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绵绵（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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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之致顺手开了车载广播，他不喜欢在车里放车载音乐。平时这个时段都是各种新闻，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自动调频停在了一个音乐频道，居然放的是粤语歌曲，他粤语不错，听得百转千回的男声唱道：“从来未爱你，绵绵”。他“啪”地关了车载广播。
他多想自己能说，“从来未爱你，陈卓雅。”
大学毕业前，陈卓雅说她想回纽约做事，罗之致马上动用起一切人脉帮她留意中意的职位。
陈卓雅说她怀念高中时住的公寓，罗之致立刻找到房东先付了半年的房租。
陈卓雅说她希望在传统纸质媒体业中锻炼一下，罗之致立马通过自己投行的上司找到了全美最大的商业类报刊主编。
陈卓雅说她改主意了还是想进时尚媒体，罗之致恬着脸把HA集团的Anne约出来，Anne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George你也有有求于人的今天？！”
能做的他都做了。陈卓雅提到的，没提到的，他能想到的，都做了。
可是，陈卓雅突然说：“我回国了哦。”
没有解释，连飞到纽约来看一眼都不肯，毫无留恋地回国了。
就像你精心准备了一场晚会，一切就绪，来宾都到齐了，晚会的主角突然却告知你说，她不来了。
你前前后后奔波了两个月，她看不到，她根本就不知道。
她不知道你每天从华尔街下班回来累得要死，不管多晚都还要去布置公寓。
她也不知道你为了她高中时喜欢得不得了的那张地毯，打遍了全纽约地毯经销商的电话。
她更不知道你一直在等她，如果她不回纽约，你就追到加州去。她说要回纽约的时候，你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她根本就不知道，因为她要回来，你买了那么多东西，大到她喜欢的奶色的真皮沙发、茶色外壳的音响，小到她惯用的沐浴液和爽肤水。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么多东西里，包括一枚钻戒。
罗之致精心准备着，那个小小的愿望从陈卓雅上次跟人分手之后就没有消下去过。他不想再看到陈卓雅牵别人的手，他想告诉陈卓雅：不用阉了他，他下半辈子都不想再泡其他的漂亮妹妹了。他只想一心一意地爱她一个人。
罗之致大三在投行实习的第一个周末，到基金合伙人上司家里吃饭，看到不苟言笑的上司对着太太笑得满脸开花，罗之致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中到处飘着陈卓雅的脸。
一夜之间，他对纽约的声色犬马失去了兴趣，一心一意地只想出人头地。到时候，他就可以对陈卓雅说：“我已经不一样了，我们在一起吧，我保证不让你掉一滴眼泪。”
罗之致知道过去的自己不能让任何人信服，但是他用最快的速度成长着，蜕变着，用他力所能及的一切方式证明着。
半年后跟着上司到硅谷做IPO项目，风投基金的董事打死也不相信他只是个刚进投行半年的实习生。
硅谷出差的时候，陈卓雅开车来找他吃饭，见过一次他西装革履的样子，瞠目结舌，夸张地抓着他的肩晃：“罗之致，罗之致，你怎么了？”“你一定是外星人，把罗之致附体了！”“哇呀，把罗之致还回来啊，太吓人了！”
罗之致被过路的人善意的笑视整得老脸一红，侧过脸去，“来来来，你亲我一下我就把罗之致还给你。”
“不用了，我看他已经回来了！”陈卓雅脸微微一红，手马上丢开。
罗之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忍住想一口亲下去的冲动。
出差回来，，他忙得不可开交，一边要毕业，一边跟投行的项目，陈卓雅也忙着写论文毕业。偶尔陈卓雅写论文写到半夜，打电话过来，他刚下班，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
也不像从前那样吵架了，就絮絮地说说话，今天干了什么，做了什么，午饭吃了什么，看到什么好玩的新东西了。倒是一种全新的相处模式。他挂了电话倒在床上，把手机贴在心口，觉得如果手机辐射带味道的话，心上一定已经被烧出了蜂蜜的味道。
但现在，回忆里还飘着丝丝带着甜香的空气，陈卓雅就这样抛下他回国了。准备了这么多，结果他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陈卓雅不会感觉不到他在纽约等她，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了。
纽约飞北京的航班天天有常常坐，但是这次，罗之致连飞回北京去问一问陈卓雅的勇气都没有了。去问一问陈卓雅：“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可是他不敢，他害怕什么？风月场浸淫多年难道他还怕被拒绝么？对啊，他不怕被拒绝，他只是怕连站在陈卓雅身边，在她悲伤的时候递出一个肩膀给她的资格，都会失去。
他害怕陈卓雅从此以后对他三米开外就开始打招呼，客客气气地回他邮件，对着他永远是一副上流名媛完美无瑕的精致笑容。而他，也不可能再抓着陈卓雅夸张地晃：“陈卓雅，陈卓雅，你怎么了！你这个死外星人居然敢附体，把陈卓雅还回来！还不还？不还我亲你了唷！”
他无法面对那样陌生的陈卓雅，无法接受自己像陈卓雅的前男友一样，变成她的“闺蜜”。
罗之致决定，从陈卓雅的生活里退出。既然不能够牵住你的心，那我就彻底放手。
George少爷重回风月场，比之以前，有过之无不及。
罗之致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超负荷地开会，出差，跟完项目，居然还有力气去俱乐部，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比十六七岁的时候还要亢奋。
他知道，他只是不能够停下来。即便是精疲力竭之后，他迅速地坠入黑暗的睡眠，眼前仍然会晃过陈卓雅的脸。这时候他会放任自己多看两眼。
黑暗中，罗之致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卓雅，晚安。”
罗之致从iTunes上把《绵绵》下了下来，走到阳台上点了根烟，看着曼哈顿的第一场雪飘了下来。
一根烟燃尽，罗之致看着窗子上的雾气，觉得自己心上也湿漉漉的，绵绵很爱你——明明很爱你。从十七岁那年的毕业舞会开始，还是更早？
罗之致自嘲地笑了笑，穿上外套去找房东谈退房。对，没错，就是那间半年前给陈卓雅租下的公寓，陈卓雅走后他连回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了，他一手一脚布置起来的公寓，他甚至还曾幻想过跪在那张地毯上向陈卓雅求婚。
如果不是房东上星期提醒他租期快到了，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允许自己记起这个地方。
罗之致翻出公寓钥匙，找了个旅行袋。沙发、地毯和音响这些大件他都折价留给房东了，只需要把那些置买的小玩意拿走。
罗之致一样一样的往旅行袋里装，一个手脚可以掰来掰去活动的木偶，一副鲤鱼滚珠的木架游戏，一套小河马小猴子小猫头鹰的陶瓷玩偶……都是为那个喜欢新奇小玩意儿的陈卓雅准备的，罗之致手有点抖。
罗之致记起卧室的梳妆台上还放着几瓶香水，是循着陈卓雅喜欢的娃娃瓶子买的，罗之致想了想，还是带走吧。
梳妆台上不仅放着香水，还有一个香槟色的盒子。罗之致看着那个盒子，呼吸一窒。
对呵，还有这枚戒指。
罗之致想起当初在珠宝店挑戒指的时候，Tiffany柜台小姐看他紧张地描述陈卓雅的手指粗细，柔声劝慰他尺寸不合适可以拿来改。
最后挑定了这一枚，四克拉的黄钻戒指。开完支票，他坚持要珠宝师在戒指窄窄的内圈篆上繁体的“卓雅”。
罗之致深呼吸一下，打开盒子。只希望自己不要太丢脸，会看着钻石的光芒红眼眶。
呃，这是个什么状况，罗之致差点吓得报警，不见了！四万美金的钻戒，虽说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也不能这样就被盗了吧。
罗之致听到自己很丢脸地抽了抽鼻子，最后一样带着陈卓雅名字的东西也消失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如何消失。半年前那种无可名状的恐惧又袭来了，罗之致伸手握住戒指盒，仿佛这样子可以留住一丝丝陈卓雅的气息，关于陈卓雅的最后一丝气息。
指尖一点一点滑过戒指盒的丝绒里衬，滑凉，柔软，泛着柔和的光泽。
突然，小小的一方盒盖里掉出一张同样叠得小小的便签纸，从Moleskine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便签纸，叠成了心的形状。
装东西的旅行袋掉在了地上，罗之致指尖一片冰凉，梦游一般打开那枚心，展开，是陈卓雅留下的字。
“戒指写着我的名字，我戴走了。把心留给你。要人的话就来我家领。”
罗之致像一条被晒在岸上太久的鱼，突然回到水里，忘了该怎么呼吸。
那行字的下方，陈卓雅补了一句，“我等你”。
像是无数的火花串连在了一起，突然点亮了天空。
罗之致抓起纸就往外冲，他要去坐最近一班飞机，他要回国。
等等，他要先给陈卓雅家里打个电话。
刚冲到门口，却撞上房东领着人来看房，罗之致回了一下神，拉住房东，让他把房子留着，别租给别人了，他要续租！
房东一愣，“Mr. Lok你真有意思，也不住这里，还要接着租。我看你还要改一改布置，上次Miss Chen过来看过之后，就没再来吧，肯定是不喜欢这布置。”
原来如此。罗之致一边摁电梯一边在心里问候知情不报的房东全家。
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没有落款纸。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绵绵（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