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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空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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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春三月,林家有女初长成。眉如远黛,面若流霞,隔着矮墙浅浅一笑,引得众家踏槛来求。
林家母亲每日红光满面,将十里八村挑了个遍,最后相中了镇上的九品县丞。
有旁人偷劝,李县丞三十有八,嫡妻凶悍,婢妾成群,子女骄纵,送过去可是要受罪呦。
林家母亲横眉立目:“休要胡说!李县丞精明能干,有财有势,许下的礼金谁能比得上?”
众人了悟:林家小妹上有两个哥哥还没娶妻呢。
(二)
后院墙垛边,清秀少年隔着矮墙将一朵娇艳桃花放到林小妹手心,小妹羞答答将荷包扔进少年怀里。少年憨憨捧在胸前眼睛笑成弯月牙:“小妹你等我,再做半年工我就攒够了钱娶你,把这荷包填得满当当,一辈子不让你受苦。”
林小妹低头抿唇笑:“阿水哥,我等着。”
是时繁星漫天,墙里墙外四弯月牙竟比繁星更璀璨。
(三)
柳絮翻飞,堪堪不过五月春风。林小妹哭哭啼啼上了小轿,隔着轿帘远远看见墙垛下清秀少年红肿双目望着自己。小妹自怀中摸出干枯桃花,闭上泪眼喃喃轻唤:阿水哥,阿水哥……
(四)
时光匆匆,似水无痕,转眼十年已过。
林家村里劳作依旧,黄狗在田间欢快的跑跳,几个半大孩子拿着竹竿在后面笑闹追逐。一架牛车自远方缓缓而来。
车夫顶着太阳一脸不耐,挥舞牛鞭险些伤了玩耍的孩子。
几个孩子被吓住,摔倒的小孩站起身来,警惕的望着车上的人。
一只干枯的手自车板上的杂草堆中伸出,几声希束响动,车板上慢慢坐起一个面若枯槁的妇人来,衣衫褶皱,气味难闻。
妇人抿抿唇,目光在四周打量而过,难掩激动之情,自认笑出一个温柔的弧度,问道:“这里有一户林姓人家,你可知现在何处?”
孩童勉强听清她低哑的声音,径自想了想,摇摇头。
妇人面露失望,还想再问,却听孩童朝着别处欢快呼喊:“爹,娘,我在这里!”
(五)
一对青年夫妇相携走来,男的肩扛锄具,女的手提菜篮,容色相谐,温馨甜蜜。
“娘,她问这里有没有林姓人家。”孩童扑进母亲怀里撒娇,男子则在一旁拈下儿子发间的一枚杂草,笑容憨厚。
其他孩子一哄而散跑开。
“林家?孩子他爹,没听说咱村有姓林的吧?”小媳妇是前些年嫁来的,自然不知十年前的景物。
男子敛眉沉思,又细细打量了妇人半晌,终究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自林家的女儿被卖出做妾,他家的儿子先后娶了媳妇就搬走了,房子也早就卖了。”
“那邻家女儿呢?”小媳妇好奇。
“她进门不过半年就被那家嫡妻卖了出去,听说几经辗转,如今早已不知了去向。”说罢一声长叹。
小媳妇唏嘘不已,见妇人呆呆望着自己和丈夫,泪光闪闪,心下也是一声轻叹。
男子见妇人再无话问,便将儿子高举过头顶架在肩上,领着妻子朝家走去。
妇人望着一家三口的背影,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六)
赶车的大汉暗道一声晦气,挥动牛鞭驾车而去。
是呀,妇人用身上仅剩的一点值钱物件央求他送她来此寻亲,承诺家中亲人会将剩下的车钱补齐给他,如今亲未寻到,眼看她也病入膏肓,他这一趟行程算是白辛苦了。
夜幕渐深,妇人躺在废弃的草垛上遥望星空,看着看着眼前就浮现出了两弯明闪闪又熟悉的月牙。
风中弥漫花香,妇人又想起那年那朵明艳艳的桃花。
耳边有蛙鸣响起,她仿佛听见它们说出了自己想说却再无法说的话——
“阿水哥,阿水哥,我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