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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 ...

  •   “咳、咳——小草……”里面的人似乎把喉咙也咳破了,狠命地吸着气,就是像大风里来扇动着的窗户纸一样,喘着回不过气来。
      浅草重又跌倒在椅子上,恐惧握牢了她的心,那个人要死了么?她扭头向外大叫着:“医生,医生——”
      一名医生马上跑进来,闪身在布帘后,“你不能说这么多话,今天就到这里吧。”
      “不,不,医生同志,求求你再让我跟女儿说几句吧,我不要紧的,求求你,求求你了……”
      “唉,再有十分钟时间就到了,你抓紧点,不要太激动,对你的病没好处,来,把这个再喝一点,尽量减少说话。”
      医生走出来,看了看她,脸上没有带出任何表情。也许,比这更为离奇的事在她来说也是司空见惯了吧。

      “小草,”她再一次开口,声音比先前稍好了些,这让她说得更急了,“如果你一定会知道真相……妈妈希望亲口告诉你,而不是让你从别人那里听到,所以我和你叔叔都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妈妈认识你爸爸时还很小,你爸爸长得很帅,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这其中就有妈妈的姐姐,你该叫姨妈的,可是我一直认为他喜欢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到外地上艺校的时候,他对我说等我一毕业就会娶我,毕业的那一年家里传来消息,他和你的姨妈已经结婚了,当时我几乎想一死了之,在外面游荡了两年,不敢回家,这两年中,他不停地给我写信,求我原谅他,诉说他是多么想念我,不知道是不是为他的这些话,我又回到家里,天天和他朝夕相处,那时候姐姐刚刚怀了孩子,我们不知不觉又在一起了……”
      她停了一会儿,声音放低了些,“也许你在耻笑妈妈吧,那一段时间是妈妈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能够和深爱的人在一起,觉得就是下一刻立即死了也是值得的,羞耻道德亲情全都抛到一边,姐姐生了孩子后不久发现了我们的事,又哭又闹,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说会和我划清界线彻底断交,我也跪下来求姐姐,求她原谅我们,我收拾了东西准备再一次离家,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能去哪儿,他找到我,说要我为他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说他得不到我也不会让别的男人得到,说我逃不出他的手掌,我不能相信这些话是他说出来的,我们争执起来,他打我,掐住我的脖子,红着眼睛说让我死在他的手里也不会放我走,桌子上有一把刀,我记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松了手眼睛瞪得很大,一动不动看着我,后背插着一把刀……我很害怕,只记得在深夜里奔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好像是飞着的,那么宽的沟渠,一跃就跳了过去,那么深的水不知怎么就趟了过去,我不敢回头不停地跑着,跑着……”
      那难以忍受的兽类一样的声音里充满着泪水和痛苦,她不是第一次讲这件事了吧,那时的情景却还是一样的鲜活,一样的历历在目,青白的大月亮,摇晃的树影子,身后隐约的叫喊声,他大睁着的眼睛,这一切仿佛就是在昨天……
      “我藏在自己租来的小屋里偷偷生了你,小草……你刚出生的时候不会哭,我以为你死了,不停地拍你的小脸,拼命地喊人来救你,可是周围都是空房子,没有一个人来,我抱着你往外跑,一跤跌在门口,你哇地一声哭起来,我的孩子,你终于活过来了……
      有了你,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每当我回到家看到你笑着的小脸,我的心里是多么的喜悦呵,你长得更像你的爸爸,特别是你的眼睛,你常常会用大大的眼睛就那样看着我,说妈妈……你的眼睛又出汗了,妈妈,你给我唱歌吧,唱小草……你还记得那首歌么?我夜里唱给你的歌?听着这首歌,你就不哭了,所以妈妈一直叫你小草……
      你是那么聪明,那么漂亮,我不是一个好妹妹,不是一个好爱人,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妻子,可是,我是一个母亲,作一个母亲是多么幸福,我要做一个好母亲……我不再想去死,也不想去投案,这个世界上,你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不能丢下你,我隐姓埋名到处去打工,我想把你养大,我想陪着你……
      我知道随时都有可能被带走,不敢把你放在身边,只好不停地把你寄宿在别人家,他们有的对你不好,可是你那么懂事……有一次我去看你,你正在院子里跟一只大黑狗抢东西吃,它比你还要高,冲着你扑过来,你抓起地上的石头砸它,冲它大喊,一点没有畏惧,我冲过去抱起你,你脸上那么脏还挂着泪,却笑着把手里的一只包子塞到我的嘴边说,妈妈,你吃……我的心好……我的孩子我没有照顾好你,可是我该怎么办……

      浅草慢慢地靠近那道布帘,慢慢地抬起手,妈妈,我以前真的那么叫过你么?以前真的那么看过你么?但是,为什么我只记得恨着你呢?多少次在夜里呼唤过你,多少次在心底诅咒过你,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就什么都没有,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最可悲的人,可是,我根本不想恨你的,妈妈,我向老天许过愿,我向老天发过誓,只要能见到你,只要能够等到你回来,只要你说对不起,我就会马上原谅你的,妈妈……

      白布帘轻轻地掀起,一个人坐在床上低头哭泣,她抬起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那根本不是一张脸!没有鼻子,没有嘴唇,只有白森森的牙齿和黑洞洞的眼睛,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她吃惊地抬头看着她,眼睛向外翻着,有些什么液体正从牙齿间流下来。
      浅草举着的手不能放下,瞪大了眼睛,有一千万记铁锤同时敲在头上,隐约有个小声音在问,她的头发呢?她的嘴唇呢?这是她吗?

      她一抬手遮住自己的脸,“不要,小草,我不想吓你的……”她的手只有三根手指,光秃秃的,没有一个完整的指甲,皮肤斑驳陆离。

      有什么哽在喉头,她怎么用力也喘不过气,胃一阵强似一强地抽搐,咸腥的气息冲到嘴里,她站起身,转身向外逃,只一步扑倒在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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