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六十-予卿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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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南朝雅细数阿九的几大错误：
其一，那时敌暗你明，你本该沉住气先辨识清楚对方的人数和方位，再有目的地以琴音给他们几下子，如此才算有效利用体力和内力，不料你和朝颂周游了一圈列国回来到被他传染成了个鲁莽汉子，刚被抓了抓小手，上来便一套琴技杀招……我是看出你这一趟修行还算不错啦，能顺畅运用内力，招招能致人死地，可是你倒是打准一点儿啊？十中七不中，打那么四五个人你挥出去小二十手，你是嫌在雪洞里呆着热量耗得不够快是吗？
其二，在雪洞里乱发招，导致雪洞坍塌，几丈厚的白雪全唰唰埋下来，自己把自己埋了，你是活腻味了求速死是吗？
其三，你自己独孤求死我也不拦着你，可是你发招的时候好歹关注一下你的同胞好不好？你六师兄我也是为救你一条小命好不容易挖了几丈厚的雪才挖到你“洞口”，你倒真不客气连我一起埋了哈？！
阿九眨眨眼睛：呵呵，雅兄，多亏你舍身取义，好歹在我憋死之前，你能来给我暖暖手。
说着阿九抖着两只手，朝南朝雅伸过去。
好吧，事情退回到方才，也就一盏茶前后的工夫。
其实南朝雅知道，这事儿不能全赖阿九一人。
虽然像墨焰堂这种机构，平日里训练之严酷、细作们技巧之高超、生命力之顽强也是众所周知的，但被雪盖了许久竟还有那么几个没有死透的，这种大大超过常识的认知绝不是阿九那种病秧子能想到的。明眼人皆看得出来，阿九着实是被那几只从冰壁后面伸过来的鬼爪膈应着了，琴音铮铮响起，旁人只用听的，也能感同身受地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凌厉而坚韧的内力覆在琴弦上钢刃一般，平行着地面一寸一寸地横劈了上去。南朝雅在暗自慨叹了一下赤烨墨焰堂风格强悍死忠之外……下意识决定几个月后春江水暖雪化云开之时，他绝对不要回此故地重游一番，只因他还想今后能开开心心地吃牛羊肉片什么的。
白雪坍塌下来的时候，南朝雅自认为是有能力将阿九拽出来的——好歹他向来以快手著称，偷个东西几乎没有失手可能的，何况“抢在雪洞被掩埋之前将个大活人扯出来”这等目标明确的小事？
然，人算不如天算，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嗯一样的队友。南朝雅刚准备向阿九伸出援手，却只听得身后某断掉几根肋骨体力失了大半、方才还装着死、任兄弟们将自己舒舒服服驾出去的朝颂，急急呼喊着阿九的名字，那声音便迅速由远至近地逼到了南朝雅暗暗生风的耳后。
南朝雅果断地抽回欲拉阿九的手，一转身，躲开朝颂受伤了的腹部，照着他颈口便飞起一脚，直接将他踹离甬道。
如是，总算没再把那既是伤员又是少当家的麻烦小子牵扯进来，只是朝颂营养吸收得太好，体格结结实实，南朝雅这一踹，端是踹得凿实，那后坐力也来得格外凿实，人一仰，南朝雅便去和阿九做伴了。
于是便有了前面那一幕，南朝雅奋力向上刨着雪，边刨边不忘数落阿九的一二三大罪状，阿九倒一副“你先慢慢数落，我找个地方暖和暖和”的态度，将那双罪恶的凉爪子老实不客气地合围住南朝雅的脖子，惹得南朝雅一声凄厉地嚎叫，穿透了新盖下来的层层积雪。
这一叫倒好，至少算是给雪面上那二三十位被方才的突发事件吓得半天没回过神的兄弟指明了行动方向。
反应最快的是栗子，二话不说，抢了旁边一人的铁锹便第一个跳上前去开挖，边挖边不断招呼着其他的人一起来，大家这才忙又低了头加进开挖了下去。
终究，这一回，是没有气孔从雪洞通向外界的，外面的兄弟们挖迟了半刻，雪洞里面的人便可能真的活活憋死在里面。
纳兰老远见了朝颂被踹飞了出来，赶紧蹙着眉跑到他旁边来，把他拖到一边，又是问寒问暖，又是安慰：“公子，有六爷在，九公子不会有事儿的哈。你受了伤，大家也是为你好，既不能让你再回去冒险，也不能让你拖着病体去添乱不是？”
朝颂只道他家小九儿还在里面，早已全然听不到纳兰的声音。刚才南朝雅飞来那一脚，虽离他断裂的肋骨甚远，但终究也是实打实踢在了没防备的他的身上。朝颂只觉着前胸后背抽了筋似的疼，眼前竟逐渐地模糊一片，耳中听到的声音也全是朦朦胧胧。
这种感觉朝颂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儿时当爹教他武功时，他受伤也是常有的，更何况他向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逞强好胜，东磕西撞，把自己弄伤弄晕也不是一回两回，这种云里雾里、意识完全无法控制地迅速退散的过程，教他非常熟悉。说它陌生却因为，自他骨头越长越硬，他已有近两三年没体会这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另外，他以往从不曾在脑海中只剩下片段意识的时候，还担心着另外一个人。
他记得他初见阿九的那一时刻。那时他拜祭完母亲，收拾好行装，一个回头间，就见到阿九靠在江岸树旁，玄色的披风，未束起来的黑发披散下来，映着略显苍白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的，不似胆怯，也不似恶意，只是透着一股子淡淡好奇——明明那个人看起来，像个弱不禁风的布偶，好似若是朝颂脚步迈得太用力，脚下生的风也会把人吹散一般。
那时的朝颂，以为见到了林中的妖精。
若不是妖精，又怎会长得与他娘亲的画像那么像？
所以他小心翼翼，近前观望。人端是如同从画像中走出来的，但那灵动的眼神一闪一闪，看久了却生生将人从那画像的记忆中拉出……只是，虽灵动美好，为什么你却好似没有温度？就好似，落入清洌的万岭湖中，湖心岛的桃树花瓣一般，从秋天流向冬天？
要么，我给你暖暖？
于是朝颂决定，无论那是妖精还是人，都收了他吧！~
在南朝雅觉得已经被憋得头晕眼花手脚发软的时候，头顶上越来越透亮的雪层忽地落了下来，冰凉的雪粒混着外界的寒气涌入狭小空间，有让人顿时清醒、生命回归的效果。
南朝雅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眯着一时不太适应的双眼探头到外面，赞叹道：“活着真好啊！~~小的们来把你们六爷我拉出去！”说着这便伸出了两只手。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南朝雅拽出来，南朝雅却觉着大家着实安静地有些令人在意，皱着眉将双眼睁开了个缝，左右环视了一周，终于发现了违和的地方，竟也是愣了。
只见朝颂面色发青，手握了铁铲立在雪洞前，腹部有鲜血渗出，将厚厚的寒衣下摆全染成了红色，星星点点滴在雪地上，格外扎眼。
阿九随后也伸出双手向外爬，朝颂却将手中的铲子推给正要躬身来拉扶的人，自己则弯下腰去，两臂一合，将阿九拽了出来，一同倒在雪地中。
即使眼睛不太适应环境，一直闭着，但从指间传来的熟悉温度，阿九心知肚明，这是朝颂。
只是……
阿九皱了皱眉。他竟一句废话没有？大家也竟如此安静？耳边忽听南朝雅怒道：“他这个样子了你们还不让他老实呆着？！”
众人却均是又是焦急又是郁闷，有人指着自己肿了老高的腮帮子嗫嚅道：“我们是想请朝颂少爷在旁边休息的，可是……谁要是跟他抢，他真揍谁啊！咱们实在抢不过他啊！”
阿九努力睁开双眼，却见朝颂只喘着粗气倒在旁边，两臂却箍在自己腰上死不撒手，再往下看，这算见着了那大片扎眼的红色。
阿九紧蹙双眉，抬了头道：“担架抬过来。六师兄，咱们要尽最快速度回拥风阁。”
“呵，小子们长本事了，前一天毁了拥风阁大半个院子，第二天就逃避劳动，跟老夫玩私奔是吗？再不好好整治整治你们两个，你们还不蹬鼻子上脸了？这么大个拥风阁，若上行下效，要怎么管理？！还有，你们私奔便私奔，临走了还扮起家贼了哈？若还有下次，顺走一件剁一个手指！都谁教你们的这些毛病？！早跟你们说过出门在外少惹是生非，竟然还给老子惹上赤烨墨焰堂的人……算你们这回处理得干净，他们主子和随从总共二十一人一个不少！”
君子长青边给朝颂处理伤口边训诫着，只是，他训诫了半天，只有阿九一副如同魔音灌耳的痛苦状，朝颂则因被灌了一碗麻沸散，这会儿睡得正香，虽然脸色灰败了些，却爽朗地打着呼噜。
至于为什么明明正在为朝颂处理伤口，阿九却不得不在一旁旁听……
那是因为，朝颂自从将阿九从雪洞中拽出来后，那两只紧紧环在阿九腰上的手臂，就再也没松开过，即使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即使半路又被颠簸地疼醒，即使被灌了麻沸散又麻翻睡死过去！
于是阿九十分狼狈，为什么明明是给你这混小子处理伤口，我却要做卧佛状陪你侧躺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你老爹给你接骨这种血腥场面，弄得一身血了胡茬的，还要替你听着你老爹的教训？问题是，逃避劳动的、偷东西的、经常惹是生非的，那他妈都说的不是我啊好不好？！！
“嗯，断了五根肋骨，左边四根，右边一根，这应是被硬物撞击所致。锁骨骨裂，应是被踢中了一脚所致。其他的地方倒是没什么事。断了这么些骨头竟然还乱动干体力活，真是活腻味了。所幸没有扎破内脏，只是断骨的锐角刺破了肌肉皮肤，又反反复复移动摩擦，失血过多了些。好在这小子壮得像头牛，好好睡几觉好好吃几顿就都补回来了。”
阿九闭了眼，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只是，”君子长青伸出手指点在朝颂颈脉上：“流了这些血，他体虚老夫倒是可以理解……”
这精气不满又是怎么回事？君子长青暗暗奇怪。
俗话说精满自溢，这主动泄和被动泄虽外界不易分辨，却终究有区别的。想君子长青这类有“医仙”称号的人物，查验这些绝对不在话下。当下好奇地翻开儿子内外衣裤看了看。
某种可疑的淡淡白色污渍被翻到日光下熠熠生辉，君子长青挑了挑眉，抬头看向阿九，好似在说：出现在这个位置真是奇怪啊！你说是不是？
阿九垂了眼看了看，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权当接下师父的话茬：“是啊，把稀饭喝到亵裤上就不能理解了。”
阿九无比无辜纯净的双眼正对着君子长青怀疑的目光，眨了眨，掉转头去看窗外斜射的夕阳。他突然想起，这一日，该是大年二十九了。
朝颂的肚子咕噜噜地喊起了饿，和那呼噜交相呼应着，格外喜感。
阿九微微一笑。
朝颂，能和你一起在这里过年，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六十-予卿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