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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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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修如果不出去走走,不去吃消夜,我总会准时回宿舍。一进门要做两件事,先给自己冲一杯牛奶,再从食物篮里拿八个雪梨,削皮,洗干净,放在盆子里,不到一会就被她们消灭光了。当初承包下削雪梨的任务,也是因为她们全都喜欢吃雪梨,宿舍雪梨从不间断,她们又懒得削,咬一块皮吃一口雪梨,我看不过眼,主动要求我来削皮。阿蔡常说我这个男人没别的好处,就是够体贴细心。我常常只是嘿嘿地笑。
吉儿来找我,我问她吃雪梨还是牛奶,她说雪梨吧,拿一个给她,她说太多,想分一半给她,她说不想和我“分离”,分梨,分离,挺有意思的。我只得把梨子拿在手上,一边说话一边用水果刀削一小块出来,她一块我一块分着吃完,这和分成两半吃有什么区别?我不懂。
有时她说喝牛奶吧,我就给她冲牛奶。牛奶粉我认定雀巢这个牌子,莹儿说这个牌子的好我就吃这个牌子的。以前我喝咖啡,莹儿最喜欢咖啡,来广州后莹儿说这里的水燥热,喝咖啡容易上火,改喝牛奶吧,我才改喝牛奶,但心里还是喜欢咖啡多过喜欢牛奶。
把三勺奶粉放进干燥的保温杯里,加三块方糖,加一点热水,搅拌均匀后再加入适量的热水,冲牛奶的水一定不能太热或太凉,七十到八十度是最好的,定向搅拌,放一边搁着,一会面上就有一层薄膜状的凝结层。摊凉一点就可以喝了。
吉儿听我说着,一惊一乍的表情,怎么冲个牛奶还有这么多讲究的?你冲给自己喝也是这样的要求么?
那当然,这样算简单的啦。你不知道,如果喝咖啡我更讲究呢,恨不得自己磨咖啡豆自己煮。
闻着我冲的牛奶,她直说好香好香。拿个小勺子给她,她不接,笑吟吟地说,你喂我。
不是吧,还要喂?也罢。舀一小勺,吹一口,送到她嘴边,她含笑喝了,第二口如法炮制,送到她嘴边,她推回来,要我喝。广东人说吃谁的口水就会听谁的话,我和她好象还不至于熟到可以互相吃口水,可是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觉得自己若不喝便是拂了她的好意,会让她尴尬,只得自己也喝了。看我喝完,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有时她来了我还没回来,就给我留个纸条,放在我枕头边,我回来一眼就看到:君,寻你不见,我再来你还在么?
有时她来了我在冲凉,小凡她们会招呼她。我冲完出来,看见她静静地坐在我床上看书,或者拿我的便笺写东西,写一些散乱的字句和心情。看见我,把笔一扔就站起来。
我甚少以这种姿态在她面前出现——穿一件及膝的圆领纯棉T恤,一条比上衣还短的裤子,一头湿发。
吉儿围着我转一圈,问我,你究竟有没有穿裤子?我笑,你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我可以拉高你的上衣看看么?
我忍住笑,说,好啊好啊。
她拉高,看见短裤,一脸失望的表情。
不然你以为会是怎样?我戏谑。
我还以为有春光无限呢!咦,你的腿好长好直哦。吉儿弯着腰研究着我的腿。
我一把把她拉起来,说,今儿不讲《神雕侠侣》了,到走廊喝茶。
小凡和吉儿把桌子搬到走廊,我提来两大壶开水,拿来功夫茶具,小凡把私家茶叶贡献出来,叫来几个老乡,开始了茶话会。
吉儿还记挂着我的湿发,说,不拿个电吹风吹干么?小凡接口说,我老爸都是就着湿发睡觉的,甭理她,喝茶喝茶。
吉儿又问小凡,她洗头后从不梳头的么?
小凡说对啊,她从来洗头后都不梳头,顶着个乞丐妆,怕不吓到别人。小凡不说我还没留意,原来自己真有这些习惯。
我们看着楼梯口上上下下的女孩,议论哪个漂亮,哪个有气质,哪个太胖,哪个太瘦,哪个系的女孩最漂亮,哪个系的女孩最有性格,哪个系的女孩最乖。
吉儿问我喜欢长什么样的女孩,我刚想开口阿蔡就抢着说,她喜欢长得象狐狸精那样的女孩。大家哄然大笑,我嘴里含着茶,想笑不敢笑,怕喷了她们一身。
我喜欢有骨感的、病态美的女孩。有如杨柳风前瘦,恰似桃花镜里红,娇红嫩绿已温柔,从别后,虽瘦也风流的那一种。我常常想起莹儿,她就是这样的身材,让人忍不住疼惜、怜爱。
一定要很瘦么?吉儿问。
那是,一身赘肉的我可不敢苟同。
阿蔡打了我一下,男人,也就是说我这样的你不爱?
我忙说不是不是,不爱我怎么会娶呢?阿蔡其实不胖,是丰满,还好。
象我这样的,你一定不喜欢。吉儿幽幽地说,递一杯茶给我。
不会啊,你也挺好的。其实顺眼就好,善良才是最重要的。我说,心里佩服自己这么能说谎,其实不止一次和小凡说起她,说她若是瘦点就好了,符合我的审美观。我始料不及我们这个谈话竟然成为几年后吉儿减肥的动力。
你们相信一见钟情么?阿蔡问。
我说我相信,只是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的感情是堆积起来的,慢慢在心里堆积成山,渐渐才有了感觉。吉儿也深表赞同。那么,我和她的感情算不算是堆积起来的呢?
夏日的艳阳高照是我不爱的,怕热,天气稍热就出很多的汗。吉儿晚上来找我也越来越迟了,有时是熄灯后才来的。她平时做什么,我从不问,她也不说。本来想问问她和副社长怎么样了,又怕她觉得我多事,终于还是没问。
她来,我给她冲牛奶,给她讲故事,陪她说话,却从不谈男性。吉儿说我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又凑过来在我耳边嗅,我怕痒,一次次推开她。她问我用什么香水,我说我从不用香水的。那为什么那么香呢?吉儿作冥思苦想状。
我讲《神雕侠侣》,讲到程英恋着杨过,反复在纸上写着“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说,程英是这部书里继小龙女后我喜欢的一个女子,她自尊自爱,坚韧温婉,丝毫不逊小龙女。吉儿倒是对“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八个字感兴趣,拿过我的便笺写下这八个字。
我心下怡然,自己也很是喜欢这八个字,练习书法的时候也写过。我告诉吉儿,《诗经》里有“既见君子,乐且有仪。既见君子,我心则喜”这样的句子,程英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既见君子,云胡不中意?
那么,你对男子有过这样的感觉么?吉儿问。
对于感情,其实我经历得很少,虽然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懂得和男同学约会,可是从来没有心动的感觉,莹儿曾说我是怕寂寞的,只不过要个人来陪伴而已。但是这样的话我是不会对吉儿说的。我只是笑笑,接下去说,程英一见杨过误终身,可是杨过恋着的却是小龙女,这书里我喜欢的另一个情节是杨过十六年后到绝情谷里见小龙女的情节。
吉儿追问那是怎样的情节,我说这是后话,以后再讲,她不肯,一定要知道。我只好把中间的一些经过简单地说说,吉儿抓住我一只手,急急地问,后来,后来呢?
我放下手里的书,讲起那个情节。杨过来到谷底,见到了小龙女居室的设置,竟与昔日在古墓一般,暗自滴泪。小龙女在她背后站着,伸出一只手,用那只柔软的手轻轻抚摸杨过的头发,柔声问他,过儿,甚么事不痛快了?想不到作者是这样安排十六年未谋面的他们的第一句话的。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过儿,甚么事不痛快了?
我沉浸在故事里,反复想着那个情节。吉儿也没出声,坐到熄灯才回去。她走后我才看见她刚刚写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字句,还在字句旁边写着:便纵有风情万种,更与何人说?我叹息,大概她的追求者不明白她?
这期间,广播通讯社举行换届选举,我毫无悬念地被选为社长。
离期末考试也不远了,平时不看书临阵抱佛脚的人都在努力温书。吉儿也渐渐少来找我了,倒是常托同学给我送来纸条,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小凡说,她于某夜在学校附近的小巷转角处看见吉儿被一个男生搂在怀里。我听后竟然有些失落,既然她名花有主了,想必以后该不会常来找我了。
想起自己好久没和文喜在一起了,心里有些愧疚。阿蔡说,男人,文喜那男孩真不错,你不要身在福在福中不知福,高兴的时候理人家,不高兴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理他。
晚自修的时候去了文喜教室,他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有惊喜的表情。我们走到外面,走出学校,文喜知道我除了波之外从来不肯单独和一个男生走在校园里的。
我说我近来忙换届的事,又烦又累。他说他知道的,他好几次去课室找我都不在。文喜牵我的手,我没拒绝,任他牵着。他一直很迁就我,在别的所谓男女朋友于校园里肆无忌惮地拥抱接吻的年月,他只是牵着我的手。我也只能接受他牵着我的手,其他亲热的行为我还没有心里准备,也许我们还没到可以亲热接吻的地步。奇怪自己对文喜的感觉,没有怦然动心,没有牵肠挂肚,只是见到他会微笑,会安心。我甚至不肯定我们是不是在拍拖。
文喜以为我不让他承认我们在拍拖,只是因为学校规定学生干部不能谈恋爱。其实,我是不甘心就这样被冠以某人女友这样的称呼,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是人还是事?
给莹儿写信,告诉她我纷乱的心情,说文喜,说考试,不说吉儿。
这一年的七月一日,香港回归,全民共乐,食堂加菜,同学有多人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