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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八次見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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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颯……」
拖鞋移動的聲響。
溫格爾看著眼前似乎感覺不到這個房間正發生任何事情的迹部。
逐漸適應了黑暗的雙眸在這漆黑中明亮的閃著,卻又因爲疼痛而總是皺起眉頭緊閉雙眼。
其實她是很想就這樣倒下的。
此刻倒下,幸運的話自己身體倒下所發出的重物落地的聲音或許能夠吵醒睡得很沉的迹部,同時也能夠讓一只對著自己身體發出命令的大腦休息。可是她很清楚,一旦她選擇了倒下,那麽這一次的休息將會是永遠了。
她很明白,她不會再一次的醒來了。
過去那麽多次的發作,都會在度過漫長的沉睡過後回到現實。
但這一次不會了。
她將不再擁有「醒來」的機會了。
這便是最後了。
所以,她得把想說的話,對迹部說出口才行。
不然就不會有機會了。
「呼……呼……呼……」
溫格爾抑制著不斷顫抖的身體,強壓下心臟傳來的一陣一陣刺痛。
拜托了……
從來不曾要求過這幅身體做些什麽,所以就這一次拜托撐下去吧……
這一點毅力,她絕對還是有的。
穿著病人的病院服,拖著身軀,溫格爾以其極緩慢的速度朝著迹部的方向走過去。
不,或許該說爬了吧。
仿佛就像是乞求著最後的施捨,跪在地上用手臂緩緩地拖著自己的身體向前進。
看,她連直挺的站著走到迹部跟前都做不到。
她只能用這種方式朝著他前進。
在這與全世界都隔絕了的空間内,少女蜷著身軀爬向少年,而少年卻像是中了魔咒一般感覺不到這個空間内所發生的一切沉睡著。
感覺就像是被神捉弄了一般。
明明在不久之前,兩個人的身份就是對調著的。
少年睜著眼睛一直看向病床上緊閉雙眸的少女——那畫面在現在這個時刻面前感覺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因爲對於溫格爾來説,每靠近迹部一點,就像是花費了她一年的時間一樣。
她覺得她就快暈過去了。
她狠狠的咬著下脣,就連咬出血來她也近乎沒有知覺。心臟和其它器官所帶來的疼痛和區區嘴唇上的傷口的疼痛完全無法比擬,但她還是試圖用這種方式來保持自己意識的清醒。
等到她終于爬到迹部所坐的椅子的旁邊時,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
迹部景吾緊抱的雙臂隨意的靠在椅背上。溫格爾擡起被汗水打溼的貼著黑紫色的髮絲的臉龐,她眼中的焦距有些模糊,卻還是眯起眼睛來仔細地看著迹部。
輕闔的雙眼下有著一層淡淡的黑眼圈,沉睡中眉頭也沒有放鬆過,看上去很明顯就是沒有好好休息過的樣子。
溫格爾的心在痛。
她靠著椅子的側面稍微喘口氣。
稍稍合上的眼皮又緩緩地擡起。
好了。
現在終于能夠做她想做的事了。
她想做的……事。
「呵………」
是啊。
她想做的事。
並不是她應該做的事情呢。
是她想做的。
她…萊登絲·妃·溫格爾,想做的事。
溫格爾的腦海中閃現許多畫面。似乎就像是在沉睡中所聽到的那些聲音一樣,都是自己15年以來的回憶。但這一次浮現在她腦海中的,全都是和迹部景吾有關的回憶。
她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自己的腳下正踩著真崎一。
她想起了他們下雨天見面時,自己正捧著「呼嘯山莊」。
她想起了他們學生會見面時,自己總是無視投來的視線。
她想起了他們在英國見面時,自己和他在陽臺上的對話。
她想起了他們夏日祭見面時,自己因愧疚而產生的抵觸。
她想起了他們網球場見面時,自己脫口而出的肺腑之言。
她想起了他們出院后見面時,自己從他的話中感到解脫。
她想起了他們生日宴見面時,自己和他在窗簾后的秘密。
她想起了他們假面會見面時,自己被帶起的旋轉的身影。
她想起了他們在雪地見面時,自己被他邀請了生日約會。
她想起了他們廣場上見面時,自己答應了他的直率告白。
與他有關的那些回憶,那麽清晰的打擊在她的心頭上。
怎麽辦?
她真的…很不甘心啊。
溫格爾垂著眼簾,回憶所帶來的鈍鈍痛楚感覺得一清二楚,卻無能爲力。
她那白的透明的手指用盡所有的力氣抓住了椅子的邊緣,麻痹了的雙腿也盡她所能的撐起自己的身軀。將自己身體所有的重量都壓在了椅子邊側。她看著低頭沉睡的迹部,悄悄地湊了上去。
月光灑落的醫院病房内,少年和少女的影子重疊在了地板上。
那樣虔誠的……
迹部景吾被這十幾天以來的疲勞給打敗不知不覺敗給了睡意。他覺得他應該是清醒的,因爲他的腦袋還是因自己的思考而運作著,但他卻看不到溫格爾,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有醒著。
本來想就此告訴自己「那就休息吧!」的,可是他卻執著的不願意。
他總感覺今天會發生些什麽。
或許是因爲平安夜的關係。當聖誕節來到之時,感覺奇跡就會發生。
他本不該相信這種東西的。
聖誕節的奇跡什麽的……
可是現在,不管是什麽,管它是神的祝福還是惡魔的交易,只要是能夠喚回溫格爾,他什麽都願意相信。
因爲溫格爾,他變得都不像是原本那個高高在上的迹部景吾了。
他卻甘之如飴。
迹部掙扎著想要醒來,卻感到手腳像是被鉛塊製成的鎖給綁住,沉重的完全不想清醒。
可是不行。
必須得醒來才行。
——「快點醒來吧。」
——「不然你會錯過那最後的話語的。」
迹部強壓下自己的睡意,從疲憊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無法在一瞬間適應黑暗,可是他卻知道有什麽人此刻正在他身邊。
因爲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唇上冰冷隨著溫熱的氣息在自己的身前存在著。
一瞬間,他的睡意全都飛到九霄雲外了。
他反復的眨著眼,試圖恢復在黑暗中的視力。等他逐漸可以看清楚面前的事物時,那股溫熱的氣息變得離他稍微遠了一些,而唇上的冰涼觸感也隨之消失了。
他不自覺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看清眼前的人。
「爲什麽…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萊登…絲。」
迹部覺得他有點跟不上現實的步調。
剛才……
萊登絲是吻了…他?
……
……
……
——這不是在做夢吧?
溫格爾沒有想過明明睡得那麽沉的迹部會突然之間醒了過來,但是她看到他呆愣的表情,嘴角不自覺地就會上揚。
呐。
景吾。
你又問了這樣的問題了呢。
不過……
這會是我最後一次回答你了。
月光將溫格爾蒼白瘦弱的臉龐照得柔和。迹部看著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的溫格爾此刻正跪在他所坐的椅子的旁邊,用手把支撐著她的身體讓她能夠與自己對視。他沒能理解現在的情況發展,卻知道剛才溫格爾確確實實的吻了自己。
那是一個輕柔得像羽毛落下一般的吻。
他看著溫格爾提起了虛弱的笑容,黑燿石般的雙眸不似以往明亮反倒帶著模糊的焦距。
他聽到了久違的聲音帶著懸浮的語氣這麽回答。
「那是因爲…這是我想做的事啊。」
「景吾。」
…………
………
……
…
迹部的心跳落了一拍。
明明不是什麽情話,卻讓迹部能感受到這句話對溫格爾而言的價值或許比說出任何情話都還要來得更飽含著真心。
過去的每一次,當他向她發出了「爲什麽」的詢問時,溫格爾總是用獨屬她的聲調回答他那是她「應該做的事情」。
但這一次不一樣。
她說了,那是她「想做的事」。
……哈。
終于。
終于讓他等到了。
讓他等到溫格爾願意為自己而付出,而不是爲溫格爾家族了。
怎麽辦…
他覺得他或許眼眶要泛淚了。
這麽久以來,他的耐心終于獲得了溫格爾心意的回頭了。
………
……
可是還不待他高興,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就像是要將他打落到冰窖一般,那樣的猝不及防。
溫格爾那仿佛飽含著她所有的心的話語,成爲了她最後的話語。
她就像是斷了綫的人偶一般,突然之間便失去了所有力氣倒了下來。如果不是迹部的反應迅速,或許她又會再一次的撞上冰冷的瓷磚地板上。而迹部這才意識到她現在完全沒有插著本是維持著她生命的儀器,也沒有在醒來的時候按呼叫鈴。她的身體冰冷的就像是剛從北極回來一樣,額上也不斷的冒出冷汗,手也不自覺地抓著心臟前方試圖驅趕疼痛。
「喂…!喂!萊登絲……!你……!」
「萊登絲!萊登絲!醒醒萊登絲!!」
迹部兩手抱起溫格爾,已經來不及等按呼叫鈴等醫生過來了,直接沖出病房去找輪班的醫生。
他的心臟在瘋狂的跳動著,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思考。
………
……
…
那短暫的幾十秒,在一瞬間便成爲了他們之間最甜美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