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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可你还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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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妤猛地睁开眼,晨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突然"啧"了一声,指尖按着太阳穴轻轻揉了揉,还真是不听话。
衣帽间的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微风,一些灰尘在阳光中现行。温妤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指划过悬挂的衣物,每掠过一件就轻轻摇头。米色羊绒裙?太温顺。藕荷色套装?太怯懦。她像在剥去一层层旧皮般将衣物抛在身后,各种面料在地毯上堆成柔软的坟茔。
"以前就穿这样的?"她拎起件淡蓝色衬衫对着全身镜比划,突然笑出声。
最终她选了套黑色毛呢套装,利落的剪裁将腰线收得锋利,洗漱时电动牙刷的嗡鸣声里,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几个微笑,不是从前那种抿唇的浅笑,而是带着明目张胆的侵略性。
楼下客厅伊莲娜和安娜看她下来齐声开口:"温小姐,早。"
"嗯,早。"
餐厅里飘着蜂蜜松饼的甜香。温妤用刀尖戳破溏心蛋的瞬间,蛋黄像小型爆炸般汩汩流出。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伊莲娜,把我以前那些画具都扔了吧,以后也用不到了。"
陆沉霄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时,伊莲娜正在往温妤杯里续咖啡。
"陆先生早。"
"嗯。"
他拉开椅子的动作很轻,还是一如既往的穿戴整齐,温妤头也没抬,专注地往吐司上抹着蓝莓酱。
"温妤,看看房间里还有什么需要换的。"
温妤竖起食指抵在唇前:"食不言,"她歪头露出个甜腻的笑,"嘘。"
陆沉霄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温妤任凭他目光的打量,始终优雅。最后停在她嘴角沾着的果酱上,从前她会像雏鸟般乖乖等他递来餐巾。
温妤终于放下刀叉。餐巾擦过下唇时,她缓缓开口:"那幅《救赎》在哪里?"
陆沉霄的咖啡杯在半空停顿了一秒。"拿不回来了。"去年他亲手将画交给那位政要,只为摆脱玛德琳的威胁。
"好吧,那么还记得你从哪把我带走的吗?"
"当然。"陆沉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十一岁的温妤像只营养不良的流浪猫。
温妤托着腮,笑容突然扩大:"我想回去看看。"
陆沉霄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温妤眼底闪过某种他从未见过的神色。
"怎么突然..."他的声音比想象中干涩。
"当然是想看看......那个虐待过我的人..."她直起身时,陆沉霄看清了她眼中冻结的寒意:"...如今骨头够不够硬。"
餐刀不知何时被握在她手中,刀刃反射的光斑在陆沉霄脸上跳了一下。
上车前陆沉霄接到了一个电话,温妤正好看到来电人的名字‘莉娜’。
挂断电话后陆沉霄对温妤说道:“温妤我有急事需要去处理,我会让司机送你过去。”
温妤点了点头:“好。”
陆沉霄一瞬间恍惚那个温顺的温妤又回来了,只是下一刻温妤直接上车,毫不留恋的将车门关上,让司机直接开走。陆沉霄看着远去的车,内心复杂无比。
陆沉霄站在庭院中,。
手机屏幕还亮着,"莉娜"两个字在通话结束的界面闪烁。一阵穿堂风掠过,吹乱了他梳得一丝不苟的额发。他下意识抬手想整理,却在半空中停住,这个动作让他想起温妤从前总会踮起脚尖帮他拨正被风吹乱的头发。
风衣下摆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勾勒出他依然挺拔的身形,三十七岁的男人眼角已有了细纹,却更添几分岁月淬炼出的沉稳。此刻他深邃的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郁色。
远处教堂的钟声敲了七下,惊起一群白鸽。陆沉霄望着羽翼划过的弧线,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站在自家庭院里,竟像个迷路的旅人般无所适从。
转身时风衣扬起一道凌厉的弧度,却掩不住背影里那抹突如其来的萧索。
上车后温妤摸着自己的脸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你看,他总抛下你。”
车子驶离城区,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荒凉。温妤望着远处起伏的山脉轮廓,一点也记不起来曾经的样子。
"就是前面那栋,小姐。"司机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
温妤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栋二层木结构房屋孤零零地立在杂草丛生的草坪中央,褪色的蓝漆外墙像块发霉的奶酪。门廊的栏杆缺了几根,像老人残缺的牙齿。
她缓步走向前廊,每走一步,腐朽的木板就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廊秋千的链条早已锈断,只剩一个空荡荡的框架在风中轻轻摇晃,铰链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温妤的指尖擦过门框上几道深浅不一的刻痕,最上面那道旁边还刻着歪歪扭扭的日期,字迹已经模糊得几乎认不出了。
"要等您吗?"司机在身后问道。
温妤没有回头,她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斑驳的墙面上,与记忆中那个瘦小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温妤的指尖在餐刀柄上轻轻摩挲,她将握刀的手背在背后,按响老旧的门铃,门铃发出嘶哑的声响,她侧头看向院子角落那个歪斜的橡木桩,曾经她总蜷缩在那里,用捡来的粉笔在水泥地上画画,她也是第一次在那遇到陆沉霄,一晃经年,早已物是人非。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一张浮肿的脸从门缝里探出来,原本金色头发有些凌乱又枯黄。女人浑浊的蓝眼睛在阳光下眯起,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没擦净的眼屎。她身上那件褪色的碎花裙绷在臃肿的腰身上。
"你找谁?"女人的声音很沙哑。
温妤注视着对方松垮的下巴线条,曾经这个下巴总是高高扬起,用鼻孔对着她说话,现在它像融化的蜡一般垂着,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我是温妤。"她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女人松弛的面部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她扶着门框的手背上浮现出老年斑,指甲缝里藏着黑色的污垢。"温...温妤?"她突然瞪大眼睛,脖颈上的赘肉跟着抖动,"哦,我的天!"
门完全打开了,扑面而来的是霉味、廉价空气清新剂和煎培根混杂的气息。女人笨拙地让开身子时,温妤注意到她左脚拖鞋里的脚趾扭曲变形,那是长期酗酒导致的神经损伤。
"快进来坐,"女人局促地擦了擦沙发上的饼干屑,"你要喝点什么?咖啡?茶?"她的视线不断瞟向温妤昂贵的羊绒大衣。
温妤缓步走进客厅,餐刀在背后折射出一道冷光。
温妤的视线扫过开裂的墙纸,那里还留着当年被酒瓶砸出的凹痕,褪色的地毯上,一块深褐色的污渍形状像极了蜷缩的人形。
"他呢?"
"死了,"女人突然尖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黏腻的痰音,"喝死的!"她肥胖的手指绞在一起,"该死的酒鬼,一个子儿都没......"
温妤的手突然松开了一些,餐刀在吊灯下闪过一道寒光。女人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凶器,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她干裂的嘴唇刚张开,头皮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温妤揪着她的头发猛地向后一拽,刀锋已经贴上她青筋凸起的脖颈。
"他死了,可你还活着呢。"
女人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滑稽的呜咽。她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紧贴着颈动脉,温妤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和当年那个缩在角落发抖的小女孩截然不同。
"记不记得?"温妤的刀尖挑起女人下巴,逼她看向墙角那根沾着黑褐色污渍的皮带,"我没来的时候,他打你。"刀锋下移,抵住女人颤抖的喉结,"我来了以后,他打我。"
她的膝盖突然顶在女人后腰,迫使对方跪在那块人形污渍上。"后来,连你也开始打我。"
女人肥硕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她能感觉到温妤的刀正沿着她脊椎缓缓下滑,最后停在某个位置,那是她曾经用烟头烫过小女孩的地方。
女人颤抖的说着:“不不不,我那是喝多,你知道的,我没喝酒的时候从来不打你,我还给你食物吃,还给你地方睡。”
“你管那叫食物?杂物间叫睡觉的地方,他们是没给你钱吗?”
女人突然一抖:“是,他们只给了三个月的钱,后来就没有在给过钱了。”
温妤冷冷的说道:“无所谓了。”
温妤正要动手,那女人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她大喊到:“他们最近找过你,真的。”
温妤疑惑:“说什么了?”
女人哆哆嗦嗦的说道:“说你奶奶快不行了,等着见你最后一面,打电话来的是个律师,他说你奶奶给你留了很大一笔财产,我还留了他的电话。”
温妤将信将疑:“别想耍花招。”
女人喊道:“不,我没有,就在电话那边。”
“站起来。”女人颤抖着起来,温妤挟持着她一同往电话那边走去。
温妤的刀锋始终紧贴着女人的脖颈,冰冷的金属在皮肤上压出一道细痕。女人肥胖的身躯像筛糠般颤抖着,每走一步都几乎要瘫软下去。
"慢点走。"温妤的声音冰冷,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她们经过厨房时,温妤瞥见水槽里堆满发霉的碗碟,几只蟑螂在残羹冷炙间爬行。
电话机摆在客厅角落的矮柜上,旁边散落着几张泛黄的账单和空酒瓶。女人哆嗦着手指去翻找,一张油腻的便签纸从杂物堆里滑落。
"就、就是这个号码..."女人结结巴巴地说,指甲缝里塞满了污垢的食指指向便签上歪歪扭扭的数字。
温妤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起话筒,刀尖却纹丝不动地抵在女人喉间。"拨。"她简短地命令道。
女人颤抖的手指拨错了好几次,最终才勉强按对了号码。电话接通前的等待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温妤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相框,里面是女人年轻时的照片,那时的她还有几分姿色,而现在只剩下一具被酒精和岁月摧残的躯壳。
"嘟...嘟..."
电话接通了,一个沉稳的男声从听筒中传来:"您好,这里是安德森律师事务所。"
温妤的瞳孔微微收缩,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女人趁机猛地挣脱,肥胖的身躯撞翻了旁边的茶几,酒瓶和烟灰缸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别动!"温妤厉声喝道,但女人已经连滚带爬地逃向门口。
电话那头的律师还在询问:"请问您是哪位?"
温妤站在原地,刀尖垂下,她的目光追随着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得可笑。
温妤没有停留,挂断电话拿起那张便签就往外走,门口司机并没有离开,温妤也不犹豫上车就让司机往回开。
手机屏幕亮起,温妤按下那串数字。电话接通时,她听见自己平稳得近乎冷酷的声音:"我是温妤。"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枯黄的杂草和锈蚀的邮箱一闪而过。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温小姐,"律师的声音透着公事公办的沉稳,"您奶奶的病情已经恶化,她希望能尽快见到您。"
温妤想起那个总是穿着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想起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记忆中的奶奶总是站在她的背后,教她如何拿画笔,如何调色。
"她给我留了什么?"温妤听见自己这样问,声音冷静得不像话。
律师清了清嗓子:"根据遗嘱,您将继承她在温氏集团15%的股份,以及位于淮汐市中心的两处处房产,和一些其他的财产,但前提是。"
车子驶过一处坑洼,温妤的身体微微晃动。电话里的声音继续道:"您必须尽快签署文件,并在她去世前完成法律程序。"
温妤觉得可笑,送她到这个地方十年里几乎不闻不问,温奶奶曾是对她最好的人,教她画画,教她礼仪,可她被送走的时候她也不曾过问,如今这又是那一出,她一个养女,怎么又会得到她的大部分财产。
"我想知道,温奶奶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对面律师的回答让温妤睁大了眼睛,她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挂断电话,温妤立刻让司机往她住的酒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