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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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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开胜想办法让李卿言进了东华谷,把她安顿在梁子涛那里,梁子涛又想办法让她到一个他旧识的医师门下去学医术。那个医师门槛挺高,不过看在他是一个大族世家的后代的份上,还是收了李卿言。
“李卿言,你想学医和救你哥有什么关系啊?”在交涉好回住处的路上,梁子涛表示不是很能理解她的逻辑。李卿言的哥哥得的是慢性病,一时半会儿没多大的问题。
“隔壁大姐姐说治病很贵,我要是当上了医师,我就可以一辈子照顾他了!”李卿言罕见地笑得有些开心。
对于这个很执着的姑娘,梁子涛觉得自己有些没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滑向了梁子涛所不知道的地方。
“……别想那么多。”凭借对梁子涛的了解,戴远修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这个人也许还没你所想的那么坏,她惹了东华谷这么多次,可一个人都没有杀。说不定她只是觉得好玩,想把事情闹大借此出名而已。”
“……但愿吧,不过这个人是必须要抓的。”梁子涛淡淡地说,“吴开胜说得对,她有些危险。”
记忆里那个天天打灯看书的家伙,记忆里那个刻苦努力想要当上医师的家伙,居然有一天会变得危险,这巨大的反差真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梁子涛问话后听见没人回应,转过头去看那个无视自己的家伙,只瞧见了一角没有成功躲起来的衣角。
这家伙干嘛要躲啊?梁子涛觉得有些不明白。不过他也没有想那么多,转过身去继续写他的符纸。
叛逆期嘛,人人都有,梁子涛本来还是想管管她,结果一想到自己就是在这个年纪离家出走的,突然觉得没脸去指责她了。
事后无数次回想起,梁子涛都在后悔,如果他那天晚上抓住李卿言执意问个明白,也许到现在自己还在束河分部当着一个符师,李卿言也已经实现了她的理想,变成了一名医师。事情会变成每个人的理想结局,谁都不会为此而觉得后悔。
只可惜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咦,这个新来的家伙是谁啊?”
“真笨,连个药鼎都用不来!”
“我听我父亲说,她是被捡回来,老师是看在一个叫梁子涛的人的份上才收她的。”
“梁子涛?那是谁啊,没听说过。”
“听说是一个没什么作为的符师,老师估计是看他可怜吧。”
“哈?!老师也太好心了吧,这样的人收进来干嘛?这个家伙不会是他怕找不到老婆收的童养媳吧?!”
“不不不,估计是她一心想攀上枝头做凤凰呢!”
“真恶心……”
“呵,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跟我们一起学习啊?赶快滚回去吧!”
墨水,揉乱的宣纸,竹简,这些东西都深深烙在她的记忆里,即使现在这个新来的灵魂看见了,也觉得震撼。
秦飞燕从小跟着严颖倩长大,她虽然知道世态炎凉,可是没受过什么欺负。受欺负的感觉说起来可以轻描淡写,但是只有真正经历的人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刻骨铭心的痛楚。这样的痛甚至在死之后都没能消散,而是变成了一缕等人超度的执念。
身份,地位,这些本来不是她们自己挣得的东西,都理所当然地变成了理由。
“你们不许说梁子涛的坏话!”即使势单力薄,她还是要忍不住争辩。
“我们骗你干什么?梁子涛那种无名无姓的小混混,教出来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怪不得要收留她呢,是怕娶不到媳妇吧……”
“反正你去告状也没人听,看见了吧,无能的人就是这样,他以后也是这个下场!”
无能吗……?一群医师,说别人……无能?!她自己也是医师,她清楚医师在刀刃方面的劣势,她觉得很可笑。
最弱小的职业,就欺负里面最弱小的人,这就是所谓的法则吗?
“总之你……咦?!”
砸向她的一卷宣纸忽然毫无征兆地裂成碎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撕扯开。面前所有人嘲笑的面孔,都被这淡蓝色的光芒扭曲得变了形,慢慢溢出恐惧。秦飞燕眯了眯眼,这个阵术她是再熟悉不过了,风阵,几大元素阵术之一,被一个没有学过阵术的人突然使出,这家伙对于阵术还真是天赋异禀。秦飞燕有些感慨,要是李卿言一开始不是学医术而是去学了阵术,也许她阵术第一的位置就要保不住了。
秦飞燕这样感慨,其他人可不会这样认为。
“我靠!一个学阵术的家伙居然会跑来学医!”一个女医师尖叫着向她扔了一块砚台,飞到一半的砚台立刻被铺在她周围无形的刀刃之网撕扯得粉碎,像是一朵黑色的烟花。
“我们先走吧……”另外一个人使劲把她拉开,远远离开那张似乎要撕扯开一切的无形网。
房间里的喧嚣忽然平静下来,没有嘲笑打闹的声音,没有风暴旋转的声音。一个人立在这散乱的舞台中央,破碎的衣服上泼着山水,脸上的伤痕和墨水混合,像是一个画花了脸的黑白戏子。她面对着秦飞燕,没有焦距的眼睛忽然溢出一行泪水。
铺天盖地的雨水打下来,像是为了掩盖她脸上的泪痕,衣衫上的墨水被洗刷得一干二净,好像她身上的衣服从来都是都是这么白,没有一点点污渍。
“不要赶我走!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
可惜她跪在地上的身影早已被雨雾冲刷得模糊了,就连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也被埋在了冲击着每个人鼓膜的雨声中。一道雨帘挂在她面前,把她和不远处那扇门隔开,好像是一道她永远也不能跨过的屏障。
她连自己都看不清了,怎么奢求让别人看见她呢?她连自己都要听不清了,怎么奢求让别人也听见她呢?
真是想得太多了。
“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雨中另一个身影说道。
雨声把她紧紧包裹起来,好像是在告诉她,这场梦,已经要醒了。等她睁开眼睛,会发现自己还趴在哥哥的床头边,手边是一碗已经冰冷的药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还是那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女孩,每天跑到药铺去,求老爷爷给她留一点药草。
是啊,现实世界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雨呢。
雕花大门在她面前无声地关闭,带着她曾经怀有的希望,一起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她抬起头,满脸的水痕,已经分不清是淡的还是咸的。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