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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泪浥红笺第几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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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大步走进来,明明一直在门外,还表现出一副刚刚到的表情。
“惠贵人还在啊,果然是兄妹情深。”康熙面上说笑,还在看到沁蕊时明显一顿,很是吃惊的样子。
沁蕊自然听着康熙的话,委实不知该如何作答,“兄妹情深”这四个字可以往好处想,也可以往另外一方面想,这就要看康熙的意思了,而且,在这方面,不管康熙是什么意思,解释的话是一句都不能说的,以防越描越黑。
沁蕊转过身,对着康熙福了福身,道:“皇上吉祥。”
康熙笑道:“惠贵人不必多礼,朕知道你和纳兰兄妹情深,但也不要不顾及自己,看看这两个小眼肿的,别让纳兰以为宫中待你不好,亏待了你。”
康熙嘴上说着,已经走到沁蕊身边,亲自为沁蕊拭泪,其实沁蕊脸上哪里还有泪痕,不过是康熙想看纳兰和沁蕊的反应罢了。
康熙余光看到纳兰有些“心虚”,心中就有气,可还不能表现出来,看到纳兰想要行礼,还赶紧出口阻止。
其实纳兰倒不是心虚,不过是怕康熙误会,担心沁蕊,是以紧张罢了,然而那紧张的神情,配上纳兰那略显苍白的脸,加上想要给康熙行礼的低头动作,看在康熙眼中却成了心虚。
康熙顺势把沁蕊紧紧抓住手帕的双手包在自己的大手中,明显感觉包裹的手僵硬了一下,之后才慢慢放松。康熙也不再注意力度,手上的力气加大了几分,他自然不会想到沁蕊的感受,只是心中不爽,此刻又是来看纳兰的,还不能落了纳兰的面子,也是在隐忍罢了。
康熙拉着沁蕊走到纳兰床边,沁蕊不敢挣扎,只能有康熙拉着,手上已经渐渐失了感觉,眉头轻蹙,更添了几分可怜之色。
“皇上和表兄想必有事要谈,沁蕊还是先行回去吧。”
“噢,是有事情,惠贵人不说,朕倒是忘了,你去福晋那里吧,待会儿与朕一起回宫。”康熙面上平静无波,松开双手,让沁蕊离开。
纳兰怔怔地看着沁蕊离开的方向,轻皱眉头,若有所思。
康熙看着这样的纳兰,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尽管他能让沁蕊对纳兰死心,却不知道以纳兰执拗的性格,会不会对沁蕊死心,哪怕只是兄妹之情,康熙也不愿看到。
“纳兰还是躺下吧,这样撑着会累的。”康熙说着,已经倾身扶住纳兰的双肩,让其躺下。
纳兰回神,发现自己是两手都在右边,强撑着身子,而康熙已经坐在身后,自己的双肩被康熙扶着,在他人看来,俨然是依偎的姿势。
纳兰能感觉到后面之人的温热,那人的气息喷在自己的后颈,痒痒的,纳兰却不能躲,身子有些僵硬,竟然有种靠过去的冲动,
康熙自然感觉到纳兰的不自在,然而康熙却装作浑然不知,最后轻笑,声音低沉,本来已经到了变声期,康熙的声音本来就略显低沉,如今又添了些暗哑,听在耳中有种旖旎之感。
“皇——皇上?”纳兰犹豫着开口。
“啊?怎么?纳兰有什么不舒服?”康熙语气中疑惑,仿佛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嘴角却翘起了一个满意的弧度,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很高兴看着纳兰为此窘迫。
“咳咳咳……”纳兰左手虚握成拳,掩着嘴唇,轻轻地咳起来。
康熙皱眉,怎么这个时候又咳起来了,明明是六月的天气了,自然不会是冷的,太医也说不要经常躺着,时不时地坐起来会好点,这才做了多久……
虽然很不想把纳兰放到床上,但是不得不为,只能轻轻地扶着纳兰躺下,若是有人看到康熙如此细致地照顾一人,肯定会大跌眼镜,这还是果敢决断的皇帝吗?竟然会有这么温柔细致的一面,若是后宫之人看到,不知道会碎多少瓷器,毁多少上好的丝绸帕子了。
“纳兰现在也好了很多,朕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与你说上一说。鳌拜的处置你应该已经知晓……”
“奴才听说了,奴才觉得皇上实乃一代仁君,咳咳——能人他人所不能忍,行他人所不敢行,做他人所不能做,皇上雄才伟略,举世罕见。”
若是他人说这些话,康熙肯定很不耐烦,然而这些话由纳兰说出来,听着却是分外受用。若是他人这么说,康熙视为谄媚,而纳兰则不一样,纳兰性子耿直,说的话一直是发自肺腑,从未有巴结谄媚的味道,完全不像明珠等人,办事圆滑,妙语连篇,就像根老油条。
“还有一件事,你应该不知道——朕,已下令将郝老四处死。”
“什么?”纳兰自是吃了一惊,强行支起身子,因为动作太大太快,禁不住咳嗽起来,脸也变得涨红。
康熙叹了口气,他自然能料到纳兰的反应,毕竟郝老四是纳兰自小结交的好友,郝老四是汉人,而纳兰从来不在乎这些,故而郝老四与纳兰关系非同一般,纳兰自然是真心待人,却不知道郝老四有几分真心。正因为熟悉,纳兰才把他推荐给康熙,并且让其参与擒鳌拜,只是郝老四见利忘义,在他进宫后一个月,就已经被班布尔善重金收买,当日擒鳌拜时,发现鳌拜有退缩的迹象,才用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其目的不过是激怒鳌拜,能杀了鳌拜最好,杀不了鳌拜,也要激起鳌拜的斗志,让鳌拜与康熙两败俱伤,至少不能让鳌拜毫发无伤地束手就擒,当时他确实激怒了鳌拜,只是鳌拜没有按他的想法去做,在听到康熙的话之后,就存了束手就擒之心,郝老四又挥椅子砸向鳌拜,不想鳌拜束手就擒,却不想鳌拜如此厉害,也没想到鳌拜会那么容易放弃,郝老四最没想到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康熙的眼中。
“公子,你千万别怪皇上,是那郝老四不知好歹,他早就被班布尔善用重金收买,一开始与公子成为朋友可能是真心,可是,后来他就变了……哎!公子千万别为这种人惋惜才好。皇上就是怕公子承受不住,才让人瞒着公子——”李德全察颜观色,跟在康熙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该什么时候说,该怎么说。就如说这郝老四,不否认他一开始的真心,又把他的贪心说了出来,但没有说究竟多少钱买通了郝老四,也没有说郝老四曾经的挣扎,自然更不会说当时除了纳兰之外,所有的布库都在康熙的监视之中。
纳兰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手也有些颤抖。他交友一向不问出处,只在乎志趣相投,从来不在乎门第,所以他有很多汉人朋友。纳兰心思缜密,但在交友这一方面一向坦诚,说白了,就像江湖侠客,只注意第一印象,从来不在乎那人的人品,也不深究那人的底细,这种性格适合于江湖,却不适于朝堂之上。他能看到鳌拜的野心,能看懂班布尔善的算计,却从不怀疑身边的人,他只记住了“相交以诚”,却忘记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康熙知道纳兰需要时间平复,没过多久便带着李德全离开。
沁蕊自然是跟着康熙一起离开。
晚上,沁蕊对着微弱的灯光,看着白天在纳兰房中看到的词,眼泪已经无声留了下来。其实本来是想折回身去拿纳兰亲手写的词的,没想到却看到康熙扶着纳兰的那一画面,那时的康熙退去往日里的霸气,眼神温柔似水,他能看到那种眼神,那是自己对着纳兰才会流露出来的,是后宫中的女子对皇上表现出来的,而如今却是皇上对着表兄,沁蕊不能说不震撼,却也知道很多事情必须烂在肚子里。
沁蕊苦笑,既然已经入了宫,哪里还能奢求爱情,即使皇上对什么人恩宠上天,那也不过是“宠”罢了,哪里会真的付出感情,再说了,天家哪里有所谓的爱情,甚至连亲情也可以随意的践踏,只是不知道皇上对表兄能有多在意,不知道表兄会怎么想。
沁蕊看着泪水晕染了红笺,红笺上的字变得有些模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拿了片红笺,写道:
浣溪沙
泪浥红笺第几行。唤人娇鸟怕开窗。那能闲过好时光。
屏障厌看金碧画,罗衣不奈水沉香。遍翻眉谱只寻常。
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字,再回想当时纳兰写这首诗时的情景,竟然有些迷茫,那时候表兄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