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芊芊雨

181、第一百八十章

　　第一百八十章
　　趁夜急行的队伍人卸甲，马裹蹄，每匹马尾上拖着树枝，将来时痕迹抹去。天将亮时，这支队伍便在林木中尽可能地隐藏起来，所幸他们选择的地方人迹罕至，就算被个把人看到，对于这支队伍来说也不算什么，死人是不会传递消息的。
　　天光大亮的时候，他们躲在藏身之处嚼着干粮，渴了就喝地上的积水或草尖树叶上的露水。感谢这多雨多树的地域，使他们不用寻找水源和藏身之地，否则定然隐不住行踪。
　　“这见鬼的天，又湿又冷，还他奶奶的不能生火，弄得老子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嘘——就你话多，人家娃娃还没抱怨呢，你就连个娃娃都不如？趁早滚吧你，老子跟你一个队都觉得没脸。”
　　“滚你娘的，老子就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老子是那吃不了苦的人吗？想当初老子在边关的时候……”
　　“嘘——有人过来了。”
　　四周立刻恢复了平静，数双锐利如电的眼睛闪动着杀气，手中的兵刃随着来人的靠近越握越紧，数支利箭悄悄伸出隐身的灌木丛，随时准备射杀。

　　来人影影绰绰，瞧不清数量，在距离十数丈处突然停下，为首的俯下身子，过了一会，似乎向这边瞧，又过了片刻，来人散开，呈扇形向这边包抄，速度迅捷，为首一人更是快速，而且身形变幻，令箭尖无法对准。
　　“射！”
　　五支利箭电射而出，只射中三人，另两人闪身避过，另五支利箭随后射出，这次射中四人，为首者则用手抓住箭杆，突然摆手，包抄的人立刻停下。
　　又是一轮五箭射出，又四人受伤，为首者大喝：“住手！我是宋天成！”
　　这一声带着内力吼出，霹雷似的，隐藏的队伍本来又拉紧弓弦，只待射出，听到宋天成的名字，立刻停住，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仔细看了看，此刻来人离得近了，瞧面目果然是宋寨主。
　　“真是老宋，快停下。”
　　“你怎么来了？”灌木丛中站起两人，正是李连山和颜箴，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娘的，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了。”宋寨主瞧着自己十几名受伤的弟兄，再瞧着对面相继站出的十名金狮将，不由惊讶，“你们怎么才这几个人？其他人呢？”
　　李连山和颜箴这一队只有十二人，其余人的去向他们自然知道，只是不知宋寨主因何来此，因此不说，虽然见了熟人心里高兴，却丝毫没有减轻内心的怀疑。
　　“你们怎么到这来了？”李连山又问了一句，十名金狮将已经不住向四周扫视，箭依然笔直搭在弓上，保持随时射出的姿势。
　　宋寨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隔着老远扔过来，李连山不动，脑袋轻轻摆了摆，示意别人拣起来。可金狮将们一个个都警惕地望着四面，不知是真的还是装没看到，最后李连山的眼睛直接落到颜箴身上，并且凶巴巴的，大有你再敢装就等着瞧之状。颜箴只好上前拣起信，信封上有蜡印，完损无缺，当着众人的面拆开，又检查一番，确认无毒后交给李连山。
　　信中笔迹是高元帅所写，而且使用的是军队最高级别密信的格式，李连山看完后警惕凝重的神色这才放松，“没事了，他们是来帮咱们的。”金狮将们还是不信，有两名识字的把信要过去，不看信的内容，只看信尾签名，确认是高元帅的笔迹后这才收了弓箭，笑道：“老宋，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害得伤了几名弟兄。”
　　宋寨主面色不快，回头看看受伤的弟兄，骂了句：“草包。”真是一群草包，平时让他们好好练功，但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们自知身手不如宋寨主和另几名当家的，但比那些军人绰绰有余，早晚的功课都是马马虎虎，宋寨主一来一门心思用在教李连山身上，二来碍着江湖规矩多，别人练功时要回避，对于偷师者更是视为公敌，他江湖出身，深知此道，所以除了口头上督促几句，大家怎么练是丝毫不知情的。
　　被骂的那几个羞愧难当，有性子直的直接对金狮将开火，“你们怎么不吭声就直接射？”
　　金狮军和铁雁军当初同在虎营，混得熟了，切磋过几次，高来高去的功夫金狮军不行，近身肉搏的功夫因有几位当家的高手，金狮军也败了，骑射铁雁军虽然自愧不如，但总觉得这骑马射箭用处不大，因为弓箭目标太大，见到箭来，他们可以避开，倒不如暗器，来无影去无踪，令人防不胜防。铁雁军有人专攻暗器，金镖石子十发九中，打得金狮将叫苦连天，所以他们觉得连天朝最精锐的将士在手下都落了下风，那一腔的骄傲和自得更是让他们目中无人。
　　没想到真交上手，金狮将才有区区十人，却令他们一下子伤了十一人，气得宋寨主骂他们草包。这群“草包”们也一个个灰溜溜地发现，如果真到战场上，他们真还比不过这些人。

　　李连山没有注意这些，看过密信的他走到一边恨得直咬牙——怎么不直接杀了监军他们！
　　宋寨主问颜箴，怎么行得这么慢？按推算，他们这时至少应该到平水渡，怎么才行到这？害得他们不知情，追过来时以为是别人，结果弄得自已打自己。
　　颜箴苦笑，他们这已经是快的。他们快马加鞭跑了几百里，然后跟接应的人换马，军马由接应的人骑着继续往京城方向走，他们则走小路返回。为避人耳目，他们所骑的马都是寻常，脚力已经是不如，又怕引人注目，五十人分散开来，特别到南伽后，路程不熟，又晚上赶路，能走到这已经不错了。
　　说到这，心疼的目光落到不远处思忖的李连山身上，这一路行程苦不堪言，李连山瘦得身上只摸到骨头，偏偏硬撑着，不愿在人前露出疲态，白天还硬撑着非要跟人轮班警戒，十名金狮将死活不同意，这些日子一直在闹情绪。
　　自从自己弟兄受伤后就一直面色不愉的宋寨主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瞧着颜箴半天不做声，弄得颜箴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被他这么盯着。
　　“你好歹也算半个江湖人，怎么连乔装打扮也不知道？”宋寨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行脚商人，镖队押运，押送犯人，走夫贩卒，哪个不能装扮？你师父他们没教过你吗？”
　　“……”颜箴哑口无言。自师父收他为徒后，从未离开过神医谷，但师叔生性好动，经常带着江虎四处游走，回来后就讲一些江湖事给他们听，好让他们长点见识，十七岁离谷闯荡时也有点经验。只是他离谷不久就跟王大刘三他们遇到，一路上行走住宿打点都由他们出面，打架斗殴他也掺乎过，只是他们没遇到什么高手，就算对方人多，也都能制住，这乔装逃跑的事还真没干过，而且他们的目的是上京参加康平大试，一般不和别人起纷争，住宿时也曾遇到过镖队商队什么的，可这是行军，跟那些风马牛不相及，怎么能想到一处去？
　　宋寨主一瞧他那模样便明白了，更是对自己失手于这傻小子恨不得捶脸顿足一番，板着脸叫来几位当家的，如此这般地交待着，颜箴不好意思了，讪讪地退到一边。
　　李连山听得分明，嘴角微微下撇，眼神讥诮鄙夷。颜箴好生委屈地回望——又没人教过我，再说你也不会啊。
　　李连山登时抬了下巴，一脸的高高在上，意思你哪能跟我比？
　　颜箴最烦他这个脸色，狠狠瞪回去，你若不是生在王爷家，没准还不如我。
　　两人这里眼神交汇，明争暗斗了半天，宋寨主突然一回头，道：“小颜，别在那眉来眼去了，赶紧给那几个草包治伤去。”
　　只见大伙的目光都被宋寨主引得瞧过来，先看看颜箴，又瞧瞧李连山，个个嘴角含笑，李连山大怒，喝道：“你们乱瞅什么！”大伙纷纷收回目光，仍然一脸慈爱无比的笑容，登时除了恼怒外更添了几分尴尬，臊得满脸通红，气愤难当，恨恨坐到地上，用力揪扯手边的杂草。
　　颜箴也被臊得无地自容，自己身为军医，怎么忘了要先医治伤员？低头赶紧去给那些“草包”治箭伤，一边治，一边分心，不知小世子又要气到什么时候。
　　宋寨主让颜箴他们留在这，自己什么也不说，带着两个弟兄离开。说实话还真有人怀疑，但传到李连山耳中后，只一句：“我信他。”倒弄得怀疑的金狮将怪不好意思的。
　　颜箴这会治好伤员，回到李连山身边，见他默默地啃着一块干饼，从马上取下储水皮袋，李连山狠狠地夺过来，饮了几口，又狠狠瞪了他几眼，把脸扭到一边。
　　颜箴知他还恼着宋寨主那句眉来眼去，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从怀中取出饼子也啃了几口，找话道：“可惜这一路总也找不到个野果子。”
　　李连山背过身，任他如何找话头，总是不理。
　　颜箴急了，搬住他肩膀道：“又不是我说的，你光气我干啥？”
　　“要不是你看我，他怎会那么说？”
　　“要看也是你先看我，你怎么不说你看我被数落时笑得那个模样！”
　　“谁笑了？我才懒得笑你！”
　　“你脸上没笑，心里笑！”
　　“……”李连山语塞，又蛮不讲理道：“就是笑了你又能怎样？自己笨还不准别人笑吗？”
　　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开始时还压着声音，后面声音渐渐大了，终于惊扰了其他人。

　　“啧，他俩还那样？还以为分开了会好点，怎么还越来越厉害了？”这是跟两人比较熟悉的一名铁雁匪。
　　“啧啧，你是没瞧到，咱们这一路瞧了多少笑话，哈哈哈。”这是比较爱八卦的金狮将。
　　“嘿，说来听听……啧啧啧，这小颜也够能忍的，换了我，”咕咚咽下口水，“嘿嘿嘿，就算一天给我个嘴巴子，我也忍了。”这是比较龌龊的铁雁匪。
　　“别混说，他们也就算了，要是咱们也混着说，对得起清宁王爷他老人家不？他可是王爷的亲侄儿。”这是比较正直的金狮将。
　　“诶，听说你们那清什么王爷，可烦着他哪，怎么你们还？”这是略知皇家矛盾的铁雁匪。
　　“要是真烦他，哪会派我们来保护他？皇家的事，咱们还是别乱说，小心——”手掌在脖子上一比划，这是深谙利害的金狮将。
　　大伙儿不敢再嚼舌根，齐刷刷把目光投向继续吵架的两人。

作者有话说

　　颜箴和世子终于又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