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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宛 ...

  •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鸾铃声在耳边幽幽响起,我站在门外对内轻唤:“走罢。”

      一抹红衣乌发的纤影从门内隐出,脸色素白,红唇妖冶,一双明媚幽深的乌目里此刻却满是死寂。

      “我还要去再看一眼。”冷寂的声音里带了丝不甘,略带透明的红衣身影已从我身边幽幽飘过。

      我只是默默跟了上去。

      圆月妖娆,这皎白的月色透过雕花窗栏,落在窗前那张檀木妆台之上。

      红衣乌发的美人披散着青丝俯趴在案前,悄无声息。一支墨迹未干的笔犹自握于手间,笔下铺陈的宣纸之上除了一团晕开的墨迹,再无其他。

      我挥了挥袖,窗栏吱呀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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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烛高烧,被翻红浪。

      我悄然进屋,入耳处是一室的娇喘,红衣孤影寥然立于床前,看着床上的一对男女的淫靡欢好。

      “青眉,你这又是何必。随我走罢。”

      青眉却忽然笑了起来,指着床上那对男女,笑中带泪。

      “柳陌啊柳陌,你既此番无情,那么我也必不会让你好过。”

      床上的男人却仿佛感应到什么一样,忽然推开缠在身上的女人,掀开帐子往屋内扫视了一圈。

      “怎么了?相公。”女子娇喘着一边问男人,一边不忘手在男人身上游动。

      青眉早已别开眼,往室外而去。

      我看了一眼男人微蹙的眉,他揉了揉眉心,双目闭起,“没什么,只是胸口有点不舒服。”

      我笑了笑,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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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乱坟岗。我与青眉立在某棵枯树下。

      身边时不时有半透明影子飘过,大多远远飘着,不敢靠近。

      出来两个时辰有余,我两就这么如同木头般兀自站在树下,她无言,我亦不语。

      耳边鸾铃声又起,月华之下,紫衣男子款款而来。

      “怎么?又收了几只新鲜妖物?”我随口笑着问道。

      紫衣男子只是浅浅一笑。他望了一眼我身边的青眉,悠然开口问道:

      “你可想清楚了?我丹池素来只做心甘情愿的买卖。”

      青眉笑了笑,素白的脸上此刻艳光潋滟:“如此买卖,怎不甘愿。”

      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只换来负心之人生生世世不得所爱。

      丹池已经拿出腰间的紫玉瓶,正要打开瓶塞。

      “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我忽然开口道。话一出口,自己也不由得愣住。

      丹池玩味地看了我一眼,收回打开瓶塞的手,一只手捏着瓶子把玩,“也行,这等大事,着实要是该细细考虑,以免---”

      “不用。”青眉淡淡说,眼里一片决绝之色。

      丹池笑了笑,看了我一眼,打开紫玉瓶塞-----

      看着青眉化作一缕红烟慢慢消失在瓶口,我忽然怔了怔神。

      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在浮动。

      “怎么?你开始后悔了?”丹池盖上瓶盖,袖长的手指抚了抚瓶子,笑着看我。

      “没有!”我怎么会后悔。

      “那再好不过。”丹池望了一眼天上的圆月,嘴角浮起一丝笑,从腰间锦囊里摸出一粒赤色丹药,“吃下这枚丹药,最多十日,你就可以达成

      所愿。但……这枚药丸较之先前的戾气更甚……”

      他捏着药丸悠悠然看向我,眉心处一枚朱红印记在月华之下更显妖冶,眸中带笑:“其实也不必这么冒险。你大可以等到百年之后……”

      “给我。”我伸出手,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中接过药丸,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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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后。

      中州国国都今日分外热闹,城中大街小巷的百姓都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

      我坐在一位大娘的面摊旁,用勺子拨拉着面碗里的馄炖。

      刚刚出锅的馄炖,看上去汤鲜肉美,皮薄如纸。碗中犹自腾着热气。

      “这位姑娘,赶快趁热吃啊,凉了味道就不好啦。哎呀--”大娘拍了拍头,走了过来,“莫不是老婆子我又把味儿弄淡了……瞧我这脑袋瓜儿

      ,这两日越发糊涂了……”

      我抬头冲着大娘笑了笑,用勺子舀了一勺馄炖送入口中,“没事,挺好。”

      齿颊之间却只徒留一片白蜡般的空茫感。

      “姑娘是外地来的?”大娘忙完了手中的活,走到我身旁,“今儿个可是咱中州国小公主与大将军大喜的日子。真真是天赐良缘啊。这样一双良人老婆子这辈子可是头一次见呢。”

      似乎见我没太大反应,大娘忽然神秘地俯身过来:“俗话说好事儿多磨,不知姑娘有没听说前阵子那骇人听闻的事儿。”

      我放下勺子,抬头望着大娘笑了笑,表示对她的秘闻很感兴趣:“什么事?”

      “那姑娘应该听说过红宛夫人吧?”大娘搬了张凳子坐到我身边,大有开始细细讲述之意。

      “红宛夫人是谁?”我茫然地看向大娘。

      大娘看了我一眼,显然对我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不过她看了眼我手边的包袱,摇了摇头,“那么,姑娘你一定也不是青州国来的吧。”

      我点了点头。

      “不是。”

      大娘看了看我,摇了摇头,开始讲述:“这红宛夫人啊,就是从青州国来的。当年我们中州国同青州国还处于敌对关系的时候……”

      大娘讲完了长长的一段听来的“往事”。

      突然看了看我:“其实说起来,大娘我曾经还见过红宛夫人,那会儿可能是还没同咱们将军成亲,两人一人骑着匹马,风尘仆仆,想似经过奔波刚从城外归来。那会儿已经很晚了,大娘我刚要收摊,就听到有人下马。”

      大娘忽然停住,像是陷入回忆,半响,叹了口气,才接着道,
      “虽说大娘我是没见过咱们的小公主,但是红宛夫人那样的美人儿……我实在想不出比她更美的该是什么样儿。都说美人善妒,可是……哎,当年看着挺心善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后来……”

      大娘连连叹气。

      我笑了笑,推开碗,“不过是人心善变而已。”

      周边的人群忽然开始喧闹,往街边涌去。

      耳边隐隐传来吹擂鼓呐之声,一队长长的依仗队伍正迤逦而来。

      队伍最前面一匹汗血宝马,一人身着红衣,青丝半挽,傲然坐于马背之上,一脸的凌然肃杀之气中混杂着几许喜色。

      马儿从面前打过之时,耳边不时有赞叹声响起。

      世人皆知,中州国镇国大将军素来都有玉面将军之称,容貌之美不输于女子,但其性子却是冷冽无比。常有于战场之上只闻其名就丧胆而逃的兵士。

      “这将军长的可真美。”大娘兀自望着将军马儿离开的方向,忍不住赞叹出声。

      我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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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圆。

      我坐在妆台前,细细用梳子梳理长长的发丝,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耳边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我站起身,走到屋子中心跪坐在地上凤冠霞帔的绝美女子身前。

      袖中的刀片滑出,轻轻比在这张娇艳的脸蛋上,“确实是个美人儿。”

      美人口中塞着帕子,眼中露出惊恐。

      “哎呀,你说当年你那第一刀是划在哪儿的呢?这儿……还是这儿?”我悠然地拿刀在她脸上比划,欣赏美人儿越发惊恐的神色。

      呵呵,我笑了笑,将刀收回袖中,“你们不都说我蛇蝎心肠吗……那我怎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呢。”

      我转过身,将领口的最后一颗盘扣扣好,淡淡道:“放心,我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他既然是你的了,取完我自己的东西,我自然会奉还给你。只不过……”

      我回头看着她笑了笑:

      “碧落黄泉,我想你们这么恩爱,应该是不会介意在哪儿团聚的……”

      说完,我从衣襟里摸出丹池给的一道符,贴在门口,然后按照他交给的符咒,念了一遍。

      打开门,推了推坐在地上昏睡的喜娘:“我们走罢。”

      喜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我,“奴婢知罪,请公主责罚。”

      我笑了笑,“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走罢。”

      门大开着,正对门口跪坐与地的公主大人望着门口的喜娘咿呀做声,喜娘却只是走到门前,往屋内扫视了一圈,恍若未闻,细致地将门锁上。

      从我手中接过帕子,替我轻轻盖上。

      “公主,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走罢。将军那边怕是等了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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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洞房内,银烛高烧。

      婴儿臂般粗的红烛火苗冉冉,偶尔发出啪的声音。

      我只是静静坐在床边。

      等。

      九十六日暗无天地的日子,等的就是今天。那一日万箭刺心,心灰意冷,意识归入洪荒的一刹那,等的也是今天。

      手心捏着那枚简单而古朴的银簪,我低头默默沉思。

      今夜过后,一切真的就都了结了么。

      心底那抹不断浮动的心绪又悄悄滋生出来。

      耳边忽然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我将手中的银簪悄无声息地推入枕下,然后静静低头端坐床前。

      那人已经走近跟前,依旧是白日里见到的那袭红杉。

      “宁玉。”那人唤公主的名字,向来冷冽的声音里竟带了丝缱绻。

      我咬了咬唇,装作羞赧,头垂的更低。

      头上的红帕被轻轻掀起,带了丝凉意的手滑到我脸上,我心中翻出丝丝作呕之意。

      这样深的爱意么?我冷笑,心思瞬间翻转。

      那么,这样更好。

      我带了丝笑意,抬头看向那张熟悉的脸。

      “沈郎。”我开口如斯唤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中满含爱意。

      他看着我,脸上笑意更柔。

      我心中冷意更深,脸上笑容却越发明艳。

      那人牵着我的手腕走至案边,往两只白玉酒杯添酒,阵阵酒香萦与鼻端。

      合卺酒。

      我忽然想起那年陷于青阑崖后的山洞,细细用水囊里的烈酒替他将胸前的伤口消完毒,趁着他昏睡之时,勾过他的手臂,将剩下的酒把着他的手喂了他一口,随后自己喝了一口。

      那样别扭的姿势,自己一个人傻呵呵地依样画瓢儿般偷偷做了一遍。

      不算合仪的仪式,可心里却为自己得逞的小动作高兴了半天。

      私心里以为喝完合卺酒,就会结永好,不分离。

      杯中的酒尽数入口,喉间却满是苦意。

      “怎么哭了?”那人放下杯子时,视线落到我脸上,关切问道。

      “喜极而泣。”我看向他如墨般的眼睛,缓缓说道。

      他皱了皱眉,忽然又笑了。

      “真是傻瓜。”

      美酒下肚,心中此刻却刀搅般疼。

      我敛眉,顿了顿,道:

      “沈郎这样,我怕以后我会像红姐姐……”

      “你同她不一样。我此生只爱你一人。”

      心脏此刻已经麻木,我生硬地扯动嘴角,“是吗?宁玉心中真是高兴。宁玉此生也只爱沈郎一人。”

      我笑着看他,眼中满是爱意,不意外地看到他眼中瞬间露出的华彩,顺势倚到他怀里,袖中刀片悄无声息地滑到手中。

      那么在最甜蜜的时候尝尝最爱的人的背叛的滋味,如何?

      手中还未动作,肋间却突地一片森冷。

      我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

      低头看向已然没入胸口的匕首,血从伤口中不断蔓延出来。我跌倒在地。

      手中的刀片悄悄收回袖中,脑中一时间思绪混杂。

      我抬头讶异地看他,他只是负手立在那,脸上是冰冷的笑意,烛光摇动之下,那张美不可方物的脸上此刻如同修罗般森冷。

      “怎样?是不是很痛?”话音冷冽,再不见一丝缱绻。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做的那些事。趁着我不在,那般迫害与她。甚至……”他咬了咬牙,俯身看我,忽然笑了,“看,我等的就是今天,怎么样,这个梦是不是很美?越美的梦,才会跌的越痛。”

      心底深处的一处此刻忽然就松了,我叹了口气,“沈隽……”

      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这样罢。”我忽然有些无力,从未有过的累的感觉。

      这样的结果虽是意料之外,不正是我最想要的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不疑。

      我叹了口气,“沈隽……”依旧是无话。

      他淡淡扫了我一眼,拂袖离开。

      门开着,外面的月色正好,晚风透过窗栏吹了进来,红帐飘拂,红烛高照,这一切是那般宁静。

      只是,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低头看向胸口,血色以近透明,不过是一具虚幻的皮囊。我抽出匕首,看着指尖在月光下慢慢变得透明。

      “丹池。出来吧。”

      我淡淡道。

      鸾铃声又起,一抹紫衣身影踏月而来。

      他笑意款款地看我,“心愿了结了?”

      我笑着看他:“痴念。”

      “你还有个愿望可以许。”

      丹池浅笑。

      “那么……”当日千般念头游移不定做不了选择,将这机会留待今日,到了今日却脑中空茫一片。“没有愿望了。”

      我淡淡道。

      丹池取出紫玉瓶,月光下,紫玉瓶泛出幽幽的光华,我的意识随着流转的光华渐渐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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