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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常乐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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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尧道:“李景宣在凉州待过三年,他很清楚山雀镇是怎么一回事情。如果他确定是山雀镇的人杀死了崔利成,很可能会派兵攻打小镇,杀死无辜平民。另外,我没去过江州浔阳,过所文书上所写的信息疑点太多。他们顺着凉州这条线索,早晚会找到我。我不想因为你们的愚蠢,经历无谓的牺牲。”
齐戈站起身望着窗外的景色,意味深长道:“孙传尧,这里很安全。这两天你就安心待在客栈,你现在是我最信任的杀手。你和柯永之间的事情,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任何深究。你要珍惜现在的地位,回去吧。”
对于齐戈,孙传尧自知自多说无益,只得走出后院,来到客栈大堂。大堂内依旧乱糟糟一片,大家四散开来各自吃酒聊天。孙传尧挑了一个空桌,在桌前坐下,将灵均放到桌上,向杂役要了一盘牛肉,一份菜蔬和几个馒头。
孙传尧吃着晚饭,周围的人时不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孙传尧。孙传尧自顾吃着盘子里的菜肴,不去理会。
柯永看到孙传尧,站起身想走过去,被方怀和王裕拦了下来。柯永的右手包扎着布条,伤口处的白布沾染着血迹。
大堂内不知是谁起了第一声:“杀人犯!滚出长安!”
“刽子手!”
“别给我们找麻烦!”
堂内顿时人声起伏,嘈杂不堪,还有闹事者怂恿柯永和孙传尧再比试一下。
孙传尧表情冷漠,用筷子夹起牛肉,放到碗里,沉默不语。
方怀低声道:“永哥,你想报仇,我们都理解你。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一刀将他杀死,未免也太便宜这小子了。”
柯永坐了下来,问道:“你有什么好方法?”
方怀道:“官府正在找山雀,全城悬赏捉拿案犯,我们只要给他们一点线索,他们就能找到孙传尧,等到他被押进刑部大牢,还会有活路吗?”
柯永用手肘撞着方怀,讶然道:“你疯了吗?万一被齐戈知道,我们都完了。”
王裕道:“永哥,我觉得这个方法挺好。我们匿名去给线索,到时候抵死不承认,齐戈也拿我们没办法。再说官府只要查出孙传尧是山雀,齐戈也脱不了干系,等到那时,城南客栈可就是我们兄弟几个的了,不听话的直接杀了,愿意认我们做大哥的留着待用。这花园良宅,娇妾仆役,可是几辈子都享用不尽。”
柯永犹豫片刻,下定决心道:“方怀,王裕就按你们说的办。”
三更之后,长安的夜,静得极深。
一群玄鸟从天空中展翅飞过,客房内亮着微弱的烛火。孙传尧狠狠咒骂了一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起身坐在床榻上,左手紧紧握着灵均,汗水湿透了衬衣。
刚才又做了许久以来一直重复的噩梦,报仇未成,却遭乱刀砍杀。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全都死而复生,赶来寻仇。
还有一口井,梦里总有一口井。风声呼啸,落叶满地,伤疤开始隐隐作痛……
孙传尧转眼望着房间,北面的窗户半开着,一只玄鸟停在窗口,歪头望着自己,随即又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孙传尧将身子靠到墙边,缓了口气,膝盖抵着前胸,坐了很久。黑暗之中,泪水一次又一次无声地滑落脸颊。
次日清晨,越王府书房内,仆役点燃一盏铜制香炉,放到桌案上。李景宣坐在案前,翻阅城内各部呈送上来的公文。
一位容貌端正,气质沉稳的少年来到房内。少年穿着浅色衣衫,举止利落,腰际配着短刀,手里拿着长剑,灰色的眼眸望着李景宣,显然对其十分信任。
此人名叫张彻,挂职在雍州衙内,实则行动自由,平日隐于坊市巷尾为府衙打探消息。
张彻道:“殿下,昨日我们在全城之内放出告示,百姓对于此事议论纷纷,流言四起,不过我们并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我还去了郡王府,这两天府内的家属在各处奔走,处理崔利成身后的事宜。王府之内,我到是发现了一些特别的事情。”
张彻接着道:“崔利成第三个儿子崔小言的母亲高子歆,来自伊塞克湖,是位胡人女子。二十年前高子歆与崔利成不和,私自逃离郡王府。崔利成派了很多侍卫据说是找到了,但是高子歆从此下落不明,消失得无影无踪。崔利成的大儿子终日沉迷酒色,不学无术。二儿子又因为叛逆罪流放岭南。崔小言因为是半个胡人,精通胡语,在战场上立下功劳。皇上将郡王的爵位世袭给了崔小言,这个本来最不可能得到郡王爵位的人,却如此顺利地当上了东平郡王,成为崔利成被害之后最大的受益者。据说崔小言这几年还广交江湖游侠,私下豢养了十几名杀手。我觉得崔小言身上的疑点最多。”
李景宣道:“我在朝上见过崔小言,此人工于心计,城府很深,说是他买凶杀人,为母报仇,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一名仆役来报,刘昭宁在屋外求见。
李景宣道:“让她进来。”
刘昭宁走进书房,看见张彻,见是自己人,也就不加避讳地将自己和温乔找到王五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昭宁道:“殿下,至于河西道山雀镇这条线索,城内的宣阳坊外称小凉州,坊内聚集了很多凉州,还有西域来的商贩和外来游民,他们比较排外,但是我们多找几个细作埋伏进去,应该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刘昭宁走到书架边,转身,看着李景宣和张彻说道:“另外,我们还得到了一个有趣的线索。昨日有人写匿名信送到刑部,信上写着有人造假过所文书,藏在城南客栈,此人精通剑术,来自凉州。”
刘昭宁说完,将信封和信纸交给李景宣。
刘昭宁道:“我们查了城南客栈的资料,是一个叫齐戈的人开的客栈,来往均是商客还有无名的游侠。五年前齐戈当过兵营士兵,随军驻守西域边境。当时河西道行军大总管肖钧夷手下有一个亲信,此人叫崔小言。”
张彻讶然道:“什么,又是崔小言?”
刘昭宁看着张彻,疑惑道:“你也查到崔小言了?”
张彻道:“此人已世袭郡王的爵位,现在他才是东平郡王。”
刘昭宁和张彻的调查结果同时指向崔小言,书房内三人都在思索这些信息,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不久,李景宣发话道:“现在看来就是这封举报信来得蹊跷。如果信中所写的情况属实,想来这城南客栈也不是一派势力,他们私下内乱,反而让我们找到了山雀。只是我们现在物证没有,人证又不明确。齐戈不会那么容易让我们找到山雀,就算找到了,山雀和崔小言,没有半点关系,还是挖不出这个真正的凶手。”
李景宣接着道:“现在崔小言当了东平郡王,朝中想借他趋炎附势,攀权而上的小人多得是,没有真凭实据便说他是凶手,不太可行。”
刘昭宁在房中走了几步,急切道:“殿下,这就变成了一个悬案?”
李景宣道:“目前来看,只能如此。不过,宣阳坊和城南客栈我们还是要查下去,要找到山雀,找到齐戈与崔小言联手的证据,此案才能破获。”
张彻和刘昭宁各自领命,退出书房。
李景宣的思绪仍缠绕在山雀的案子上,心神疲惫不堪。他缓步走出后堂,踏入花园,试图借这片刻的宁静舒缓紧绷的情绪。园中花香袅袅,清风拂面,却未能完全驱散他心头的沉重。正漫步间,一道纤细的身影迎面而来——正是他的妹妹,成安公主李燕亭。
李燕亭容貌秀美,气质清雅,虽生于宫廷,长于锦绣堆中,却并未沉溺于养尊处优的生活。她自幼对医术情有独钟,师从长安名医蒋以泉,潜心研习,如今已在医术上小有所成。
“景宣,我刚刚看到张彻了。你们是在调查崔利成的案子吗?”
“这案子到现在还没什么线索,想要抓到凶手不太容易。燕亭,这两天我都没怎么进宫,父亲和阿娘怎么样了?”
“父亲还是老样子,喝了酒脾气就差到不行,身子也越来越糟糕。阿娘一直在担心季彦的病。”
李景宣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忧虑:“季彦自从三年前得了茅叶热症,蒋医官对此也是束手无策,阿娘更是找遍了天下名医都没有得到药方医治。听说龙血草可以医治,虽然无法治愈疾病,却能有效缓解症状。不过龙血草是西域特产,配方绝密从不外传,长安的商客想要购买也是千金难求,想要找到它的来源也不容易。”
李景宣接话道:“看着季彦一天比一天虚弱,我于心不忍,过几天,还是让季彦到越王府来小住几个月,宫中明争暗斗的生活,他一直都不太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