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保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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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林子枫站在投影屏前，手指微微收紧。魏教授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讥笑。
“林同学，你们的程序真的能够准确解读千年前的织锦文字吗？还是说，这只是又一个大学生为了博眼球而制造的数字噱头？这个会议级别，可不是过家家。”
“据我所知，林同学在视频制作这方面造诣颇深，叫人真假难辨。”
委婉得十分直白。
所谓陈年“旧怨”，周曦暮已经简单向学生解释过——
魏思立教授曾与周曦暮导师孟万堂共同竞选室主任一职。而研究中心设有硕士、博士点位，正高职称都有资格带关联学院的学生。
因此，魏思立在无法寻到孟万堂错处时，把主意打到了他最得意的女弟子——研究生周曦暮身上。
当周曦暮和其他同级学生集体参加答辩时，作为评审之一，魏思立举报其学术论文抄袭，当众混淆视听，影响其他专家教授为周曦暮可以获得省级优秀的论文打低分。
尽管事后查证还了周曦暮清白，但她无法一个个去找已经离开而不知内情的专家，向他们一一解释，也与省级优秀论文失之交臂，失去了那份重要的奖金。
而孟万堂这位寡言的学术派，也因为学生和自己均接受调查期间，错过了上级单位考评二人升职资格的表现机会，隔了好几年才升调到另一个科室担任主任。
如今又想故技重施？
施你个大青椒！这次有我在，你想得倒美。
林子枫深吸一口气按捺激动，余光瞥见坐在不远处的周曦暮。
那位总是端庄自持的教授此刻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笔，似乎悄悄流露着一点不安。
“魏教授，如果您有耐心看过周教授提交的报告，就不会提出这样的疑问。”林子枫点击遥控器，大屏幕上开始播放程序测试的全过程视频，“我们不仅进行了多次测试，还邀请了三位独立专家验证结果。”
视频展示着复杂的算法如何一点点解析织锦上模糊的文字痕迹。会议室里渐渐响起窃窃私语。
林子枫忍不住频频偷看老师——微微前倾的身体，眼镜背后，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眼睛格外专注，闪烁出专业认可的光芒。
“这能说明什么？”魏教授不依不饶，“计算机可以模拟，可以造假，你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证明它的真实性？顺序反了。就像警察办案，不能刻意将所有证据模糊后再指向嫌疑犯，要顺着线索找犯人。”
屋外天气近日已降温了不少。
周曦暮坐在阴面的大会议室里，手脚愈加冰凉。不知是为天气，还是为学生担心。
林子枫嘴角却扬起非常自信的一个像素点。
撞了南墙才知道疼，就怕你不问。
“您说得对，魏教授。别急，一会儿眼睛要是不舒服可以滴点眼药水。因为我还准备了更多，请您和老师们慢慢看。”
她切换画面，展示出纳米级颜料分析的详细数据：“通过一些私人关系，我们联系到国外博物馆和研究机构的修复专家，他们分享了最新的纳米分析技术。经过学习后，自行对织锦上的颜料进行了分子级别的初步检测。请放心，针对我们还在研究当中的成果，并没有外泄流出。”
会场一阵骚动，几位老专家凑近屏幕细看数据。
林子枫贴心地放慢播放速度。
“我们发现，这些颜料的成分与90年代在古楼兰遗址附近发现的一组汉代织锦几乎一致。”林子枫放大对比图，“另外，我通过周曦暮教授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当年科考团留存至今的其他织锦残片，进行了交叉比对。”
她看向周曦暮，发现对方眼神闪过一抹惊讶。是的，她没有告诉周曦暮自己动用了这么多资源和关系，连续熬了几个昼夜才完成这些分析。不会真以为她只专心当不鸽的阿婆主吧？
林子枫眉飞色舞地对老师Wink了一下。
周老师大庭广众下收到一个挤眼。
“——最后，请让我为大家展示最精彩的部分，希望你们喜欢。”
少年人的骄傲如三伏烈日，明晃晃烫在周曦暮心上。
出尽风头的张扬少女，却头一回令她觉得安心。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三维动画，逐渐复原的织锦上，文字一个接一个亮起来。林子枫将所有倾其所能搜集到的素材，结合史实与想象，串联成一段完整的记载：
“永元五年，西域都护班公遣使赴大秦，携丝绸锦绣各十车，逾葱岭，历三月而至……”
许久，会场鸦雀无声。
那段失落的丝绸之路历史正在他们眼前重现。
一位留学归来的年轻专家率先起立鼓掌：“精彩！这是我见过最出色的数字考古展示！”
赞同之声如潮水袭来，浪迭交织。
魏思立的脸色比野蟾/蜍还难看。
突然，后排一位女学者举手提问：“林同学，这项工作花了多长时间啊？这么精细的分析和动画制作，很难短期内完成吧？”
问题抛出的刹那，林子枫与周曦暮的目光在空中交织，两人同时想起了昨天。
……
“周老师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林子枫担心那么要脸要好的女老师，会因为当众被老登羞辱而想不开。不开，是不开心的意思。鉴于自己以前也整过对方，周老师的心理承受能力应该不低吧。
宾馆房门外的声音渐渐变得执拗而不耐烦。
周曦暮连安静思考解决方案的时间都没有，叹着气打开了门。
林子枫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一个是楼下餐厅的外卖，另一个看不出内容。
“姓魏的老头真找你麻烦了？”林子枫不等邀请就挤进房间，自来熟地打量着房间地毯，不晓得周老师生气会不会喜欢摔东西。“肯定是这告状精借题发挥。”
周曦暮蹙眉：“注意对魏教授的称呼。”
林子枫不想同这个爱上纲上线的女人较劲，她晃晃手中的袋子。
“先吃饭吧，肠胃不好的人。”
确实，周曦暮从下午与魏教授争执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完全忘了吃饭这回事。现在闻到食物的香气，才察觉胃部隐隐作痛。
“我不饿，谢谢你的好意。如果没别的事——”
“得了吧，”林子枫打断她，自顾自地打开餐盒，香气顿时弥漫整个房间，“你不仅要吃，还得饱饱的，因为一会儿啊，你要出大力气了。”
“……”周曦暮没想歪，她只是怔愣，什么力气活要她来做。
林子枫把一次性筷子磨好递过去，周曦暮默然接过吃饭。
是她喜欢的碳水，也是她喜欢的温度。
林子枫抬头，罕见地认真道：“我不能只做一个你让我做的简单汇报，我要做一个让所有质疑者都闭嘴的超级汇报。不仅仅是程序测试视频，还要加入纳米级颜料分析，找到同源同类织锦做对比，最后用三维动画完整还原。”
美目瞬间睁大，手轻轻半捂着嘴，脱口而出道：“疯了吗？那需要多少资源和时间，明天就汇报了……”
“所以该你出力了啊，周老师。”林子枫歪头一笑，酒窝深得醉人，也可爱得似乎让人无法拒绝。
“老师你认识那么多博物馆和研究所的人，一定能找到我需要的数据和样本。而我，”她拍了拍随身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负责技术部分。还有小晴借我的AI辅助程序，蛮干人力肯定一晚上做不了这么多事。”
周曦暮沉默地咽下食物。
理性告诉她这太疯狂，几乎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如此庞大的工作。但望着林子枫眸中跳动的自信和决心，她刹那间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能全心全意相信这个总是捣蛋的学生会创造奇迹。
“为什么这么做？”周曦暮轻声问，“你本来可以全身而退，让老师来承担责任，这是应当的。为什么要把自己卷进更深的漩涡？”
她与魏思立争执后没联系林子枫，就是不希望林子枫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因为大人世界的恶意竞争，而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事。她当时还算幸运，没有影响前程，可老师呢？如果这次她是老师，又能护得了学生多少？
周曦暮又猛然意识到，比起想解决方法，她在把自己关在宾馆里这么长一段时间里，却一直奋力思考怎么才能保护好学生的利益，如何保护她对专业的热情。
说不出更疯的人是谁。
林子枫神色柔和下来，声音也更有温度：“那个老顽固质疑的不仅仅是你我的专业能力，周老师，你可能当我是讲大话，但我还是要说。他质疑的是女性的学术价值，是年轻一代的创新精神。”
她向前一步，“我不能容忍这种偏见，更何况……他欺负的是你。”
最后那句话说得极轻，却重重打在周曦暮眉心。一阵奇异的酥麻涌向四肢。
周曦暮挨着饭盒的手一松，筷子落在地毯上。
“好吧，”她终于说，“我会打电话联系海外同门和其他专家老师。但是你得先让我吃饭。”
让你吃饭？少女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眨着。筷子都掉地上了，怎么吃？
霍然，林子枫脸上绽放出灿烂笑意。
哈哈。
没想到周老师撒娇是这样的。
林子枫笑着打电话给前台求助，协助周老师吃完饭。
接下来的八九个小时里，两人几乎没离开过房间。
周曦暮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际关系，从北城、沪城甚至国外的博物馆和研究所获取所需的数据和样本信息。
而林子枫则专注于技术部分，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滚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和图像。
凌晨三点，周曦暮挂断最后一个电话，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好了，这是我能找到的所有关于汉代织锦的资料和数据了。”她走到林子枫身后，诧异地发现三维动画已经初具雏形，“已经做到这一步了？”
林子枫抬头，眼里有血丝但神采奕奕：“纳米分析数据刚刚传过来，我正在做最后比对。看这里，”她指向屏幕上的分子结构图，“与我们的几乎完全一致，这下他们没话说了吧？小嘴巴——闭上吧——”说完喜滋滋地笑。
周曦暮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在林子枫肩上：“你真的很了不起，林同学。”
林同学。
这个称呼，周老师叫得格外与众不同，悦耳极了，好听极了。
林子枫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然后放松下来，轻轻覆盖住肩上的小手：“周老师，我们拉过钩的，记得吗？”
那一刻，某种异样的电流从相触的皮肤传来，拉过钩的小拇指发麻。
周曦暮迅速抽回手，佯装口渴去倒水。
林子枫抿了抿嘴唇，直直盯着对方侧影。
“对了，进门的时候看你好像拿了两个袋子，另一个是什么？”周曦暮忽而想起来问。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保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