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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1 理智与情感 ...

  •   十分钟后,二人又回到了车里,孔银暂时离去了。
      栢沨一直一言不发,姜夜寻心底也很五味杂陈。身侧的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孔银这个名字一度是他根本不想触及的回忆,他一直以为栢沨深爱她,没想到二者的关系与他想象的全不一样,如果早些时候就知道……

      片刻后,栢沨靠在驾驶座上,动了动嘴皮子:“抱歉,让你看了这么一通笑话。”
      姜夜寻看了他一眼:“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她,是爱情上的喜欢。”

      栢沨无言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说:“要听听我那时候的故事吗?”
      随后,他便摇下车窗,咔擦点了根烟。

      烟心的那点炽红在他手里燃烧着,栢沨缓缓开口了:“她比我大四岁,总是很主动接近我初二的时候她就上大学了。她成绩很好,曾给我补习过,算是我的家庭教师。那时候的她还没西化得那么完全,打扮还很古典东方感,所以我在不知道她是我姐的情况下确实对她有一点好感——好吧,青少年时期的我就是那种庸俗的蠢小子。”

      “但我和你在一起跟她没关系。我必须强调这点。我上高二的时候她就开始交很多男朋友了,换对象速度很快,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栢沨提到,他只在很短的时间内对孔银有过好感,刚好那时候一帮少爷小姐们聚会,有人朝才十六七岁的他起哄,后来关于他单恋孔银的话就这么传出去了,且越传越广。
      姜夜寻的那件丑闻发生的时候,栢沨刚好得知母亲癌症了,为此焦灼不已的他赶回家,却意外撞见围着浴巾的孔银和他的父亲从同一个卧室出来,那画面一度令他精神崩溃了。

      少年时欣赏过的姐姐居然和父亲有染,而且是在母亲生病的时候……虽然他很早就注意到父亲对家庭不忠,母亲因此抑郁,但父亲暧昧的对象竟然是他好感过的姐姐,双重的背叛令他心底备受煎熬。
      更糟糕的是,将他掰弯的恋人居然也在学校传出了和教授有染的消息。

      那是一段异常糟糕的日子,他成日浑浑噩噩,怀疑周身是一个充满背叛的大染缸。
      保姆曾告知他母亲曾在他家的豪宅见过穿着浴袍的孔银时,生病的母亲头一回失控了,为了父亲公司的股票不受桃色传闻的影响,也为了不刺激母亲,他假意骗她说他在和孔银交往,是他将她带回的,母亲姑且信了,但强令他必须断绝和孔银的来往。

      后来这事被他的哥们传出去了,人人都觉得他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孔银。
      他去质问孔银,对方先是告诉他她知道他与姜夜寻交往的事,声称她如果把这事告知他的父母,他们一定会要求他们分手不然就切断他的经济命脉。

      她还刺激他,说她曾撞见姜夜寻偷偷和其他成熟男人交往的事,说姜夜寻只有在栢沨面前才很清高才爱板着脸,他在董秀夫面前十分听话乖巧,甚至很娇媚。

      再后来,孔银甚至扑在他身前,朝他说了一些很语焉不详的话,听起来像是遗憾她和他没有在一起,请他原谅她,说她和他父亲在一起是身不由己,他其实真正喜欢的人是他,只是因为他满脑子姜夜寻她才转向他父亲,因为她想让他吃醋,让他生气,她与他父亲只是一些意外,因为她犯了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他们在雨中的那幕不巧被姜夜寻撞见了。栢沨并不知道,引姜夜寻去那里的是孔银的女性朋友周潇潇,也是她告诉姜夜寻,栢沨真正喜欢的人是孔银。
      一切都是孔银的恶作剧,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栢沨同母异父的姐姐。

      其实只是很拙劣的离间手段,但栢沨和姜夜寻两个过于年轻的人都轻而易举地陷在自身的痛苦中,都开始怀疑起了对方的不忠,直到在争吵中无可挽回。

      “我其实根本不在乎我父亲的声誉,也不在乎公司的股票是不是跌得飞快,什么都无所谓,但我妈妈那时候就一直抑郁,后来还得了癌症,不管是我是同性恋的事,还是我父亲出轨的事,我根本不想刺激她。一切只是为了她。”

      “如你所见,那个时候我因为很多事陷入了痛苦中,我不知道怎样处理自己的情绪,我甚至怀疑我周身的人其实都在骗我……”
      ……

      姜夜寻怔怔听着,一度说不出话来。在废弃工厂分手的那次,栢沨说的便是:“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
      他当时还很困惑,为什么是“你们”?

      不对,栢沨当时明明还说,孔银是公主,他根本没法跟她比……
      他于是不客气地提出了这点,栢沨侧头,捏了捏鼻根:“你有时候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你很苛求细节。事实上,那时候的我承受了我身边之人的背叛,不管是她还是我父亲还是你,我的脑子已经完全混乱了——尤其是因为你,那时候我自认为对你尽力了,我被你掰弯了,可你竟然瞒着我去找其他人。”

      “我彻底失去了思维,我无法理解你明明一无所有却要丢下我去选择其他人,为了刺激你我才说了那样的话。好吧,如果你一直很介意这句,我再次向你道歉。”

      “如你所见,我坦白了我所有的情感。那女人说的也许是对的,我不是一个完美的恋人,你多少也感觉到了,我在谈恋爱的时候有很强的控制欲。对于我的恋人,我要么要全部,要么完全不要。”

      “所以,一旦怀疑他们出轨,我也许会失控,会变得不像自己。那也便是你和董秀夫的事发生时我变得很冷漠的原因。”

      “明天早上我会离开鹤城。所以,我最后一次问你,要和我复合吗?我并不需要你马上给出答案,晚上九点,我在鹤城广场等你。如果愿意复合,你就来见我。”

      姜夜寻下了车,他回头看了一眼,栢沨靠在驾驶座上阖眼。
      他脑袋里有些空茫茫的,他第一次觉得,他其实和栢沨很像,他们对感情都没那么勇敢,都在幸福来临时便担心有天会失去,故而不愿显得太爱对方。但尽管口头上不愿承认,内心的痛楚却证明了一切。

      他们都害怕别人给他们的爱是虚幻的,像泡沫一样风一吹就散,完全无法掌控。风筝的线必须在自己手上。

      至于栢沨、孔银、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们这些纠葛,却不是他能置喙的。

      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遇到一群青春洋溢的学生,姜夜寻有些艳羡地看过去,青春真好啊……所以,今天是他最后一回在鹤城见到栢沨了么?

      这念头一飘过,他心口莫名一疼,他忽然很想跑去告诉那人,他想复合了。但念头转瞬即逝时,那个时不时会他脑海里蹦跶的小人又跳出来,又开始挥着棒槌相互踢打。

      “那又怎样?就算他喜欢的人是你,但你和他一起时有感到很快乐吗?还不是患得患失的,唯恐他哪天不爱你了。这种折磨身心的感情根本就不是正确的,你到底在怀念什么?难道要再一次进入地狱?”

      “不,误会既然解开了,他不爱孔银,你爱他,他也爱过你。两个人互相爱慕这种事情在成年人中多少见啊,多的是一生囫囵着搭伙过日子罢了。你以前不是最渴望得到他独一无二的爱吗?现在也许成真了,为什么反倒退缩了?你已经二十五岁了,对于感情能不能勇敢一点?”

      “我呸,正是因为二十五岁了,所以要选择一份健康的正确的感情,而不是任由情感操控。爱情终有一天会随着时间消逝,到那时候你们怎么面对彼此?你难道忘了,重逢初期的那家伙是怎样刺伤你的,正常人谁会这么虐爱人?那是严重的疾病。你考虑清楚,你的原生家庭让你对爱情不够信任和依赖,你难道还要找一个类似的人?好不容易渐渐对他淡忘了,快要走出来了,再跳进去,岂不是蠢货?!”

      “……不跟他你还能跟谁?薛濒?他是对你很好,但你爱他吗?你恐怕连跟他同床共枕,都很难想象吧?再说他不是已经有新伴侣了。席莲,我的天,你不会在短短几天内就迷上席莲了吧?他明明深爱南荷,南荷死了就把他掏空了。你连你熟悉的栢沨都不敢陷入,哪来勇气去获得新的感情?!”

      “这世上难道除了栢沨、席莲、薛濒就没其他男人了?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哦,不包括你,那也可以独自一个人生活!为什么非得再陷入什么爱情,智者不入爱河,这句箴言还没刻脑门上?以你的性子,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更自在、更自如,对么?!”

      “哦哦,搞半天你是希望他孤独终老吧?!”
      “……”

      两个脑海中的小人一个拿着矛,一个持盾,你来我往,互相攻讦。他头疼欲裂,被吵得脑袋里尽冒白光,忍不住怒吼道:“闭嘴!”

      就在他纠结着往后该如何与栢沨往下走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是沈苗打来的:“哥,你回来一下,席莲晕倒了,他吐了好多血。”

      赶回家即刻把席莲送去医院后,他和沈苗等了很久,席莲才悠悠醒转。
      医生当着席莲面说他先前车祸的时候就落下了后遗症,当时没遵医嘱好好养病,还是继续去赶场子赚通告费。平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现在身体必须得好好重视了。

      但之后,医生却一脸严肃地将姜夜寻拉到一边,告诉他席莲是晚期胃癌。
      姜夜寻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以,我们能做什么?”

      “陪他吃好的喝好的,好好享受这最后的世界吧。”
      医生叹了口气。

      回到病房,席莲照旧不肯住院,要下床回去。姜夜寻劝阻无果后快生气了,席莲才捋了捋头发,有些疲惫地说:“我最近感到身体越来越疲惫,总觉得和过去不太一样。而且,我比以前更加四年南荷了。”
      “有时候,我甚至冒出了下去陪他的想法。”

      他抚着额头:“其实,我先前骗了你,不是南荷主动提出分手的,是我提的。”
      “他那时候太忙了,每天要应付任何人,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大明星,无数人向他献媚。我认定自己已经落后于他了,奇怪的自尊心作祟后我主动离开了他。我讨厌那些名利场繁琐的交际,认为他变了,坚决不肯再留下来。我们明明一直相依为命,我却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了他……”

      “他找过我好几次,请求我不要离开他,他说是他在需要我不是我需要他。而我那时认为当时的他什么都有了,已经不需要我了,便拒绝了。”

      “有次,外面甚至下着暴雨,他在外面哭着求我开门。但我假装告诉他我带了一个很性感的女人回家,我骗他我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尤其是那些有钱的大姐姐,后来他终于走了。”

      “他死去之后,我才明白他先前都遭遇过什么。”
      “在他离去后,我一度感到我的心脏空了。我去过很多地方,用这双眼睛不断地看世界,但越来越麻木,连我一向最爱的音乐都变得乏味。”

      “姜夜寻,你说我的音乐拯救了你,可是我救不了自己。”

      席莲慢慢地叙述着,忽然捂住了脸,指缝里有泪水逸出。姜夜寻握住他的手腕,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如此口拙,只好轻轻抱住了他。

      “柏先生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席莲很轻地问。

      姜夜寻看了看时间,经过医院的这一番折腾,现在已经八点半了。他若是现在回家换衣服再敢去鹤城广场,也是完全来不及了。
      心口仿佛被挖空的同时,他也有一瞬间的释然——罢了,暂且随波逐流吧,让时间推着他走,他顿了顿:“我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那天晚上,他终究没去约定的广场。
      时间到九点的那刻,他心脏仿佛被人凿开了,手忽然颤抖起来,全身的血液也莫名沸腾着,整个人应激得躁动不安起来,似乎要往那边跑。

      但身后的医生喊住了他:“是病人家属吗?过来吧,再陪他去做个检查。”
      姜夜寻深深提气,强行令自己忘却广场那边的事。

      他那时候不知道,那天的鹤城广场上,有一辆奥迪里,一个很沉默的年轻男人一直坐在驾驶座上抽烟,整整坐了三个小时。
      期间,任何向他搭讪的男男女女他都一概不理。

      零点一过,他缓缓睁眼,轻轻吐出一句:“到最后,你还是不愿接纳我。那么,祝你幸福。”
      “再见,我爱过的人。”
      随后,车缓缓开走了。转弯的那刻,他的眼角似乎落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