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夜色》猫圻

4、第 4 章

　　黎映棠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一条新微信。

　　会议中的她本能地皱眉，又是哪个品牌公关在她明确标注会议中后还不断发消息？

　　但发信人的名字让她微微一愣。

　　SY Duan。

　　“周四新品有茉莉青柠金酒，可能适合你的口味。有兴趣可来品尝。”

　　消息简洁专业，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寒暄。

　　黎映棠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这是自那晚互加联系方式后，段舒扬发来的第一条新品通知，正好在她最需要分散注意力的时刻，正在进行的创意会议已经陷入僵局两小时了。

　　她快速回复：“什么时间合适？”

　　几乎立刻有了回音：“全天均可，建议晚八点后，人少安静。”

　　黎映棠放下手机，发现会议室突然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她罕见的会议中走神，以及脸上未褪的淡淡笑意。

　　“黎编辑有什么好提议吗？”主编挑眉问道。

　　黎映棠迅速恢复专业表情：“关于夏季专题，我们可以加入都市夜归人的选题，探讨城市夜晚经济中的职业人群和他们的消费习惯。”

　　提议意外获得通过，会议终于结束。

　　助理周娅凑过来小声问：“棠姐刚才看到什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没什么，一家酒吧的新品通知。”黎映棠轻描淡写。

　　周娅眨眨眼：“就这？我还以为是你那个神秘调酒师发消息了呢。”

　　黎映棠动作微微一滞：“什么调酒师？”

　　“就是让你最近经常下班后去的那家酒吧啊。”周娅狡黠地笑道，“姐妹们都在猜，是什么样的酒吧能让我们工作狂黎编辑一周去三次。”

　　黎映棠没有回答，只是收拾文件的速度稍微快了些。

　　周四晚上八点十分，黎映棠准时出现在夜色酒吧，段舒扬正在吧台后切割冰块，动作专注得像在雕刻艺术品。

　　“欢迎。”他抬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今天看起来比上次疲惫。”

　　黎映棠无奈地笑了：“这么明显吗？”

　　“眼角比平时下垂三度，肩线紧绷。”段舒扬放下冰凿，“茉莉青柠金酒正好，清爽提神。”

　　他开始调酒，黎映棠注意到他今天用了新鲜的茉莉花苞而不是糖浆，青柠现榨而非瓶装汁，成品呈现出清澈的淡绿色，杯底沉着几朵小白花，清新如初夏夜晚。

　　“尝尝看。”段舒扬递上酒杯，同时拿出他的笔记本。

　　黎映棠小啜一口，眼睛微微睁大：“比我想象的还要清新。茉莉的香气很自然，没有香精感。”

　　“用了冷浸法提取茉莉花香，避免了高温带来的苦味。”段舒扬边记笔记边解释，“青柠皮油增加了前调的层次感。”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关于风味提取的技术，直到黎映棠发现已经十点半了。

　　“我得走了，明天早会。”她起身告辞。

　　段舒扬点头：“谢谢你的反馈，下次有新配方再通知你。”

　　“期待。”黎映棠微笑道。

　　走出酒吧，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

　　黎映棠感到一种难得的放松，工作的压力似乎真的被那杯清新的调酒洗涤一空。

　　从此，段舒扬的新品通知成了她生活中的一个小期待。有时是一周一次，有时两周，频率恰到好处，从不令人感到压力。

　　他们的交流起初确实仅限于专业范畴。

　　一个特别疲惫的周三，黎映棠忍不住发消息问：“今天被摄影师气死了，有什么酒能消气？”

　　段舒扬几乎立刻回复：“冰火两重天，辣椒加上清凉薄荷，以毒攻毒。”

　　黎映棠忍不住笑了：“听起来很烈。”

　　“适量饮用，怒火全消。”段舒扬回复，附加一个酒杯的表情符号。

　　有时段舒扬会主动咨询她的专业意见：“时尚编辑对抹茶味的鸡尾酒有什么看法？”

　　黎映棠认真思考后回答：“如果目标客户是年轻女性，抹茶是个好选择，但要注意甜度控制。太甜会显得廉价，太苦又难以接受。”

　　“抹茶拿铁的成功证明了抹茶的市场接受度。”她补充道，“但鸡尾酒需要更精致的呈现方式。”

　　段舒扬回复：“建议收到，会尝试用高品质抹茶粉和微甜利口酒平衡。”

　　渐渐地，他们的交流开始夹杂些许工作日常，黎映棠会抱怨难缠的广告客户，段舒扬会分享奇葩客人的趣事，当然从不透露具体信息。

　　“今天有位客人坚持要一杯像前任一样令人难忘的酒。”某天段舒扬发来消息。

　　黎映棠好奇地问：“你怎么调的？”

　　“苦艾酒为基，加一点甜和大量酸，最后表面撒辣椒粉，开始时甜蜜，中间酸楚，最后辛辣难忘。”

　　黎映棠笑了一下，引来身旁的同事侧目。

　　她发现自己去夜色的频率明显增加。

　　每周至少一次，有时两次，总是坐在吧台同一个位置，段舒扬会在忙碌间隙与她交谈几句，内容从酒品延伸到书籍、电影、旅行见闻。

　　黎映棠了解到段舒扬曾在欧洲学习调酒，去过十几个国家收集调酒灵感，业余爱好是摄影和阅读历史书籍。段舒扬则了解到黎映棠并非时尚专业出身，而是半路转行，凭借惊人努力做到编辑职位，最爱的是古典文学而非现代时尚。

　　一种奇妙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建立。

　　黎映棠不再需要点单，段舒扬会根据她的状态调配合适的酒品，她也不再仅仅是顾客，而是成了他新配方的首席品尝师。

　　杂志社同事开始打趣她是不是有了约会对象。

　　“映棠最近下班很准时啊，有约会？”美术指导李薇在某次排版会议后调侃道。

　　黎映棠头也不抬地整理文件：“只是发现了一家不错的酒吧，偶尔去放松一下。”

　　“什么样的酒吧能让我们工作狂每周去两三次？”周娅凑过来，“而且每次从那里回来，心情都特别好。”

　　黎映棠轻描淡写：“酒好，环境安静，适合思考。”

　　她没说的是，更好的或许是调酒的人。

　　那个能精准判断她情绪状态，记得她所有口味偏好，会在她抱怨工作烦恼时默默递上一杯恰到好处的酒的男人。

　　一个雨夜，黎映棠在酒吧处理紧急工作邮件，段舒扬悄悄将她的酒换成了解压的花草茶。

　　“今天你需要的不是酒精，是放松。”他简单解释，继续擦拭酒杯。

　　黎映棠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被人关怀的温暖。

　　十二月初的某个周四，黎映棠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品牌危机忙到晚上九点才下班，她疲惫地走出办公楼，手机震动，是段舒扬的消息。

　　“今天试验了冬日特调，需要口味反馈。有空来吗？”

　　黎映棠几乎毫不犹豫地回复：“半小时后到。”

　　那天晚上的酒取名为“雪夜暖炉”，以烟熏威士忌为基酒，加入自制苹果肉桂糖浆和一点橙皮苦精，最后用火燎一片橙皮作为装饰，口感温暖复杂，正好驱散冬夜的寒意。

　　“完美。”黎映棠品尝后评价，“就像围坐在壁炉前的感觉。”

　　段舒扬眼中闪过满意的光：“那就定为十二月特调。”

　　酒吧打烊时，黎映棠是最后一位客人。段舒扬犹豫片刻，问道：“明天晚上有个小型的品酒活动，几位常客参加。有兴趣来吗？”

　　黎映棠停顿了一下。

　　明天是周五，她原本计划回家补觉。

　　“几点开始？”她问。

　　“八点。”段舒扬回答，“不会太晚，最多两小时。”

　　黎映棠点头：“我会准时到。”

　　走出酒吧，寒冷的夜风让她打了个哆嗦，但她心中却有一股暖流涌动，这不再是简单的顾客与店长关系，也不再是纯粹的专业交流。

　　她拿出手机，给段舒扬发了条消息：“谢谢今天的酒，和邀请。”

　　很快有了回复：“谢谢你总是来做我的品酒师。”

　　黎映棠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都市的霓虹灯在冬夜里闪烁，温暖而梦幻，就像她心中悄然生长的某种情感，尚未命名，却已真实存在。

　　回到公寓，黎映棠在日历上标记了明天的品酒活动，然后她打开衣柜，开始思考明天穿什么。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突然意识到，段舒扬在她生活中的分量，可能已经超出了她愿意承认的范围。

　　夜色渐深，两个人的故事正在微妙地展开，通过偶尔的消息，通过一杯杯精心调制的酒，通过那些未曾言明却心照不宣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