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 10 章 ...


  •   恍惚觉得有光熹微,亮泽在眼帘之外浮动,忽然晦暗忽然明晰。

      费力睁开双目时晨光倾泻涌入,我不禁侧首避开,抬手捂在眼前。

      “师父,她醒了!”

      榻旁有声音响起,我这才半梦半醒中扭转视线——视线里那孩童怕是自己声量太轻,此时正一跃奔向屋前只留下一个瘦小的背影,弹指的功夫,他又折身返回双手攀在床榻上,踮着脚尖看我的神色。

      “星云?”

      “酒鬼,你还好吗?”

      李星云仰着脑袋,在指缝间的视线里挡出了一个阴影。

      “好着呢。”我撤了手去揉他的脑袋,他反常地没躲闪,任由我把他额顶的头发揉得蓬乱。

      “你骗人,”李星云说,“你都昏睡了五天五夜,身体冷得像凝冰一样,怎么叫你都醒不来。”

      原来已经过了五日了……

      “那日淋了雨水受寒,虽然喝了姜汤水但夜里还是身热头疼得难受,幸得师父他老人家和师妹的照料,第二日便似没事人一样。你倒好,病了足足五天!亏你还整日喊我作小孩儿,自己竟连小孩儿都不如。”

      我连连点头称是,看他唠叨的模样却越发觉得可爱。

      “对了,”他突然话锋一转,“你睡着时而口中喃喃一副魇住的模样,你是在梦中见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了吗?”

      我顿了顿才道:“是吗。”又顿了顿,问他,“那你可听清我说了什么?”

      “我听你在说一些名字,听不大清楚,还有求——”

      我凝住呼吸和心神就要去听他接下来的话,可他话到中途已被打断。我与李星云一齐望向立在门口的人,各自收敛起动作。

      阳叔子站得远,他没说话,也不过是抬手叩响了一声门面,屋内就刹那安静。

      “星云,功课完成了吗?”

      李星云点头:“早些时候我已经把《千金方》其中一卷背熟了。”

      “那你可知《千金方》有多少卷?”

      “共三十卷。”

      阳叔子道:“且不说这一卷不过三十之一,著中微言大义,理深义奥,并非‘背熟’二字即能当做完成了功课。”

      李星云一下子反应过来,很快地低声说了句“下次见面再与你说”,便拔腿溜出门。只是临出门前还不忘朝阳叔子的后背扯了个鬼脸,引得我发笑。

      可惜我的笑容很快就被伸在眼前的一碗浓汤压下。

      我皱着鼻子瞪那碗里黄褐的药汤:“味道不好闻。”

      “忍着。”

      “……”

      阳叔子向前送着碗的姿势岿然不动,我也只好默默将那碗药接过,仰着脖颈几大口灌下去。

      碗底很干净,不见一点药渣,想想应该是被人用心筛去,才更容易入口吞咽。

      我喘了个粗气推开碗,有点懊恼地抱怨:“小柴胡汤,我不喜欢喝。”

      阳叔子径自落座一侧,手腕微温,原来是他将三指触于右手脉处。

      他身上有煎药时沾染上的苦凉气味,这气味随他近在身前一尺之内,我突然反悔刚才说的话。这药,似乎不算难闻,我也不会不喜欢。

      垂着眼看他抵在我腕横纹上的手指,指甲平整干净,指节皮肤上的褶纹被分明的关节支着微微屈起——一双硬实粗犷的手,却能作出最柔软的举动。就像竹段,笔直□□,但能吹奏出婉转多情的笛曲,一直从水殿花楼飘往河畔杨柳叶间。

      他移开手,起身去拿我放在一旁的药碗。我知道,他这就准备离开了。

      “阳叔子,”我扯了扯他的袖边,轻声说道:“你不能这样……”

      ——你不能总是向我靠近一步,让我自以为能跟上你时,又退步到千里之遥。

      女人总是容易感动的,一个男人如果待她好一点,她都能把这一点的好扩大至百千倍,直至充盈满满一颗心。这样看来,其实不是男人的过错,但终归是男人的过错。

      心里酸楚不适,我憋了一口闷气在喉咙便再说不出话来,只是手还牵住他的袖角紧攥着。

      此刻身上并无太多气力,阳叔子轻易就把我的手拿开了。我早已料到,于是不再纠缠,只是垂着眼睫借以挡下眼里的酸涨之意。

      阳叔子在看我。

      他身量高,此时站着只能看到我的头顶。我更低了头,让两侧的额发挂落在颊旁遮掩大半张脸。

      先是一颗水珠砸在被面上,再然后第二颗。

      抬手掩盖几点晕深的颜色,不料眼泪就是停不下,接二连三地敲在手背上,藏都藏不住。

      我干脆停了动作,语气坦荡道:“那药难闻又难喝,因为不喜欢所以我才哭的。偏偏你还让我忍着——”

      “难为你了。”

      我蓦地抬头看他,竟不能相信方才听到的话出自他的口中。

      “二十二年前我做出违逆不良帅的决定,是因为两年的静等下亲眼所见这盛世衰微希望无存。潼关失守之后,黄巢在长安城中屠戮公卿,残害百姓。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他念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悲戚但眸中更多的是愤意,我仿佛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昔日燃烧在长安城中的熊熊烟火,看到那时他在一闭眼后再次睁开时满目的迷惘和失落。

      “曾经有一个传说,倘若天下大乱帝室衰微,只要凭借一把剑中隐藏的秘密就能够平定天下匡扶帝室。不良帅将那把剑交付于我和佑劫,命我二人护送此剑出城,藏身埋名直至他再次出现。这是不良人解散前的最后一个任务。我说的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捏紧五指,渐渐干涸的水迹将拳背绷紧。我垂着眼道:“我知道,包括那把剑,龙泉。”

      “正因为你知道,所以你那日所说的不错,”

      阳叔子向床榻走近半步,素色衣袂就落入视线中。

      “当年我决意退出不良人时,你没有强加阻拦亦没有及早通报不良帅,这是我阳叔子亏欠于你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