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文集》歌晓湮

9、再见，笨蛋

　　“安，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你想，我们还会这样手牵手坐在草坪看星空。”
　　这是泰给他的承诺。
　　泰现在是一家大公司的总经理，平时业务很忙，能陪安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虽然在安看来，即使是“下面的那位”也不应该像怨妇一样抱怨自己老公不陪自己，但泰陪自己的时间真是太少了。
　　今天给泰打电话，他说要回来吃饭，可等到了十点钟，他一个电话过来说回不去了，让他先睡。
　　工作工作工作，明明已经爬到那种位置干嘛还要那么不要命的工作！
　　那好吧，既然他去工作，那我也去。
　　安这样想着，稍稍化了个妆，弄了下头发，换了套西装出去了。
　　安以前是个牛郎，他和泰就是在一家名为BOLA牛郎店认识的，只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他就按照泰的意思辞去了工作。
　　“啊啦！这不是安么！”店长看到安表示很诧异。
　　安看到店长枫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店长我要回来工作！让我复职吧！立刻！马上！”
　　“唉唉唉！？”枫搞不懂他这是怎么了。不过说起来今天人手是有点少...嗯嗯，他来帮忙这件事确实可行。嗯嗯。
　　这天晚上他没有回家，手机因为忘记的缘故放在了家里，整洁的西装上满是女人的香水味和男人的烟酒味。但是并觉得恶心，不像以前那样觉得恶心了。
　　不过啊，自己的贫血是不是又严重了，头痛还有点晕，果然是因为没吃早点所以浑身都没力气！我要去吃早点！
　　吃过早饭后打车回了家，迎接他的是一张黑化了的脸。
　　“又去牛郎店快活了？”
　　“反正在家也是一个人，去BOLA还有人和聊天。”
　　“好，就算晚回来是我的不对，那你就不能等我一天么？”泰已经做出让步。
　　“等你一天？你多忙啊，这是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在白天看见你。每次都是，早上很早就走，晚上很晚回来。一天？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显然安不领情，反而觉得更生气。
　　“我白天忙工作，晚上还有应酬，那不也都是为了我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么！”
　　“哈？那好，能过更好的生活总归是钱多一点好，所以我会去BOLA上班。等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比工作重要了，我会辞掉工作的。”
　　“不可理喻！”泰很生气的穿上外套摔门走了。
　　安苦笑，不是不每段感情都会这样，紧接着就是凋零。
　　他拿起电话，“店长，我要去日本总店。”
　　他收拾好东西，订了最近一班的机票飞往日本，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说起来安很喜欢日本，他喜欢在樱花祭的时候到上野公园去，只愿静心观赏那绝美的樱花。只可惜啊，现在是八月，那种漫山遍野的浪漫一时间还看不见呢。
　　夜色降临，他散步似的向工作的酒吧就走去。
　　“安君，好久不见。”店长亲切的拍肩问候。
　　安用着超职业的微笑回道，“好久不见，竹君。”
　　“安君不是被男朋友管得很严，退出这行已经有几年了吧。”
　　“嗯，不过呢，我在家也是很无聊，去我们哪边的店里面的时候呀，正好听枫店长说这边很需要人手，想着我也没什么事，不如自力更生嘛。”安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加上那磁性的嗓音讲着一口流利的日语，让他显得更有魅力。
　　“唉？你男朋友同意了？”
　　“没有呢，可是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面，确实是他的不对吧。”
　　“话是这么说啦，怎么也要打个招呼吧。”
　　“完全没必要，就算他突然想我了，问一下枫店长就可以全都知道啦。”
　　“安君真是的，有麻烦的话，我可帮不了你哦。”
　　“嗯，不会给竹君添麻烦的。”
　　他知道，竹讨厌无谓的纠纷。作为BOLA总店的店长绝对禁止员工与客人之间发生各种意义上的关系。所以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因为你男朋友给我找麻烦那就滚蛋吧。
　　想到这，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如果泰他能找到这里来啊，那我绝对二话不说就跟他走，可是呢，感情走到这一步大概想从BOLA滚蛋也没机会了吧。
　　“哟，安，刚回来就有人点你的台呢。”竹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
　　泰这边晚上下班又没看见安，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他去了BOLA，但是当他发现安的东西少了很多时，他才忽然知道早上那家伙是真的生气了。
　　电话打不通，邮件也不回。
　　泰半夜去了BOLA，得知那家伙竟然一声不吭的去了日本。
　　真是的，都快三十的人还闹这样的别扭。说起来那家伙也二十六了呢，老夫老妻的这样也不累。
　　“喂，怎么能联系到那家伙。”突然想到什么，泰拉一张黑化的脸问枫。
　　虽然黑化的脸把几个新人吓了一跳，但枫早有准备般递过了写着总店电话的纸条，“那家伙这么久以来总一个人在家等你很不容易啊，就算你爬得再高，地位和金钱是不能真正弥补一个人的寂寞的。”
　　泰扯了扯嘴角，“啊，是啊”，随即挥了挥手，“Bye.”
　　枫望着他的背影不经意的笑了，真是闹腾的一对。
　　泰回到家就给日本BOLA打过去电话，可惜安还在陪客人，于是只能让人转达，想说肉麻的话什么的也不能了，早知道早上就不和他吵了。
　　啊啊，明天还有工作，快点睡才好。
　　店里打烊的时候竹叫住了安，“嘿，安君，刚才你男朋友打电话过来了哦。”
　　“唉？”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联系自己，还以为他会生气几天的。
　　“他让你这两天别乱跑，一周之后来接你。”
　　没听错吧，竹他没在耍我吧，那个人会说出这么温柔的话来么？
　　“他还跟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你呢，带你散散心呢。多好的男朋友，嫁了算了。”
　　等等...不对啊，“那家伙会日语？”
　　原来他是在纠结这个啊！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给跪，“你是白痴么，难道你不知道有英语这个神通广大的东西么。”
　　好丢人，无比丢人......不过这样来说就是竹那家伙没耍我，一星期啊，反正到时候又会有什么事不来吧。嘛，无所谓了，那家伙只是表示了一下虚伪的关心，自己何必那么在意。
　　接下来的三天安也没什么事情做，从BOLA下班睡个觉，起来就是下午茶时间，找点吃的垫肚子，然后在街上走走或者找朋友聊聊天什么的，吃个晚饭之后差不多就要准备去上班了。
　　半个星期要过去了，不知道半个星期之后那家伙会不会来，本来就没什么可期盼的吧。其实也是在自己一人来到日本之后他才发现，像这样连那个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那才是真正的寂寞，真的不该一时冲动就跑出来，这样的话连回去的理由都没有了。自己还真是笨的要死。
　　“安君怎么才来，点你台的人都排成行了。快去吧。”竹指了指对面的VIP包间。
　　下班的时候，安突然觉得很不舒服，竹要过来和他说什么似的，但是一个字没听到就倒下了。
　　醒来的时候是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陌生的气息。
　　陪在身边的是竹，果然一睁开眼就看见泰是个梦啊。
　　“唉唉唉？”突然反应过来的安看着住那张挂了彩的脸吃了一惊，“竹君你怎么了！”
　　竹一脸的无辜要哭了，“你男朋友说我没照顾好你，来日本三天就瘦了好多，我还没来得及说明，他就给了我一拳啊。”
　　唉？我男朋友？泰？他来了？人呢？怎么可能？耍我？可是一般人会为了耍人真的给自己一拳么？
　　“你终于醒过来了。安。”门口的男人提着早餐飞奔到了自己身边。
　　喂喂，这他妈是梦吧！逗我呢！我想他能出现的时候他都没出现，竹刚说他打人他就来认罪了！
　　“不是说一周后再来的么？”不是啊！自己明明没想问这个的！怎么一开口就成这样的问题了！像个傻瓜一样...
　　“怎么？不开心么？我可是请了假来接你的。”
　　安有些惊讶，泰现在的语气简直和前两天的派若两人，不过泰本来就是这么温柔的人，只是后来，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才对我那样。安突然就觉得一切是他的不对，应该道歉，对！要道歉！
　　“我是很开心啦。那个...以前...是我无理取闹了，对不...”
　　“偶尔闹脾气也挺可爱的。”泰打断了他的话，对他微微的笑着说。
　　才不是可爱什么的！！！
　　“Can I talk to him aloneJust a moment.”
　　正别扭着的安听到竹对泰这样说，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但从竹的表情中却读不出任何东西。
　　泰用凌厉的眼神看了看竹，就像说，量你也不敢欺负安。然后吻了一下安的额头出去了。
　　“用日语对话的话，那家伙什么都听不...懂,...”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发现竹的表情变得很沉重。
　　“现在你身体状况很糟糕，我觉得要先和你说才好。”竹的表情很认真。
　　安却不以为意的笑着，“我已经贫血很久啦。”
　　竹皱着眉头，“胃癌晚期。”
　　“唉？就算泰打了你是他的不对你也不能这样咒我嘛，我才二十六岁。”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与其说是没反应过来，不如说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应该做出怎么样的表情来。于是他笑着，微笑着。
　　竹却不吭声的递给了他诊断书。
　　胃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自己还活蹦乱跳的陪客人，现在竟然就被下了“最后通牒”！？什么嘛，自己的人生除了那个人之外还真是毫无色彩呢。可是最后的最后因为不能连累他，要连那家伙也放弃掉。啊啊，都能想象出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时候的寂寞了呢。
　　“不是说好了一小会的么？好了没？”泰不耐烦的走了进来，却发现气氛很沉重。
　　“呐，我说，我们分手吧，泰。”
　　安微笑着，若无其事的微笑着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泰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怒气冲冲的走到竹的面前挥起了拳头。
　　“住手！不关他的事！”安拦住了他，“他只是跟我说你很宠我之类的，的确是这样的呢。但是啊，你想想看，你工作那么忙根本没时间陪我，就算有时间也是一点点，根本不够啊！你能放下你现在的成绩天天陪着我么？显然不能的吧？我一个人很寂寞啊，这样反正到最后也要分手的嘛，何不现在说清楚。”
　　安顿了一下，见泰不说话，又继续说，“你还记得么？你曾经对我说，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我想，我们还会这样手牵手坐在草坪看星空。但是这空空的承诺到底是说给谁听的？我们都已经过了用耳朵听爱情的年龄了，希望我们彼此可以给对方一个机会。”
　　其实他根本没听进去安在说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进行了将近三年的爱情可能到现在安他已经烦了腻了，那么既然这样，“好，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再纠缠下去就矫情了，那么就分手吧。”
　　“我的东西都扔了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国了。”安凭借自己的毅力保持着自己的微笑，若无其事的微笑。
　　“嗯，再见。”
　　“再见。”
　　泰转身那一刻，安也躺了下去，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泪腺终于崩溃。
　　泰，找个温柔贤惠的女孩组成家庭肯定要比我这个只知道无理取闹的男人好出一千倍一万倍吧，都怪我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才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但是呀，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没有错过你。虽然分手了什么的，但是我衷心希望你度过幸福的一生呢。唉？为什么？因为安我啊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很幸福呢，即使有你的气息就觉得很满足呢。你对我这样温柔，可是我伤害了你。
　　对不起，泰，为什么我这么爱你。
　　两年后。
　　泰来到了BOLA总店一掷千金，就为了让安看看他现在的地位，让安后悔当初的决定。
　　竹还是总店店长，但他却找不到安的身影。
　　“安在哪？”他学会了日语。
　　竹不说话，一路开车带他来到了陵园，“他在这里大概有一年半了。”
　　竹对他讲述了事实的真相，这个真相对他来说宛如晴天霹雳，泪水决堤。
　　“这个白痴...”他掩面痛哭。
　　你是白痴么？安。此刻的我有多么痛恨自己在你生命最后一秒钟没有陪在你身边，在你最痛苦最无助最寂寞的时候我竟然离开了你。没想到那一次真的是永别了，再次见面竟然是生离死别。
　　在之后的无数个夜里，安总是微笑着出现在他梦境中。
　　他对安说——
　　再见。
　　安对他说——
　　笨蛋。
　　啊，白痴安，我很想你。我们牵手坐在草坪看星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