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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对影良人 ...


  •   转眼间桃花开败,已到了赏荷时节。
      谢容已恢复大半,但身子仍虚,须好好休养一年半载。谢安便请旨让他返回建康,他的职位另指人顶替。
      王宣之自是喜不自胜,桓玉也欣慰,想起谢容走前答应他的棋具,便寻思着给他物色一个。
      论起赏玉,乃是郗言最擅。桓玉一弄到上好玉质的棋子,便兴冲冲去找郗言品鉴。郗言摆弄了半天,爱不释手,赞不绝口,瞧得桓玉得意极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搜罗这个了?”
      “季文要回来了,答应他的接风礼。”
      郗言凉凉一笑,“他也算是命大。少安,他送你的那管笛子,只怕也不是一般的货色罢。”
      “没错,所以我才想寻个般配的回礼。”
      “回礼……呵,”郗言笑道,“你真是该上心的事不上心。”
      桓玉瞪他一眼,“郗兄,这不该上心之事,你也没少上心。怎么,要不要我把你诸多轶事说与你叔父听听?”
      郗言霎时没了气势,把手上一颗白子转了转放入盒中,“不劳费心。且先不说这个,这两月时常找你不到,你都在忙些什么?”
      桓玉眨眨眼,随口道:“没什么,练习画技。”
      郗言简直要重新认识桓玉了,盯着桓玉瞧,“你近来可是反常得很。”
      桓玉不屑地哼了声,“反常?我从前什么样,如今便还是什么样。”
      桓玉有意无意隐瞒了自己与陆徽的诸多交往。他只是觉得难以启齿,毕竟陆徽仍然不是他们认可的可交之友。地位,性情,还有那幅《采薇》,都是陆徽被拒于门外的理由。因而,桓玉掩藏了所有与陆徽有关之物,包括上次从陆徽那拿回来的撷芳图。桓玉之所以会索要,不过因为画中人物是他罢了。
      要给棋子配上个好的棋盘,桓玉的要求着实不低。待他寻到满意的棋枰时,却是个带了瑕疵的。棋枰几易其手,一方边缘上带了些许擦痕,到底失了完美。
      得了棋盘后,桓玉便把陆徽找了过来。他想让陆徽写行字,再找人刻在这擦痕处,以掩盖痕迹。在他洋洋得意介绍完这套棋具后,陆徽眉也未挑一下,平静问:“想让我写什么?”
      “怎么,我挑的东西不好?”
      “怎么会?桓兄如此费心挑选的东西,自然无可挑剔。”
      “那是自然。既是赠人之物,总不能太寒碜。”
      何止是不寒碜。陆徽与桓玉接触也有些日子了,到底还是对他诸多行事作风有些微辞。不过他不欲与桓玉争辩,本就是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习性,他无权置喙。
      “想让我写什么?”
      桓玉见陆徽没什么反应,有些失望。不过这失望转瞬即逝,他并未深究。
      “既然是棋枰,自然要和棋有关。你就写‘四方宇宙,二子乾坤’。”
      陆徽依言写了,递与桓玉。
      “就为了这个特意把我叫过来,你这份礼,是送给要返回建康的谢容?”
      “你如何知道?”
      陆徽坦然答:“猜的。”
      其实也不尽然。这几月间二人过从甚密,虽多是桓玉一厢情愿,但陆徽对他的了解亦多了不少。桓玉虽交友广阔,但能让他十分上心的却是不多。何况听说谢容最近要返回建康,桓玉这时准备赠礼,时机也对得上。
      “他送我的笛子很得我心,我自然也要送他个合心的。”桓玉端详着那八个字,满意地点点头,冲陆徽扬扬颔,“有劳。”
      陆徽神色不变,“我给你写了字,并不是为了这两个字。不过你若是肯好好说,我倒是乐意接受。”
      桓玉无趣地撇撇嘴。虽说是自己方才又无意间露出了初识时的态度,但陆徽仍旧是死水般的面容,着实令人泄气。即便是耄耋老人也有大笑之时,面前这人却连老人也抵不上。
      “好,我便再说一遍,有——劳——,子夷兄。”
      桓玉是十足的调笑,却仔细瞧着陆徽面上神情。陆徽表情并无松动,只淡淡回了一句,“我接受。”
      桓玉在心里暗暗咬牙,很好,总要叫你露出手足无措的神色来!

      转眼便到了回京那日,谢容忙着面见父母叔父及家族亲戚,车马劳顿之余匀不出空闲见王宣之,因而二人直到第二日方才见上面。
      对看良久,竟一时无话。王宣之见谢容清减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不由得有些心疼。谢容却没王宣之这般感慨,笑望着他,道:“怎么,多日未见,话也不会说了?”
      王宣之无奈道:“你啊,知不知道自己险些没命?”
      “现在不是好了么?”
      谢容昨晚累极反而难以入睡,辗转反侧了许久,因而眼下犹带着些暗青颜色,以往的如玉丰姿减了不少,只是双眼仍旧熠熠生辉。
      王宣之觉着有些窒闷,“让我瞧瞧你的伤口。”
      谢容就知他会如此要求,也不扭捏,伸手解开了衣带。伤疤有两指来宽,很扎眼,王宣之抚上去,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再一次愤怒起来。
      “你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么?”
      谢容点点头。
      “知道了又如何,你这刀算是白挨了!”
      谢容伸手握住王宣之的手,他的手清瘦而微凉,却带着颇为坚定的力道,让王宣之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替我不平,只是现下已是如此,你我都无法改变。何况,即便是寻到了证据,又能拿桓熙如何?至多是贬官外放罢了,这还是在不牵扯桓公的情况下。即便是桓熙的个人行为,此时多少都成为了谢桓两家的矛盾。如今时局微妙,桓公渐掌大权,态度未明,实在不宜在此事上纠缠。”
      “如此岂不便宜了桓熙?”
      谢容摇摇头,笑道:“你不是把消息透出去了么?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桓熙这个人,既无才具,又无主见,行事莽撞,还怕他以后得不到教训?”
      王宣之沉默了片刻,叹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如何?”
      “隐之,你瞧瞧叔父,他如今身系谢家兴衰,任何考量均须以家族为先,可他原是疏淡之人,在山水间逍遥自在,现下却俗务缠身,事事都要谋划思忖,少有片刻清心,可见这世事并非皆如人意。”
      王宣之板着脸,“你总是有理。”
      谢容笑眯眯回道:“大夫说我须好生休养,不能累心,我往后可要过神仙般的日子了,你还不高兴么?”
      “高兴,若是没有那道伤我便更高兴了。”
      谢容好笑道:“便是留了疤,久了也会淡的。我又不是女人,介意什么。”
      王宣之无奈,“你明知我指的不是这个。从小你便喜欢逞强,在我面前也要如此?我倒希望你是个女人。”
      谢容眉一挑,王宣之接着道:“如此你便可全心依靠我,而不是现在这般让我绕着你转。”
      谢容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是孩子么?我一路奔波,却舍不得休息,还不是为了等你?你倒好,反而指责起我来。”
      王宣之不得不承认,谢容的话他很受用,他总是拿谢容没辙。
      “我不过说笑而已。好了,不扰你了,你好好休息罢。”
      谢容有些讶异,片刻后才笑道:“急着走做什么?我不想躺着,你让我靠着歇会儿如何?”说罢伸手将王宣之拉近了些,毫不客气地将身子都倚了上去。
      王宣之感觉到颈边的温度,终于彻底安下心来。分别的数月里,他一点也不比谢容好受,而直到此时他仿佛才有了些踏实感,便这么静静坐着,不再言语。暖日透过窗子照进一室熹光,将二人的影子斜斜拉长。对影成双,两道影子挨在一处,便似春江入海,再难分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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