨了眨眼,拿了个空碗给吴嘉云盛了碗粥:“我跟你说过,我的......能力是因为我目前特殊的存在方式才有的。”楚桥冲吴嘉云晃了晃手腕上一直系着的黑绳,“那个人......他也有这个。所以他也有个特殊能力,和我的不一样。他可以给人植入一个由他确定的思维,这个新思维可以混在原本就有的思维里面,就改变了人的想法和性格。但它也可以覆在原本思维上,这样就不会改变植入者的思维方式,但是,却让我的读心术失了效。对一般人,我只能读取他们的表层思维,所以我从他那里读到的内容,都是假的。”
      吴嘉云歪歪头,努力消化着楚桥说的话,想了想说道:“这能力好棒,比你的读心术还酷。”
      楚桥有些无奈地抿嘴笑了,点点头:“救我们的人,因为他的能力,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织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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