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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门外传来脚步声,丫鬟的那一嗓子肯定把福晋招来了。——准确的说,是侧福晋,也是我的“姐姐”。我挫败的倒在桌前,欲哭无泪。“兰齐儿,不舒服了?”“姐姐”温柔的声音响起来。“没,我就是咬咬手指甲,看把他们大惊小怪的。”我有气无力的回答道。姐姐在我身边坐下来,轻轻抚摩我的头发。怪舒服的,我想着,有这么个姐姐挺不错。——和她一比,我在现代的姐姐梁书华立刻成为了以欺凌小妹我为乐的恶妇。这三个月来我和这位“姐姐”培养出不少感情。可惜这个姐姐嫁错了郎,八阿哥下场那么惨,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到这里我心里开始不痛快了。
      我这里胡思乱想,姐姐却一点儿都不知道呢,她就那么抚摩着我的头发。姐姐啊,你再摸我就要睡着了,我想到。姐姐说话了:“爷带信儿回来了,明天就到京里。爷问你好了没有。上次你跌了,爷跟着皇上在外头,还专门叫人传话儿请太医来瞧你。我跟爷说了你的事儿,他这下可该放心了。”我想她说的爷应该就是八阿哥,听起来我在他面前还挺有面子。我不禁有些飘飘然,说:“啊?这么关心我?”姐姐横了我一眼,说:“爷不关心你成吗?你呀,真真就是个小魔星,这府里除了爷,谁还弹压得住你?”原来是我的克星呀,看来我不但好日子没得过,连这不好不坏的日子都到头了。我心情更加低落。
      姐姐没理会我,自顾自的说:“你也不小了,别老那么任性,到处给爷闯祸。”我的确不小了,心理年龄二十二。可是,亲爱的姐姐,我能不表现得幼稚点儿吗?一旦被发现我不是失忆而是调了正牌儿兰齐的包,我也不用等到八阿哥坏事儿就先被你们给咔嚓了。“我怎么闯祸了?”我好奇的问。看来我,不,应该说我身体的前任主人,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姐姐半是溺爱半是埋怨的点点我的额头:“成天上房揭瓦的,还说不闯祸?爷最爱惜他的书房,你倒好,又不读书还成天去乱翻,你呀。”还可以去书房乱翻呀,那我不用成天窝在姐姐的小院儿了。我不禁暗自庆幸掉进旗人家里。要是掉进汉人家,大门不准出二门不准迈的,还不活活把我憋死呀。
      我又问道:“那姐夫不骂我?”姐姐皱了皱眉,说:“什么姐夫姐夫的,别混叫。”“可不就是姐夫吗?”我申辩到。姐姐叹了口气,说:“爷是个好性儿,只有惯你的,什么时候骂过你?说来也怪,你就服他,一见他就服帖了。——别乱叫姐夫,给那边听见了又要来生事。”“那边”自然就是嫡福晋那边,——这三个多月里头,我的理解能力增进不少。姐姐说完了这句,好象有点儿难过起来。我也没再说话,心里觉得姐姐可怜。那时候的女人都可怜,尤其是皇家的女人。争宠,大概是深宅大院三宫六院永恒的主题。我虽然“来”了没多久,也略有所闻:八阿哥的嫡福晋乌雅氏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现在的安郡王是她的亲舅舅;侧福晋瓜尔佳氏,也就是我姐姐,是现任浙江巡抚的女儿。两人几乎前后脚进的门。我们的额娘是阿玛的元配,去世有八年了,这会儿侧福晋早扶了正。今年开春阿玛放外任去了杭州,姐姐舍不得我,就把我留在京里。阿玛说起来也是满州贵族、封疆大吏,可哪里比得上安亲王的黄腰带来得光彩夺目,后台不够硬,姐姐自然要处处小心。
      姐姐在一边默默想起了自己的心事。我也沉默下来,屋里显得有些压抑。我碰了一下姐姐,问:“那个,姐姐,我是怎么跌的?”姐姐又横了我一眼:“还说,鸟儿好好的在树上,你怎么心血来潮要去捉?”啊,原来兰齐有掏鸟窝的爱好。想我做梁诗华小朋友的时候,曾经堵过别人家的烟囱,还美其名曰保护环境。相比之下,掏鸟窝实在是没有创意。这位正牌儿兰齐格格也够倒霉的,偏偏从树上掉下来,鸟窝没掏成,倒被我鹊巢鸠占了。
      姐姐又坐了坐,拍拍我说:“睡吧。明儿爷回来肯定要见你。”姐姐看着我上床躺好才离开。我确实也困了,就闭上眼睛,脑子可还没闲着。姐姐说的八阿哥要回来了提醒了我。躺在床上我还在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虽说我指不定哪天又跌回去了,但万一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得想个法儿自保。可我能干什么呢,总不能主动跑到四阿哥家里说“我来投诚了,我想要巴结您老人家”吧?揣着一肚子心思,我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一爬起来就问丫鬟瑞秋:“姐夫回来没有?”瑞秋忍着笑,说:“格格,该叫爷。”“好了好了,”我不耐烦的说,“爷回来啦?”瑞秋答道:“还没呢,说是这会儿进宫去了,总要到午膳的时候才得回来。”“太好了,那呆会儿我先去他书房一趟。”瑞秋听了这话,有些迟疑,说:“格格,你又要去?”“不能去吗?”养了一个月病,我都怀疑病要被我养家了,既然可以翻书房我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而且要快去快回,以免碰上八阿哥。瑞秋期期艾艾的说:“要不,格格还是去后边花园儿里散散吧,书房……”我明白从前的兰齐以破坏能力超强而著称,这时候不得不安慰她道:“放心,放心,我就是去找本书念,不会乱翻的。”瑞秋象受了惊吓一样,她本来正好给我梳完头,这下连梳子都忘了从我头上取下来。她结结巴巴的说:“念,念书?格格,你,确定你是念书?”这下轮到我恼羞成怒了。梁诗华小姐好赖也是大学生,虽然读的是计算机(简直是百无一用的专业呀,对现在的我来说,早知道就研究清史去了),认中国字还有什么困难。本小姐出身也称得上书香门第,不就是繁体么,不就是竖着写的么,鬼子话本小姐都会,这会儿倒不能念中国书了。
      我拉长了脸,问她:“怎么,你认为我不会念?”瑞秋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格格,我跟了你快十年,就没见你会过。”刁奴呀刁奴,我悲哀的想。据说,——我已经失忆了,当然只有据说,——瑞秋是我们家的家生子儿,从小就跟着我,别看她只比我大四岁,资历那是老得硬邦邦。这位兰齐格格也应该是个不拘小节的主儿,看把瑞秋惯得,我在她面前就是端不起主子架子。姐姐过门以后留我在八阿哥府当拖油瓶儿,瑞秋也跟着留下来,这一住就是大半年。
      瑞秋伤害了我的自尊心,更坚定了我要去书房念书的决心。我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对她喊了一声:“我上前边儿书房了,你替我跟姐姐说一声吧。”不等瑞秋表示反对,我一溜烟儿的跑了。
      路上我抓了个丫头问去书房怎么走,她给我指了路,边说边偷偷怪模怪样的打量我。我失忆的事情和这三个月来的反常举止已经传遍全府。看吧看吧,反正也看不掉我一块肉,我大度的想着,飞跑去了书房。
      正房的西边就是八爷平时读书的小院。现在已经立冬,院里面只开着几株梅花,风移影动,又是雅致,又是凄清。我进门的时候,门口的小苏拉太监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被我狠狠的剜了一眼。书房里布置简洁,当窗一张书案,陈设有文房四宝,并放着往来案牍。四周书架上满满的全是书,两头各连有一间阁子,只用帘子隔断。我在书架上随意翻了翻,又到案前看,只见一本小薄册子被压在镇纸下面。我抽出来翻开一看,居然是《桃花扇》。我真的要感谢我的爷爷:他收集了那么多繁体字竖排版的书来折磨我的童年,现在我念起清朝书来一点儿都不吃力。我拿着很快就看入了神。
      正看得起劲儿,我忽然感觉到身旁有人。我把眼睛从书上移开,一方月白的袍角映入我的眼帘。我慢慢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我承认,作为梁诗华的我是个金庸迷;我可耻的承认,被摔过的脑子果然不大好使。看到那双眼睛,我竟然喃喃的念道:“千里茫茫似梦,双目粲粲如星,塞上牛羊空许约,烛畔鬓云有旧盟……”那双眸子刹时流露出惊异。门口传来“吃吃”的笑声,我这才清醒过来。徇声看去,门口立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浓眉大眼,咧着嘴笑得正欢。再回头看面前,穿月白袍子的大约也只得十四五岁,眉目如画。他眸子里惊异很快平复了,换上狡黠的笑。旁边一个少年穿水蓝袍子,年纪略大一些,我猜有十七八了,他嘴角噙着丝淡淡的、温和的笑,那双眼睛也在笑。我不知为什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低下头半天都不敢说话。门口那个看着我笑得更放肆了。
      水蓝袍的先开口了。他细细的看了我一阵,轻言细语说:“兰齐儿,刚进去听说你过书房来了,我还在想你该是全好了呢。”他的声音真好听,好象会催眠一样,我晕乎乎的接口说:“全好了。”他笑道:“我在外边听说你从树上跌下来,这么淘气?好在没事,只是怎么这一跌就转性儿了呢,念起书来了?”门口那个抢着说:“还是有一点没变,八哥拿眼睛一看她,她就跟小鸡儿见了鹞子一样了。”八哥,还鹦鹉呢,我暗笑道。忽然回过味儿来,不对,八哥,那不就是八阿哥吗。坏了,撞枪口子上了。
      我慌慌张张的对面前的人福了福,说到:“兰齐给姐夫,不,给爷请安,爷吉祥。”一慌张就出错,我怎么把姐夫喊出来了?门口那个又开始笑,身旁穿月白袍子的脸上那股笑变得坏起来。一看见那坏笑我气得想哆嗦。八阿哥倒不在意的样子,浅笑着向我点点头,向我说:“这是九爷,门口那是十爷。你刚来的时候见过一面,还记得吧?”开什么玩笑,三个月前才来到这里,哪有机会记得的,我在心里面说道。我又对身旁和门口的二位分别福了福,道了吉祥。
      八阿哥瞧了瞧我手里的书,我脸又红了。他只是笑笑,说:“你接着看吧,这本是我走之前底下新抄过来的,外边儿还没有呢。我和你九爷十爷到暖阁里说话儿,一会儿用午膳的时候一起进去。”我点点头。他们三个便都转到东边暖阁里去了。我手里拿着书,又隔着帘子偷偷打量他们,哥儿三个还是有那么点儿挂相,毕竟是一个爹生出来的。最重要的是,三个都很帅呀。想想三个月前,如果不是在街上忙着瞟帅哥,我也不会没看见那么深的一条沟横在马路牙子上。我再一想,着啊,这不就是八爷党的骨干分子么,还差个十四了。只是八爷党这名字也太没深度,不如改叫F4。

      午膳是在姐姐院儿里正房用的。姐姐今天打扮得跟八阿哥的书房一样,——雅致,一脸的喜出望外。她看见我,嗔怪地横我一眼。我本来想向她做个鬼脸,一偏脑袋发现八阿哥看着我呢,就不敢了。大概是姐姐昨天晚上说的那些关于“弹压”的话题起了很大的威慑作用,我在他面前不知不觉有点儿紧张。
      大家见过礼,八阿哥对姐姐说:“我在宫里碰上九弟十弟,就带他们过来了,事先也没来得及和你说。”姐姐道:“原没什么。只是才知道九爷十爷也在,东西准备得粗疏,还望不要见怪。”九阿哥欠了欠身子,笑嘻嘻的说:“说哪里话,是弟弟们打扰了。”
      姐姐领着下人布好菜,又看看我,便要告退。我虽然极力告诉自己要和“八爷党”保持距离,无奈我目光短浅,比起二十几年后的悲惨遭遇,眼下桌上的清蒸胪鱼更有说服力。我下死命盯了它一眼,才不情不愿的也跟着站起来。八阿哥却把我叫住了,对姐姐说:“兰齐儿就留下来吧,她还是小孩子呢,不妨事。”姐姐犹豫了一下,叮嘱我“好好吃饭,不许顽皮”之类的话就留下我走了。
      八阿哥坐了上首,九阿哥十阿哥分坐两边,我坐下首。姐姐到底怕我顽皮,把瑞秋叫过来伺候我。说白了,就是给姐姐当耳报神监视我。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沉默着,我就有些憋不住了。梁诗华小姐有句名言:嘴长来是为了说话的,不是为了吃饭的。从小学到高中,有无数因为上课说话被罚站的经历,每天的三餐时间更是梁二小姐的评书时间。现在这么闷着头,实在是叫人憋得慌。我不敢招惹八阿哥,就去瞟右边坐着的九阿哥,他对我一副不理不睬的神情,脸上却分明写着“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奸诈!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又转过眼光去看十阿哥,他也正笑嘻嘻的瞟我。我大喜,马上清了清嗓子,凑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咯儿。”我听到旁边的九阿哥发出一声闷笑。我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多傻,简直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我偷偷望了一眼八阿哥,他脸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笑,若无其事的正在给一块鱼摘刺。十阿哥好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大概实在没想到我会问这么低水平的问题,怀疑的看着我,说:“啊?”我急忙说:“哦,不,没什么。你住哪儿?”“咯儿。”九阿哥发出第二声闷笑。我不理他。十阿哥看着我,迟疑的答道:“宫里。在南三所里头。”我没话找话道:“阿哥们都住宫里?”他看看九阿哥,点点头说:“没有福晋的阿哥都住宫里。”接着他又补充:“还是八哥这样在外边好,宫里规矩管死人了。”我对这个话题马上来了兴趣,问他:“那你怎么不赶紧娶一个好搬出来?”“咳咳咳……”我回头怒目而视,九阿哥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正要向他发难,八阿哥的声音插了进来。“兰齐,说孩子话呢。”他的声音还是这样轻柔,不愠不火,象在对我催眠。他看着我,眼睛在笑:“快吃吧,吃完了有你说的时候。”我低下头,碗里躺着一块已经摘好刺的鱼肉,这不就是他刚才摘的那一块么?

      八阿哥回来以后,我并没有被“弹压”,相反的,府里的日子变得轻快起来。我总记不住叫八阿哥“爷”,也记不住给他请安,一见面我就一惊一乍的喊他“姐夫”。开始的几次一喊错我就要吓一跳,八阿哥却只是笑笑,就是把“姐夫”这个称号笑纳了的意思。发现八阿哥并不象史书上说的那么“面善心狠”,至少目前看来还是“面善心软”之后,我变得对“八爷党”不那么有警惕性了,开始常常往他的书房跑。有时候是去看书,有时候是去写字,有时候干脆是闲得无聊缠着他磨牙。每次他都极有耐心的接受我的胡搅蛮缠。
      九阿哥十阿哥这阵儿隔三差五的往这里跑,来了多半儿是跟我瞎侃,我失忆以后倒投着他们的缘儿了。十阿哥是个直人,从脾气到脑细胞都是直的。我曾经恨铁不成钢的问他:“你就不能多想想再说?”他理直气壮的回答:“累得慌。”我被他噎得无话可说,九阿哥就又开始“咯儿”。“你就是存心来看我出丑的!”我忍无可忍的控诉九阿哥,他却总有办法让我不能和他生气:有时候是变出来几样外头找来的精巧玩意儿,有时候是带出来一碟宫里花样儿新鲜的小点心,有时候是嬉皮笑脸的陪上几句话。姐姐数落我给惯得没样儿,我朝她吐吐舌头,扮个可怜相,她便不舍得再责备我。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我早把要和八爷党划清界限的想法忘到九霄云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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