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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丹麦归来,陆易安致电道:“瞒天过海得成,即有真品对照,亦难辨真伪。”
我撇撇嘴,尽是胡说,新墨著旧纸,韵味终不够绵和,纸墨交融生涩,一如钱长卿与我同居,韩飞也恼,文轩也恼,旁人皆捧腹大笑。
陆易安又道:“那卓云庭一时高兴,将画作悬於正厅,进门者都得观瞻。”
我取笑道:“若有心直口快行家,你须上门负荆请罪!”
陆易安大笑:“今人已无此辈,强出头指正赝品,扫尽主家颜面,只落一身埋怨!”
终日静坐练字,仿苏轼《寒食帖》,略有小成,其他平平。
韩飞偶尔劝我出门逛逛,我只含糊应下,动也不动。他也无可奈何,又不能日日伴我,只得顺其自然。
陆易安又生事端,闯来邀我参加酒会,笑道:“你作的画,我造的假,看看如何?”
我推拒不得,只好随他前去。
门庭如市,高楼起,宾客胜,卓家气度,实属上乘,可惜一幅伪画中悬,如美人生斑,已非绝色。
我端一杯酒,立於角落,我不识人,人不识我。
陆易安去应付卓云庭,躬身谦立,满面忠厚,他亦是画皮人物。
随手将酒浇入郁金香花束,走进小花园,一对年轻男女在树影里接吻,连忙向另一侧走去。
月影斑驳,乐声依稀,突然嗅得桂树香气,低头看,细小桂花满地,钱长卿处也曾植有桂树,後我久病不愈,他便听人胡言乱语,自作主张,劈桂栽桃,以示鬼精规避,把我气个半死。
突闻人声响动,抬眼望去,一人走来,修身玉立,眉目俊朗,年龄同父辈相当,见我轻笑:“你是哪家孩子?”
我眼珠一转,只恭敬道:“我同陆易安过来!”
那人又笑,也不再问,只道:“外面清冷,快进去吧。”
我转身离开,却见陆易安向我奔来,气喘吁吁道:“你怎出来,我一番好找!”又拖我入酒会。
再入会场,宾客俱立於那幅图前,卓云庭笑道:“此画新得,为沈周高龄八十二所作,运笔滑润,满纸烟峦,水自无处来,山自浩淼出,实乃佳作。”
众客皆附声赞和。
又有其他几件古玩置於桌案,真伪各半,这并无关系,收藏之於富豪,得高兴足矣。
我乏味四顾,恰巧瞄见方才花园所遇之人,他亦望我,似笑非笑,连忙转头,同陆易安随口低语。
有宾客将其中一件瓷瓶托於掌心,细细端详,复又放下,赞为清乾名器。
我欲悄悄离席,被陆易安拉住,不由生厌倦之意。
他暗声道:“那是真的假的?”
我没好气道:“赝品!”
恰巧那宾客语落,我们立於卓云庭身後,只隔数人,两字清楚入耳。
他转身看来,面压愠怒,仍温和道:“谁人言语,可否赐教!”
陆易安正欲上前搪塞,我连忙拉他,自行开口道:“是小辈妄自胡言。”
他仍笑道:“自古英雄,多出少年,不妨讲出来。”
陆易安频频施眼色,我微微抿唇,上前一步将那瓷器托起,道:“此瓶底釉光鲜,与瓶身釉色略略不同光,纹饰亦非清乾风骨,斗胆猜测,此为仿者添加,伪作乾隆瓷瓶。”便闻宾客吸气声响。
我又道:“但此瓶釉纹状若云积,又如脂泪,拙憨且兼颖巧,实为宋瓷珍品。世纪之初,古玩藏家,多爱清贬宋,一时之间,宋瓷无人问津,故有商人将宋瓷更改面目,仿为清瓷,只为多盈金钱,而宋瓷於今,已是倾城之价,名贵异常,卓伯父慧眼识名器,以清瓷价格购得,实为上善。”
我看向卓云庭,笑道:“此瓶虽为清朝赝品,却为宋代珍品,卓伯父好眼力!”
卓云庭大笑,方才那宾客亦笑,道:“好你个卓云庭,方才任我胡言乱语,信口清乾,也不阻拦,是看我出丑麽?”
卓云庭但笑不语。
很快,众人目光又被一对新呈出的条幅吸引,我强拉陆易安离席。
陆易安开车送我回家,笑道:“吓我一身冷汗,恐你信口真言,那真是宋瓷?”
我放松身体,懒洋洋道:“管它的,琉璃厂的仿品又如何,难道今人铸瓷之功,尚不如古?”
陆易安一笑,只道:“假的也好,留在卓云庭那儿,都是明珠暗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