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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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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洛杉矶,阴。
SΜI娱乐公司三楼面试室外,不算宽敞的走廊上或蹲或站地挤着几十个造型奇特的男人。烟味,汗味和劣质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安世恭坐在宽大的真皮转椅上,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瞥了一眼面前满头绿毛声嘶力竭地吼着死亡金属的白人男子。
“下一个。”他的声音不大,但具有奇妙的磁性和穿透力。绿毛男停下了嘶吼,带着满腔的愤懑扔下吉他走出去了。紧接着门外又进来了一个满是纹身,梳着一头小辫子的黑人男子。
随后是一串激烈的B-BOX和说唱。
安世恭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痛了,用`力按了两下,然后狠狠地瞪了身边戴着金丝眼镜的黑发男人一眼。
眼镜男耸耸肩表示与他无关。他只是乐队经理,跟安世恭一样是第一次见到这群不靠谱的候选者。
热气肆无忌惮地从大开的窗户涌进房间,安世恭眯了眯眼,酒红色刺猬头衬托得更加白`皙的脸上满满的全是不耐。
照现在这种情况,他的Bob Punk怎么可能招到合适的吉他手?
眼见着下一个进来的壮汉画着大浓妆,比着兰花指就要去捡地上的吉他,安世恭觉得自己已经绝望了。
与此同时,SΜI大厦楼下,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在楼梯口徘徊。
欧素狩在泛白的牛仔裤上擦了擦自己满是冷汗的双手,怀着视死如归的精神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他的脸色略有些苍白,眼睛紧紧地闭着,睫毛不自觉地颤`动,好像前面是什么龙潭虎穴。好不容易摸索着走上去三步,脑海里不自觉浮现的场景又吓得他后退了两步。
好可怕……他咬了咬嘴唇,在心里把自己又骂了百八十个来回。想起家里的处境,再次嘲笑了一下自己可笑的自尊,他握紧拳头,又坚定地朝上面走去。
一楼大厅,金发碧眼的保安看着这个动作僵硬四肢失调的奇怪身影,困惑地耸了耸肩。
进来才发现里面居然这么大,欧素狩叹了口气,撩`起袖子抹了抹额头。这样的大公`司,应该不怎么会折腾新人吧。来之前他上网了解过资料,刚入行的新人都要受到严格的训练,光是听到这个就让他多犹豫了好几天。
打消了一小部分顾虑,他顺着指示牌继续往上走。这一个月来发生的种种如放电影一般在他眼前重现。
就没一件是好事!他低低地骂了一声,随后垂头丧气又开始第无数次的自怨自艾。
他叫欧素狩,名字的来由很简单。
他爸姓欧,是远近出名的大懒人。他家在农村,轮到他这辈就是“素”字辈。他有一个哥哥名叫欧素胖,有两个妹妹,一个叫欧素大,一个叫欧素小,至于他的那个“狩”,你大概也猜到了,原本是胖瘦的瘦,只是当初登记户口的时候,警`察叔叔正在回味昨晚录像带里女`郎动`情的呻`吟,手一抖给他打错了。
现在看来,这真是悲剧中的喜剧,至少人家打全拼的时候没离谱到整个禽`兽的兽上去。欧素狩稍微懂事一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名字来之不易。他的哥哥欧素胖老看他不顺眼,逮着他就是一顿毒`打;他的两个妹妹那时还不会说话,只能用怨毒的眼光看着他,时不时地咬他一口。
他虽然笨,也知道他们是嫉妒。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二楼。走廊两旁是两排整齐的房间,上面无一例外地写了三个大字——化妆间。他看着里面走出的一个个妆容精致,蜂腰肥`臀的女子,心里一阵悲哀。这些人跟他一样都是生活所迫,被`逼堕`落。他的语文相对来说学得不好,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兔死狐悲。
话说欧素狩走过了黑`暗的童年,初中就开始上在寄宿制学校,从此过上了如鱼得水的生活。所谓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然会在门上给你开个狗洞。欧素狩做事迷糊,唯有念起书来得心应手。没有了欧素胖、欧素大、欧素小三人的摧`残,他被压抑的天分瞬间爆发。初中,高中,大学都是尖子中的尖子,老师们也喜欢他乖`巧懂事,在他大二时给了他一个国际交换生的名额。
这个狗洞`开得有点大。欧素狩没出过省,先出了国。
距离三楼越来越近了,欧素狩感觉自己整个后背都湿`了,衣服黏黏地贴在身上,混着周围的热气,分不清是冷是热。远远传来的奇怪气味让他皱了皱鼻子,心又凉了一截。
汗,香水。他望着面试室那三个大字和空无一人的走廊,脸色又惨白了一分。难道还要现场表演?
欧素狩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好容易扶住栏杆站稳了,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感慨。
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然会在门上给你开个狗洞;上帝给你开了一个狗洞,却忘了给你插一块牌,标明外有恶犬。
且不说他来到美国之后端盘子洗碗扫厕所打工挣生活费的艰辛,家里一老三小也不负众望没让他省心。
欧老爹一次醉酒后晕倒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抬到医院一检`查,尿毒症,要换肾才能活;欧素胖发扬了从小养成的欺善怕恶的好习惯,跟人打架用砖头砸破了别人的脑袋,又是好大一笔医药费;欧素大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男同学私奔,把家里的钱全掏空了;欧素小倒没闯祸,只是从小就有一个伟大的理想,吃掉世界。趁着没人,家里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被她吃光了,活生生地诠释了什么是家徒四壁。
生活的重担压在了欧素狩自认为瘦小的肩膀上,悲惨的生活让他遍体生寒,一阵暖风吹过,他打了个冷战,从回忆中惊醒。
他下定决心,一鼓作气冲到那扇门前,闭着眼睛用`力推开门。
安世恭看着那扇推开的门,表情一滞。
面试已经结束,果然不出他所料,没有挑到合适的人。召集了乐队成员来开这个临时会`议,还没说几句,竟然又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看到他的表情,背对着门的三个高大的身影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又不约而同困惑地抓了抓头。
门口空空荡荡,连只鸟都没有。
欧素狩灰头土脸地从音箱后面爬起来,摸了摸摔痛的手肘。搞什么!为什么门口会有这么多电线?他推开门看也没看就是一阵横`冲`直`撞,结果被线绊了一跤,摔得无比瓷实。
安世恭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身影,用英语沉声道:“不好意思,我们的面试已经结束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书呆`子,他用鼻子都可以闻出他跟吉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欧素狩才来美国没多久,听力不是很好,再加上刚才那一摔,脑子里此刻是七荤八素,脱口而出道:“你说啥呢?说慢点儿。”
四个人中的三个瞪大了眼睛,安世恭的表情变得和缓了一些:“中国人?”
欧素狩没想到眼前的男子也是中国人,他有那样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雕像一般立体的轮廓和宽阔的肩膀。他不知不觉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混种人?”
……
…………
集体的沉默之后,安世恭挥走满头的黑`线,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我是混血,不是混种。”
欧素狩不以为意,在他心中,混种和混血没有什么区别。此刻他只是后悔自己为什么磨磨蹭蹭了这么久,竟然耽误了面试的时间。
他把两只手合在胸前,一双漆黑的眸子满是乞求地看着面前四个高大的男人。
“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面试的机会……”
安世恭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脱线了,这样拙劣的小把戏居然也能让自己上钩?看着后面那三个目瞪口呆的面孔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反常。
只是那双类似受伤小兽的眼睛,不知为何,似乎触动到了心底最柔`软的一根弦。
更加鬼使神差的是,他隐隐明白,如果再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种感觉很奇妙,虽然他愿意承认,可是就是盘桓在心里,甩也甩不掉。
不习惯自己的反常,安世恭的声音有些冷:“开始吧,给我们展示一下。”
欧素狩咬了咬唇,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红晕:“在这里?”虽然他早就猜到了,但是这个要求还是让他心跳加速,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安世恭看见他越来越红的脸,知道他是有些害羞,不由得放缓了声音:“没关系,都是自己人,不会笑话你的。”
欧素狩闭上眼睛,在楼下的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又回到了他的体`内。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个痛快!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一把扯下了自己所有的裤子!
……
…………
………………
更长时间的集体沉默。
安世恭在他身上来回地扫了好几遍,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知道有变`态,没想到有这种变`态!竟然借由面试来满足自己肮`脏的欲`望,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他还是觉得不能忍受,总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随着他裤子的落地声破碎了。
欧素狩闭着眼睛等了半天都没人吭声,心里有些忐忑,悄悄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暴怒的男人,头不自觉地一缩,又赶忙闭上眼睛。好吧,他知道自己先天条件不是很好,可是据他了解,在下面的那个没必要有那种惊人的尺寸,那个男人竟然失望得暴怒了,好可怕。
安世恭看见他依旧保持那个姿`势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忍住自己想要给他一拳的欲`望,拎起他的领子就想把他扔出门去。
脚下悬空的感觉让欧素狩大惊失色,拼命地挣扎起来,口`中不自觉地大叫道:“放我下来,你们当初找我的时候又没说没到尺寸就要挨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呜呜……”他也很委屈啊,他是某天在街上瞎走时被一个猥琐的“艳使”发现的,那个男人塞了个地址给他,告诉他拍GV很赚`钱,可是没告诉他面试失败就要做空中飞人啊。
安世恭脚步一顿,显然没有搞清楚乐队面试和那个的尺寸有什么关系。
欧素狩自顾自地抽泣,嘴里喃喃不断地控诉着:“你们这个黑心的SΜ公`司,我要去告你们人身伤害,呜呜……”
听到这里安世恭似乎想到了什么,提着欧素狩就往窗口走去。其他三人害怕他一冲动就把那个不知所谓的男孩从窗口扔下去,紧紧地跟在后面。
安世恭从窗外瞟了一眼街道对面,一把将欧素狩扔在地上,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冷冷地道:“看清楚,你要面试的SΜ公`司在对面,我们是SΜI公`司,是卖音乐的,不是卖肉的。”
欧素狩迅速把裤子扯起来,趴到窗口去看。街对面是一片低矮的小`平房,其中一间上面挂着一个白油漆的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红红的字母:SΜ。
敢情是走错地方啦?欧素狩掏出怀里的地址看了一眼,门牌号是单数,果然应该在对面。看着小`平房前面堆得高高的垃`圾,他顿时没了力气,苦着一张脸慢慢向门外挪去。
安世恭见他居然真的要去那种地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拖着他的领子又回到房间:“看在同是中国人的份上,我提醒一下你。你要卖肉我管不了,但你好歹也找个好点的地方,小心没赚到钱得了一身病。”
其他三个人早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安世恭瞪了他们一眼,世界立马清净了。
欧素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泫然欲泣道:“可是我爸爸等不了了,再不换肾他就要死了。”
安世恭看着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没来由地心中一紧。原来他是为了给父亲治病,不得已才出卖自己的肉`体。
他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表情已经舒缓了许多。
安世恭拍着他的肩安慰他,不知为何又是一阵头脑发`热。
“如果要钱的话,不用去做那个,留在这里。”
欧素狩暂停了抽泣,抬起小`脸看着他:“哈?你们不是卖音乐的吗?我不懂音乐。”
安世恭头疼欲裂,却还是耐心地跟他解释:“我们乐队还缺一个吉他手,你要是不介意就留下来。不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欧素狩没想到天上居然掉了一个馅饼,还正好砸在了他的头上,一时间晕晕乎乎:“赚`钱多吗?”
安世恭扯了扯自己短短的刺猬头,艰难地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多。”
欧素狩擦掉鼻涕,顿时变得欣喜若狂,高兴得就在原地转圈圈。
其他三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安世恭的肩膀,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去了。
安世恭坐在地上,感觉一阵无力。千挑万挑,最后一时冲动找了个对吉他一窍不通的菜鸟,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