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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失控 ...

  •   第五章:失控

      宿醉像一层厚重的阴霾,严严实实地裹住了沈凉夜的脑袋。醒来时,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咙干得发紧,胃里残留着隐隐的灼烧感。她躺在公寓陌生的大床上,花了整整一分钟,才将昨晚破碎而混乱的记忆拼凑起来——酒吧,酒精,陆绎强行将她带离,还有路边那场狼狈不堪的争吵。

      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冻得彻骨的眼睛,和那句“如你所愿”。

      她抬手覆住额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不是因为身体的不适,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羞耻的难堪。她竟然在他面前,失态到那种地步。呕吐,流泪,口不择言地说出“恶心”那样伤人的字眼。

      这完全背离了她为自己设定的、冷静体面地开启新生活的剧本。

      强撑着起身,冲了一个热水澡,试图洗去一身酒气和那份黏腻的懊恼。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血丝,但眼神已经重新沉淀下来,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和自持。

      她选了套烟灰色的西装套裙,妆容比平日更精致几分,用口红强行提亮气色。今天要去公司主持“星耀天地”项目的内部头脑风暴会,她必须以最佳状态出现,绝不能让人,尤其是……绝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端倪。

      回到公司,助理小唐照例送来一杯黑咖啡。沈凉夜接过,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没有立刻喝。胃还在隐隐抗议。

      “沈总,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小唐细心问道。

      “没事,昨晚没睡好。”沈凉夜语气平淡,翻开桌上的项目资料,“人都到齐了吗?五分钟后会议室集合。”

      会议室内,设计团队的核心成员已经就位。沈凉夜走进去,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众人,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星耀天地的初步方向已经确定,甲方,尤其是投资方陆氏,对‘年轻化’和‘冲击力’要求很高。我们之前‘光影流年’的概念被否了,需要立刻调整。”她的声音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昨晚那个在路边崩溃的女人只是幻影。

      她将陆绎的批评和自己的调整思路清晰地传达下去,条分缕析,逻辑严密。团队成员很快被带入紧张的讨论中,会议室里只剩下画笔摩擦纸张、键盘敲击以及思路碰撞的声音。

      沈凉夜专注地听着每个人的发言,适时提出引导或质疑。她将自己完全投入工作,试图用思维的激流冲散脑海里那些不该存在的杂念。

      然而,某个瞬间,当她听到一位设计师提到“流动性”这个词时,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昨晚陆绎抓住她手腕的感觉,他掌心的温度,以及他强硬地将她塞进车里的动作。

      她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

      她微微蹙眉,迅速将那点恍惚驱散,抬手指向投影屏幕:“这个动态线条的想法不错,但节奏感需要再加强,要体现出数据爆炸的那种瞬息万变,而不是温和的流淌。”

      整个上午,会议高效地推进着。沈凉夜像个精密运转的机器,精准地掌控着节奏和方向。只有她自己知道,维持这种绝对的专注,需要耗费比平时多几倍的心力。

      陆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陆绎签署完最后一份文件,将钢笔搁在一旁。他靠向宽大的椅背,揉了揉眉心。眼底有淡淡的青影,昭示着他昨晚同样未能安眠。

      周秘书安静地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着接下来的行程。

      “下午三点,与‘星耀天地’项目组视频会议,听取设计方初步深化方案汇报。”周秘书念到这里,语气如常,但眼神几不可查地观察了一下老板的反应。

      陆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周秘书继续汇报其他事项,心里却暗自诧异。他跟随陆绎多年,深知老板对沈凉夜的感情绝非表面那般淡漠。昨晚老板让他查沈凉夜去了哪个酒吧,又亲自去把人接走(虽然结果似乎不欢而散),都印证了这一点。他原以为,老板会尽量避免在项目初期与沈小姐直接接触,以免尴尬或……情绪波动。

      没想到,陆绎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告诉项目组,我会准时参加。”陆绎补充了一句,声音平静无波。

      “是。”周秘书应下,不再多言。

      办公室内恢复寂静。陆绎的目光落在窗外,高楼林立,天空是城市常见的灰蓝色。他想起昨晚沈凉夜那双带着泪光和恨意的眼睛,还有她说的那些话。

      “恶心”。

      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稍一触碰,就泛起细密而持久的痛楚。

      他承认,看到她和那个陌生男人靠得那么近,看到她为别人展露笑颜(即使那笑容带着醉意),一股无名火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那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占有欲,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和……恼怒。

      他们已经离婚了。他反复提醒自己这一点。

      可为什么,听到她用那样决绝的语气划清界限,他会失控到那种地步?甚至在她吐得狼狈不堪时,心底涌上的不是厌烦,而是另一种更复杂的、让他不愿深究的情绪。

      他烦躁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滞闷感。

      下午三点的会议,他倒要看看,那个在酒吧里醉意阑珊、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女人,在专业的战场上,还能不能维持住她那副无懈可击的冷静面具。

      下午,凉夜设计会议室。

      视频会议系统已经连接,巨大的屏幕上分割出几个窗口,显示着陆氏集团项目组几位负责人的影像。沈凉夜坐在主位,身后是她的核心团队。

      当陆绎的身影出现在正中那个最大的窗口时,沈凉夜握着触控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

      他穿着标准的商务西装,打着领带,表情是惯常的疏离和严肃,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气场。他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昨晚风波的影响,或者说,他将所有情绪都完美地隐藏在了那副商业精英的面具之下。

      “陆总,各位好,我们现在开始。”沈凉夜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平稳,清晰,听不出一丝异样。

      她开始展示团队一上午鏖战的成果。两个全新的设计方案,一个偏向赛博朋克式的科技未来感,一个则融合了街头潮流与数字艺术元素。她阐述得条理分明,引用的数据和案例极具说服力,对设计细节的把握精准到位。

      整个过程,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或身后的投影上,偶尔与陆氏其他负责人进行眼神交流,却始终避免与屏幕正中的陆绎直接对视。

      陆绎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他不得不承认,抛开个人情绪,沈凉夜的专业能力无可挑剔。她的思路敏锐,表达精准,总能抓住核心需求。这两个新方案,无论是概念的突破性还是落地的可行性,都比之前的“光影流年”高出不止一个层次。

      但是。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落在她看似无懈可击的妆容上,捕捉到她眼底深处那一抹极力掩饰却未能完全褪尽的疲惫,以及她说话间隙,偶尔端起水杯时,指尖那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她在硬撑。

      这个认知,让陆绎心头那根刺,又往深处扎了几分。是因为昨晚的宿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当沈凉夜阐述完毕,等待甲方反馈时,陆绎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低沉而冷静,带着公事公办的审慎。

      “方案A的科技感足够,但缺乏温度,容易让消费者产生距离。方案B的视觉冲击力很强,但元素是否过于繁杂?商业空间需要留白,也需要考虑后期运营维护的成本。”

      他的问题一如既往地犀利,直指要害。

      沈凉夜面色不变,内心却绷紧了一根弦。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正准备依据准备好的说辞进行回应。

      忽然,屏幕那端的陆绎微微蹙了下眉,目光似乎在她脸上某个位置定格了一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笃定:

      “沈总,如果身体不适,可以暂停休息。陆氏不希望合作方因为过度劳累影响方案质量,这不符合我们的合作精神。”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沈凉夜耳边炸开。

      会议室内,她身后的团队成员们面面相觑,神色各异。视频对面,陆氏的其他负责人也露出了些许诧异的表情,显然没明白陆绎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看似关心、实则越界的话。

      沈凉夜的血液“嗡”地一下冲上头顶,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被戳破伪装的潮红。她紧紧攥住了手中的触控笔,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看出来了。他一定是看出了她的强撑,她的不适。他用这种看似体贴、实则将她置于尴尬境地的方式,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她努力维持的专业表象。

      一种被窥探、被冒犯的怒火,混合着难以言喻的难堪,瞬间淹没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向屏幕上那道深邃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公式化的弧度,声音却比刚才冷硬了几分:

      “谢谢陆总关心,我很好。我们可以继续讨论方案细节。”

      她拒绝了他的“好意”,用一种近乎防御的姿态。

      陆绎看着她骤然冷下来的眼神和那抹强撑的微笑,眸色沉了沉,没再说什么,只是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会议在一种微妙而紧绷的气氛中继续进行。但某些东西,似乎已经脱离了预设的轨道。

      沈凉夜清晰地感觉到,有些情绪,有些反应,正在开始失控。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屏幕那头,那个她以为可以仅仅视为“甲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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