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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

  •   别墅客厅,魏静姝生前布置的雅致空间里,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件似乎都残留着老人温和的气息,温妤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目光掠过熟悉又陌生的陈设,那架旧钢琴盖着蕾丝罩,窗边藤编摇椅。

      一种迟滞的情感猛地撞击着温妤的心房,比那夜在雪山上感知的冰冷恐惧更加汹涌,那些被她强行隔绝的痛苦、被亲人抛弃的孤独、对奶奶离世的巨大哀恸,混杂着一种深刻的不被爱的自疑,她怔怔地看着奶奶常用的一套手绘青花茶具静静立在玻璃柜里,鼻尖一酸,毫无预兆地,滚烫的泪水便决堤而出,顺着苍白的面颊无声滑落。

      苏念柔端了两杯水从厨房出来,看到温妤背影的细微抽动,脚步顿在了原地,闻律修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那无声的崩溃。他大步上前,没有丝毫犹豫,有力的手臂将温妤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他一手温柔地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满是泪痕的脸颊按在自己肩窝:“温妤,我在,我在这里。”

      他的唇轻轻印上她冰凉的发顶,那是一个带着怜惜与承诺的吻。“别怕,”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我一直都在。”

      温妤绷紧的身体在他怀里骤然松垮下来,积蓄的悲伤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攥着他薄薄的衬衫后背,泪水迅速洇湿了一大片布料,肩胛骨在单薄的衣衫下剧烈耸动。“没有了…唯一一个爱我的人…都没有了…”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孩子般的无助和深入骨髓的自我怀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爱我呢?我…是不是真的不好?”

      那哽咽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的刀子,狠狠扎在闻律修心上,他收紧了手臂,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温妤,我爱你,你看不见的爱,我来给你,你感知不到的暖,我来填充,这世上若真没有人爱你,我便来做那个人,从此只做那个人。”

      他又一次低下头,用唇轻轻触碰她带着泪珠的眼睫:“听着,”他的语气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面对现实的坦诚,“我不敢指着星辰大海发誓永不褪色,人心如渊,世事如流,时间会改变很多,包括此刻这磅礴汹涌的爱意,但我能应许你一份永恒的真实,若有一天,我的心当真偏离了轨迹,我会亲口告诉你,绝不用虚伪的谎言粉饰太平,让你在虚假的温情里跌入更深的寒冰。”

      他的手指温柔地梳理着她被泪水沾湿贴在颊边的碎发:“但在这一刻,在奶奶看着你的这片屋檐下,在你所有爱恨都复苏的此刻,而我将毫无保留,我的过往,我的当下,我此刻胸腔里这颗心滚烫的跃动,连同我对未来的每一个期许,它们都指向一个名字,温妤。我能给你的,不是虚幻的永恒,而是一份我全部生命的炽热,此刻,我愿意把我拥有的所有爱意,毫无保留地,交到你手中。”

      温妤在他怀中哭得几乎脱力,那汹涌的眼泪像是在冲刷累积多年的尘埃与伤痕,闻律修身上熟悉的木质冷香和炽热的体温形成了奇异的抚慰。她靠着他,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那番剖心置腹的告白,仿佛在无边黑暗中终于触碰到了一根温暖坚实的藤蔓。

      苏念柔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厨房磨砂玻璃门后模糊映出她背对着客厅的轮廓,她静静地站在那里。

      客厅里一片静寂,只剩下温妤压抑后渐渐低微的啜泣声。

      “让我…让我相信你…一次…”

      “好,一次,便足够你用余生印证,温妤,我的爱不是完美的承诺,只是你面前一面诚实的镜子,照映着我当下愿意为你倾尽的全部热望,即使未来有所偏移,这真实本身,会是你能握住的最坚实的东西。”他再次轻吻她的发顶,像在为一个沉重的誓言盖印,“所以,靠着我,哭出来,不必强撑,当眼泪流尽,你会发现那个曾经缺失的情感空洞,我会用我的温度,一寸寸地,为你填补起来。”

      温妤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眼前这张写满真诚的脸庞,混乱的心湖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一股温暖坚定的细流缓缓注入,她不再挣扎,任由自己沉入这个带着承诺与伤痛的拥抱里,暖黄的灯光下,奶奶的旧物沉默地见证着这场迟来的情感觉醒和一个男人掷地有声的灵魂告白。

      门铃被突兀的按响,温妤擦了擦眼泪。闻律修:“我去。”

      苏念柔也从厨房端着水出来,“来,先喝口水。”

      “谢谢,念柔。”温妤终于感受到的情绪,她知道苏念柔是如何关心她的。

      门铃声带来的短暂停顿后,沈知岚一行三人走了进来,温妤脸上的泪痕虽然拭去,但通红的眼眶和残留的脆弱感依然清晰可见。

      沈知岚几乎是贪婪地凝视着女儿的脸,试图从那双刚流过泪,如今却显得异常平静的眼眸里捕捉一丝动容,她眼角的纹路深刻,眼神里混着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一丝令人心酸的讨好,仿佛苍老了不止十岁。

      旁边的温昭明表情复杂,眼神在温妤和沈知岚之间游移,眼神却在闻律修身上一闪而过,而温谨言则微微垂着头,高大的身形显得有些僵硬,目光盯着脚下的地毯,不敢直视温妤,那份尴尬中掺杂着难以启齿的懊悔,过去那场源于欺骗和误会的冲突留下的阴影,此刻沉重得让他几乎抬不起头。

      闻律修站在温妤沙发靠背的后方,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沙发靠背顶端,距离温妤的肩膀不过寸许,苏念柔紧挨着温妤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对面三人时,那平静的表面下藏着的审视和回忆几乎要喷薄而出,她太清楚这些人曾经的冷漠、疏忽,甚至那打在温妤身上的拳头。

      沈知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和小心:“小妤……我……我跟温柏已经断干净了,搬回来,跟妈妈一起住,好不好?妈妈…想好好补偿你。”

      说完,她立刻转向小儿子,语气带着一丝催促和恳求:“谨言,跟你妹妹……道歉!快点!”

      温谨言身体绷得更直,沉默了两秒,终于抬头看向温妤的方向,视线却落点在她身旁的茶几上,声音干涩而快速:“温妤,对不起。”

      可过去的轻慢与拳头带来的直接伤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轻易抹平的沟壑。

      温妤端抬眼看向温谨言,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浅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欣喜,只有一种几乎能称之为疲惫的宽容:“都过去了。”轻飘飘的三个字,像一阵风掠过废墟,风过处,裂痕仍在,这句话像一个句号,终结了温谨言那份道歉带来的压迫感,却也宣告了一段关系过去式的本质。

      沈知岚看着温妤平静的反应,脸上强撑的期望一点点龟裂,那双红肿、仿佛被泪水浸泡过的眼睛里迅速弥漫上更深的痛苦和无措,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自控的颤抖:“小妤……”她向前伸出手,又在半途无力地收回,“妈妈…真的知道错了…温柏……他骗了我们所有人,这么多年……他把别人的女儿当眼珠子疼,却把我的亲生骨肉……”她说不下去,声音哽咽,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痛苦混杂着被背叛的屈辱,此刻在温妤面前毫无掩饰地宣泄着。

      温妤静静听着,神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看着对面母亲那张被绝望和悲愤扭曲的脸,看着那曾经无数次用嫌恶眼神看向自己的容颜如今写满卑微的祈求,她心里那潭沉寂了的死水,终于微微漾开一丝涟漪,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回音,并非孺慕之情,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类似物伤其类的怜悯,混杂着对自己这荒谬命运的荒谬感的自嘲,以及一丝难以忽视的疲惫。

      “原谅?您的心里,到底是觉得对不起我,还是过不去您自己那道坎儿?”她抬眸,目光直直地看向沈知岚,“您问我肯不肯原谅,不如问您自己,这份迟到了太久的补偿,是为了填我的洞,还是堵您自己的溃口?”

      温昭明深吸一口气,急切地为母亲辩解:“温妤,妈她为了你,眼睛都快哭瞎了,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一位母亲的心吗?”

      “ 那你呢,大哥? ”她刻意加重了那声称呼,“ 你明明知道真相比他们早得多,不是吗?在那层遮羞布被彻底撕开之前,你这位知情者,又做过什么了? ”

      温昭明身体猛地一颤,他确实更早知道温妤的身份,却因为对温翎那份多年浇灌出的习惯性维护,选择了拖延和沉默,这份隐晦的背叛,此刻被赤裸裸地剖开在所有人面前,比耳光更响亮。“我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 找个合适的机会?机会多的是,你是怕说出来,你们捧在手心十几年的温翎会难过,怕她受一点委屈,怕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会去抢夺属于她的关爱,属于她的温家大小姐的位置? 温翎的难堪,比找回亲妹妹更重要?”

      温昭明急于辩解:“不是,温妤,你误会了,我当时只是担心…担心奶奶的身体受不了刺激,还有温翎她…我怕事情太突然…”

      “哦?怕奶奶承受不了刺激撒手人寰?可惜奶奶没能等到你那合适的时机!”温妤的目光倏地转向沈知岚,“ 沈女士,你还记得吗?在医院,就在奶奶病危的床边,我问过你如果,我正好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会怎么样? ”

      沈知岚浑身剧震,失控地哭喊出来,甚至用手捂住了耳朵:“不不不!小妤!求你!别说!别说了!”

      温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和彻骨的痛:“ 你说‘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亲生女儿?呵,我就把你掐死。’ ”她冰冷地复述着那句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沈知岚心口,也砸得温昭明和温谨言面无血色。“那后来呢?”温妤的目光重新锁定温昭明,“ 我回到那个家的那几天,温大少爷,你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知道她们是怎么对我的,知道我是如何被排挤在你们的团圆之外,那个时候,你那所谓的顾虑,你那迟来的机会,又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

      温昭明面色惨白如纸,嘴唇翕动着,最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沈知岚的哀泣变成了绝望的低嚎,瘫软在沙发里,只会喃喃着“对不起”。

      温妤的目光缓缓扫过这让她曾经无比渴望又最终彻底心死的家人们,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熄灭了:“ 我不怪她。 ”她这句话是对着沈知岚说的,沈知岚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绝望的光。“ 该承受惩罚的,那个躲在所有人痛苦背后、罪魁祸首的温柏,你们当年捧在手心的温翎,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赝品,你们倾注在她身上的宠爱,本质上,本该是属于我的, 这点,我心里都清楚,如果我从小在你们身边长大,我相信,我也会是那个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时间无法倒流,命运开过的残酷玩笑,造成的裂痕也永远无法真正弥合。 ”

      “ 所以,结束了,从这一刻起,我和你们,和整个温家,都到此为止,从今往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情分也好,纠葛也罢,到此为止! ”

      沈知岚猛地扑倒在茶几前,双手死死抓住温妤手,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凄厉:“不!不行啊小妤!不能这么狠心!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是妈妈割舍不掉的命根子啊!你不能就这么…就这么不要妈妈了啊!求你了!求你了啊!”

      一直守护在温妤身后的闻律修,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将温妤护得更紧,“ 够了!温妤不需要你们这样的家人, 她的余生,自有我闻律修负责周全,现在,请你们立刻离开,从此往后,管好你们各自的生活,别再来打扰她半分安宁,这是忠告,也是警告。 ”

      温昭明被闻律修的气势所慑,却又心有不甘地望向闻律修:“闻总…过去的恩怨是非……能否请您高抬贵手?针对温氏的那些手段…可不可以…停了?”

      温妤闻言,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闻律修,闻律修没有否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有理所当然的坚定,他早已在不声不响中替她出鞘了复仇之剑,斩断了温家可能的反扑。

      温妤缓缓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她看着温昭明:“ 可以。 ”

      这个字出口,让沈知岚绝望的哭声都为之一滞,温昭明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芒。

      “ 条件很简单,一,管好你们所有人,永远、永远别再来污染我的视线,二,温柏,立刻、彻底离开温氏核心管理层,干干净净地剥离出去,从此温氏再与他无关, 三,沈女士的离婚官司,我会拜托闻律修的律师团亲自接手,我要的结果只有一个,温柏,净身出户。

      “温妤,你这不就是要我爸的命吗?”一直沉默压抑、脸色铁青的温谨言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声音充满了惊怒和无法置信,他无法想象父亲失去一切的样子。

      一直冷眼旁观的苏念柔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带着绝对的嘲讽护着温妤:“呵,说得可真轻巧,许你们全家上阵来演一出哭天抹泪的道德绑架戏码,就不许我们提条件反击了? 你们哪一次真心把温温当作家人了? 温温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尝过的刻骨寒冷,源头是谁?那个明知她是亲生骨肉、却将她像垃圾一样丢弃在国外十几年不闻不问的温柏,他拿刀子剐温温的心时,想过自己是父亲吗?他配吗?”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沈知岚的哭泣微弱下去,只剩下失神的抽噎,温昭明跌坐回沙发,面如死灰,温谨言紧握着拳头,胸膛剧烈起伏,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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