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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席祯篇 杏花疏影里(一) ...

  •   第四章杏花疏影里(一)

      九月下旬的时候,我收到山下传来的密令——恭泰王席祚有异!

      五位辅政大臣,太子太傅和参知政事于三天前相继病倒。这两位都是母王留下来从小辅佐我的肱骨之臣,一身荣华,身家性命全系于我,是绝对无法拉拢叛变的人,那么就是有人故意让她们病重的了。而席祚又于之后相继单独宴请其他几位辅政大臣,防卫甚密,我的探子无法得知情况。本该在三天前就送来第一批消息,告知我大臣病重,却在席祚宴请完大臣之后才得以送达,是有人故意阻挠消息的传递么?

      心事重重。我不能确定是否是王姐。

      她的举动如此明显,完全顺理成章,趁帝王离京之际,排除异己,拉拢盟友,干扰密探的视线,把控朝政,完全顺理成章不是吗?可又有什么不对的感觉,像重重迷雾中一刹而过的闪光,偏偏让人难以抓住。

      我将密信扔进熏香炉中,踱步到窗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窗外突然出现了南柯放大的脸,他笑着扬扬手里的鱼篓和钓竿,冲我叫道:“小祯,去钓鱼啦!”到山上后不久,南柯的胆子越来越大,除去直呼名讳,其他的不敬之罪也够他死上百次了。但不过,这样叫叫我的名字也不错!我笑着应了一声:“来了!你先去,我马上来。”

      看着他的背影在阳光中疾行,暖风轻轻的掀起他白色的袍角,清风微暖。心似乎就亮了起来。
      管它后世如何,前路艰难,有这样一个人陪着,总不会太过清寒。

      理所当然的,我以为南柯会一直在我身边,即使变数横生,可朕是帝王,有所求,便可得。当时年少,只觉气盛,却不知,世事总是弄人,所求多为求不得!

      南柯所说的钓鱼的地方是在山南面的一个小谭。那时我们吃了近十天的菠菜白菜芹菜包菜等等,那些菜名还是南柯教给我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错,只觉得连呼出的气都带着菜色的寡淡,想到肉便觉得口舌生津。圣人有言:口腹之欲。说的倒真是不错,斋菜粗饭可饱腹之欲,娇生惯养着的口舌之欲却难以餍足。于是乎,在第十天的时候,我和南柯终于觉得无法忍受,决定要去周围的山林里碰碰运气,抓不到野兽也要找几个鸟蛋。

      结局当然是惨淡的。一个竹编的筐,一根短短的木棍和一条长绳能抓到什么?我和南柯在山上蹲了半天,好不容易扣住一只山雀,欣喜的奔过去,竹筐一掀,飞了。忙了半晌,最后的结局是两个人拖着竹筐和绳子,饿着肚子,埋头往回走,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长长,拖在身后,好不凄凉。突然,南柯定住了,指着山道旁的小谭,问我:“你看,这是什么?”

      山中石潭,水清影深,几尾之前没见过的石青色游鱼在潭底静静游动,偶尔一摆尾,便灵活的甩了一道青色的流光,灵动至极,禁不住咏道:“倏耳现耳,何其适哉!”

      南柯却没有应声,只见他脸上别着有些阴森的笑,点了点头,便走了。晚上的时候,便看到他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却原来是找针和线准备做鱼的材料。我略有些讥讽的说:“如此忙碌为哪般?反正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就赌你钓不到鱼。”南柯头也不抬,挥挥袖说:“去去去!没试过怎么知道。想要的东西只要去做就一定可以要到的!”后来南柯倒真的做成了,还真的钓到了鱼。喝鱼汤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他的话,“想要的东西只要去做就一定可以要到的”这句话随着鱼汤默默被我吞进肚中。

      很多时候,也许就是这样,南柯总是在默默的影响着我。如果不是在我最青涩又渴望着成长的时候遇到他,我想,我永远也不会成长为以后那个杀伐果断,真正像一个帝王一样的人。
      他说过的很多话都是对的,在我以后的帝王生涯中屡屡印证,除了这句,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去做了也不一定能实现。于他于我。

      到达石潭的时候,南柯已经摆好架势,在树荫地下钓鱼了。这口深潭连着地下水道,鱼儿大约是从别的地方游来,时有时无,却从不会断绝,味道倒是及其鲜美。煮汤时,味道清正,一股鲜甜充盈满口,滋味自是一绝。

      没有拿起另外一根钓竿,我站在南柯身后的大树下,看他钓鱼。看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般,我问道:“你说...当一个臣子要谋反时,皇帝该怎么办?”

      “当然是赶快想办法把这个臣子杀了呀!”南柯头也不回地答道,专心钓鱼。

      “可是,皇帝不知道这个臣子是不是真的要造反,只是看起来很像。而且,这个臣子对皇帝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说道。

      “唔,是侍读么?有感情就的确难办了。”南柯边说便扯起钓线,将一尾小鱼从鱼钩上解下来,“ 那就要看这个皇帝是怎么想的了。人总有一个目的的吧?要达到这个目的要走什么样的路自己总归是清楚的 。总归是别怕下结论,想清楚了就去做。要是我是那个皇帝,我就把那个臣子杀掉。嘿嘿,都像谋反了,这么大胆的人还留着干什么?”

      我没有纠正他的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阳光透过树叶的细缝在幽深的潭面上镀上淡金色的光斑,偶尔有小鱼在光斑里一闪而过,身姿轻灵从容。如果它们有表情的话,也许,也是闲适安逸的吧。毕竟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连一片落叶的飘落也是打扰的寂静里,又怎会知道,风波为何物?

      可我不同。人有了执念便会开始想要掌控一切,容不得半点忤逆与差池,投入洪流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默默的望着南柯的侧脸,这是我的执念,不知源起何时,但我不会让它因我而终结。

      王姐,王姐。恭泰王,席祚。

      “斋月”完结的第一个早上。

      推开房门,霎时微楞。

      门外小小的空地上整整齐齐肃立着近百恭迎的内侍和宫娥,众人的须发上都凝着细细的秋露,如同蒙了一层白霜,四人抬着明黄的御撵,纹丝不动。见我推开房门,齐齐跪下,山呼万岁。我不知道他们来了多久,但夜间的动作绝对寂静无声。

      略略回过神来,我应了一声:“平身!”许久未言,却依旧如此自然,甚至比以前更有威严。这才是我应该过的生活,不是吗?

      望着初生的朝阳,明黄的光辉遍洒大地。山脚下的京都一层层褪去夜间的灰衣,步入清晨,城市渐渐活了过来。从未如此认真的感知着我的城市,此刻,我贪婪的一遍遍巡视着这象征至尊的地方,这必定完全属于我的地方,带给我至高无上的尊荣,让我得到一切我想得到的东西的地方。

      我的眼神必定热切而坚定!京都,我回来了!

      回去之后,我立刻连发了三道诏令,一道圣旨,两道密诏。

      圣旨“推恩诏”,言男女皆为父母生养,亦须尽孝父母,但我朝男子着实委顿,遂勒令明礼义,亲孝悌,勤四体。念到男子求学不易,故推皇恩,特许乡校招收男子,并准许男子习各业之术,与女子同等等。

      之所以会颁发这道圣旨,是因为南柯在山上时曾有一次感叹席国的男子都被牢牢锁在家里,是一种多么大的损失。我因好奇而详细的问过,他说这是社会生产力的巨大损失。见我不明白,便换了一种说法,说:“就好像本来有两个人可以做事,但其中一个人被捆住了,便只剩下一个人可以做事了。可以完成的事就少了,而且这个人还要负责养活另一个被捆住的人,你说是不是很不划算?”我追问他为什么历代统治者不解开那个绳子时,他笑了笑说,你试试就知道了。语气尽是不以为然。

      我知道要实现这个想法很难,所以先酌情放开一部分,并且以“尽孝”为幌子来减轻压力。很难,但总是要做的。我想,我不再仅仅满足于在王位上安稳的度过一生,再将日渐腐朽的王国传给我的后代。南柯说过,在其位,谋其政。既然选择了做皇帝,就要好好做。南柯,又是南柯!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吗?也许,是内心欲望的洪流,一旦开启,就想要更多更多。

      两道密令,一道解去恭泰王席祯所司的唁侍长之职,一道将南柯由内侍调为言官,有官无品。
      从席国建国之初,皇族就暗暗筹划了两股地下力量。一股名为唁侍,“唁”字从死,表示对死者或丧事的慰问,而皇家唁侍则却专司暗杀和情报,于帝国的黑暗处纠正偏离主干的旁枝,修剪腐烂的根系,让呈现在世人眼中的帝国之树看起来承天之恩,向阳自茂。

      唁侍。于京都高层而言是一个人人都知道却无人会谈论的势力。无它,夜雨惊风起,杀人无形中,皇室辛秘,人人自危耳。唁侍长一般由王室成员担任,一方面是为了保证它的控制权归于王室,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抑制帝王专权。先王子嗣单薄,只得我和席祚二女,在我被命为王储时,席祚就接任了唁侍侍卫长之职。

      五年,我不曾全然了解过这股势力,只因着对王姐的信任。这唯一的一人,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一人,我的王姐,你拿它做过什么呢?

      我的心因猜疑而阵阵发紧,如果王姐不愿意交还权力......母王的话在我脑中响起,祯儿,这可是我送给你的宝贝,要收好哦!当你真正想做一个帝王时再打开它。我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木牌,“子夜”两个突出的古体篆字在指尖上一一绽放。如果说,“唁侍”对于京都高层来说讳莫如深,那么完全不会有任何人对“子夜”有任何禁忌,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是什么!
      母王,你到底留了一个什么样的东西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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