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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这是我的小贝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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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徵樾并不觉得游亦年说这话是在开玩笑,反而莫名有种笃定他会拒绝的不以为然。
夜色清透,景徵樾静静注视着青年如墨的眼眸,稍稍敛了些笑意:“好。”
游亦年的表情明显一怔,景徵樾放开他的手,笑着补充了句:“那主人可别趁我没意识的时候对我做坏事啊。”
游亦年眸光微闪,感觉方才被握着的皮肤开始发烫。
“你真的愿意?”他说,“那时候你会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愿意啊。”景徵樾笑了下,“我如果怕死的话,怎么会找你这个小坏蛋做交易呢。”
他冲游亦年大方张开双臂:“来吧,我做完心里建设了。”
游亦年:“……”
他拿虫的手轻颤了一下。
静等了片刻,景徵樾见游亦年没动作,疑惑地微微歪头:“怎么了?”
“……虫死了。”游亦年说。
景徵樾看向正在游亦年手中活蹦乱跳的大黑虫,说:“没有吧,我看他挺活跃的。”
话音刚落,游亦年猛地握拳把虫捏扁,黑绿色的粘液从指缝中流出来,他木着脸:“我说死了就是死了。”
话落,游亦年朝船舱入口走去。
景徵樾眉梢微动,意味深长地扯了下嘴角,快跑两步跟了上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舍不得我是吗?”
“想多了。”游亦年没看他,步伐和语速都很快,“我只是不想带个拖油瓶出海,很麻烦。”
“原来是这样。”景徵樾语气含笑,“我还以为你是怕到时候我会黏你黏的更紧,然后你会控制不住喜欢上我呢。”
游亦年猛地停下了。
景徵樾刚想询问原因,游亦年就黑着脸冷道:“我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
“万一呢?”景徵樾顺手就搂住了他的肩膀,大言不惭:“你看啊,像我这种又帅又会说话的优秀男人围在你身边,你现在没感觉很正常,但是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再加上你认识的那些海盗不是丑到爆炸就是脑子有病,这么一对比,你迟早会对我……”
“那我就把你杀了。”游亦年打断他,“埋在夏天也会飘雪的荆棘岛上。”
游亦年本以为景徵樾会问为什么,结果景徵樾沉默片刻,再次冲他扬起嘴角:“荆棘岛夏天会飘雪?这么浪漫。”
“……”
“那你可一定要说到做到。”景徵樾曲起食指轻轻刮去游亦年脸上残留的血迹,眼眸漾起仿佛能溺死人的柔软:“就把我埋在荆棘岛,有空了多来看看我。”
“看个屁。”游亦年恶狠狠地拍开他的手,转身下了格子口。
景徵樾垂眼看着自己尚留有余温的手,蓦然勾了下唇角。
小朋友在害怕。
他在害怕自己会有牵挂,害怕会被牵挂绊住手脚。
这才对嘛。
本来就是只敏感脆弱的小小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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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挤在一起、睡的四仰八叉的海盗们和自己独占一层正拿着刻刀刻东西的游亦年,景徵樾下到了最底层的船舱。
老蝙蝠乔伊斯正倒挂在笼子里睡得正香,口水和身体分泌的粘液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又臭又烦人。
景徵樾单手插兜站在笼子旁沉思几秒,最后果断选择上去找游亦年。
小朋友凶是凶了点,但最起码身上总是香香的。
景徵樾蹑手蹑脚上到游亦年所在船舱的时候,游亦年已经刻完东西了,正晃着一条腿半躺在吊床上欣赏自己的杰作。
那是个闪烁着五彩流光的贝壳,上面被游亦年歪歪扭扭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以此来证明这是专属于他的物品。
景徵樾扯了下嘴角,走到游亦年身旁,伸出手:“我能摸一下吗?”
“想要自己捡去。”游亦年毫不犹豫把贝壳装进口袋,斜他一眼:“我在海里游了很久才捡到这一个会发光的,你会把它弄脏。”
景徵樾一想到游亦年消失了一下午是在海里兴奋地挑选贝壳,就忍不住轻笑出声,感慨道:“你真的好可爱。”
游亦年瞪向他:“你再说一遍。”
景徵樾出现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所以他认为这是景徵樾在变相地侮辱他——跟最初硬让他认章木当哥哥是一个道理。
“不说了。”景徵樾见好就收,顺势在吊床旁边的木桶上坐下,“再说你又要动手了。”
今日份小猫炸毛的份额已经满了,再惹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知道就好。”游亦年冷哼一声,顺手拉起吊床上脏兮兮的毛毯盖在身上,结果还没拉到头,就被景徵樾一把抓过去扔到了角落里。
“上面不知道有多少海盗的口水,这你也能忍。”景徵樾边说边脱下自己的外套往游亦年身上搭,“以后冷了就跟我说,我哪怕脱光了也不会让你冻着。”
游亦年一动不动地看着景徵樾为他搭上外套,眼神难得生出些与他年龄相符的好奇来:“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小孩儿而已,有什么好讨厌的。”景徵樾重新坐下了。
游亦年懒得跟他计较“小孩儿”这个称呼,反正这人嘴里总能莫名其妙蹦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叫法。
“但是我从小认识的所有人都在盼着我死。”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条褪了色的星星吊坠,垂眸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那颗由于四角圆润而略显胖乎乎的星星,“我也经常怀疑我是不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景徵樾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所有人都可以质疑你,但是你自己不行。”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看所有的人都一样。”游亦年扭头跟他对视,“我最讨厌你这种人。”
“哪种?”景徵樾问。
“牵挂很多,对谁都好,正直无私。”游亦年挑眉,“我说的没错吧?”
“差不多。”景徵樾笑道。
“所以我从来不相信你说的话。”游亦年又把目光放在圆滚滚的星星吊坠上了,“因为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我们现在不是一路人,不代表以后不是。”景徵樾说,“只要你愿意试着向我靠拢,我肯定不会让你再一个人走下去。”
“我的路就是可以放弃所有人活下去。”游亦年握紧手心里的星星吊坠,“而你一定会为了所有人放弃我。”
“你告诉我,我们怎么成为一路人。”
景徵樾怔愣了下,斩钉截铁反驳道:“你说的这两个观点根本就不成立,你和其他人并不冲突,是可以共同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那如果我说,当世界恢复原样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会死。”游亦年重新看向他,“你会怎么办?”
“……不可能。”景徵樾眉头紧锁,“不可能会是这种结果。”
“看吧。”游亦年自嘲地笑了,“只是一个比喻你都会犹豫,如果真到了那时候,你可能动手比谁都快。”
“不会有那一天的。”景徵樾猛地伸手握住了青年的手腕,“就算有,我也一定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我要你和所有人一起活下去。”
“我凭什么要跟陆地上的那群陌生人一起活下去?”游亦年冷冷地甩开他的手,“比起他们,我更愿意跟和我一样的里斯待在一起。”
“你……”
景徵樾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船身忽然在这时开始剧烈摇晃,船舱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杯子、珠宝、箱子像长脚了一样四处乱滚,游亦年立马侧身翻下吊床,降低重心单膝跪在地上保持平衡。
二副粗犷的声音在一层甲板上响起:“都别睡了!!我们的船下面有东西!!”
游亦年眯了下眼睛,滚到圆形小窗前用手抹去上面厚重的灰尘向外看去。
只见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下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张牙舞爪地挥动着粗壮的触手从水下迅速将黑乌鸦号整个包围。
“章鱼?”景徵樾单手撑在游亦年的脸侧,蹙眉透过小窗往外看去。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蜘蛛。”游亦年深吸了一口气,“气味太淡了,闻不出来。”
从一开始游亦年闻到雾里面有鱼腥味的时候开始,景徵樾就知道他的五感可能超脱凡人,所以并没有太过惊讶。
鱼都可以游在雾里,蜘蛛当然也有可能会爬在海底。
“还挺倒霉。”景徵樾无奈叹了口气,“这么大片海又让我们碰上了。”
话落,一根长着巨大尖刺和无数比人还高的绒毛的黑色前肢猛地从海里伸出来重重刺向黑乌鸦号的主桅杆。
黑乌鸦号的甲板瞬间塌陷一大半,景徵樾和游亦年头顶上赫然出现一个大洞,木板、尘土和各种各样的船身零件像冰雹一样往下砸,景徵樾赶忙拉着游亦年往甲板上跑。
“蜘蛛!!是蜘蛛!!”
伴随着海盗们的怒吼和惊叫,一个长着上百双猩红色眼睛和人类头颅的巨大黑色脑袋浮出水面。
仔细看,脑袋上镶嵌的人类头颅的嘴巴都在缓慢地一合一闭,仿佛是在无声地痛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