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实习医院怪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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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明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大学寝室的床上，看着顶上蓝白格的床帘，她一时有点迷茫。
室友拉开她的床帘：“唐明明，快点起床！不然要迟到了！！”
对了，她想起来了。
昨天毕业考已经结束，考的还行，挂不了科。今天是去实习医院报道的日子。
“马上就起！”唐明明从床上一跃而起，因为动作太快眼前一黑。
她和室友都被分到省人民医院实习。
到达省人民医院的时候，这一批其他的实习生都到齐了，在会议室内围坐成一圈，末端有两个空位。
室友拉着唐明明匆匆入坐那两个空位。
圈合上了。
带教组组长站在圈内，所有实习生面朝着她。
她一挥手，每个实习生手上多了一本《实习手册》。
“牢记，背诵。”她说。
实习生把实习手册摊开放在膝上，手压在纸页两边，垂着头，晃着脑袋。
他们开始背诵上面的内容，此起彼伏的背诵声在会议室里响起。
“医院实习生规章制度
第一章总则
第一条为了规范医院实习生的行为，维护医疗秩序，提高医学实习生的能力价值，制定本规章制度。
第二条医院实习生是指在医院进行实践学习以提升专业技能和知识水平的学生，包括在医院实习的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等。
第三条医院实习生必须尊重医院的规章制度和管理要求，服从医院的安排，努力学习，提高价值能力，为将来维护医疗体系打下基础。
第四条医院将为实习生提供良好的学习环境和必要的指导，帮助实习生顺利完成实习任务，实习生也需为医院拿出价值证明，未出成绩者后果自负。
第五条医院规章制度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实习生的行为规范、实习任务安排、权利义务、人身自由等。
第六条医院实习生必须遵守医院规定的工作时间，不得迟到早退，不得私自离开工作岗位，不得擅自调整实习任务。
第七条医院实习生必须遵守医院领导和指导老师的指示，认真听取意见，及时总结经验，不得怠慢工作，否则后果自负。
……”
唐明明大声背诵，期间斗胆抬头看了一眼带教组组长，她白大褂上别着名牌，她的名字是蒋叶。
蒋叶的目光射过来，唐明明抬起的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用力按下。
“牢记，背诵。”她说。
唐明明垂着头，晃着脑袋。
“第十二条医院实习生必须按时参加实习任务和培训学习，主动与指导老师和领导交流，不得擅自旷课或缺席，否则后果自负。
第十三条医院实习生必须按照医院的纪律要求穿着整洁，保持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严禁在医院吃饭，喝水等不良行为。
……
第七十四条医院实习生不得参与调休，若科室强行安排，视为自愿放弃休息，实习生必须执行，否则后果自负。
第七十五条医院实习生不得参与夜班排班，若科室强行安排，实习生必须执行，造成一切后果由实习生负责。
……”
不知道过了多久，站在圈内的带教组组长打了个响指，所有实习生抬起头来，面朝着她。
她手一挥，每个实习生手上多了一份《实习协议》。
“朗读，签名。”她说。
实习生把实习协议放在膝上，手压在纸页两边。
他们垂着头，晃着脑袋，此起彼伏的朗读声在会议室里响起。
“……
本人做出以下承诺:
1、一切费用均由学生本人负责。
2、保证主动与院方联系，以确保医院工作顺利进行；若发生意外，本人承担一切责任。
3、本人保证按要求实习，完成实习计划；如未完成实习计划，本人承担一切责任。
4、实习期间学生人身安全由本人负责，实习期间擅自离院，不按时报到者，本人承担一切责任。
5、实习期间所发生的医疗纠纷、经济纠纷等由本人负责。
6、实习期间不允许请假，不允许私自外出。
……”
唐明明读完协议，想要签字，却发现没有笔。
她抬头转向室友想要借笔。
“你……”她正要开口。
蒋叶的目光射过来，唐明明抬起的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用力按下。
“朗读，签名。”她说。
唐明明垂着头，晃着脑袋。
她眼角余光瞥见室友咬破自己的食指，流血的手指在协议上签名。
她学着室友的样子，咬破食指，血涌出来。
她在实习协议上写下“唐明明”。
“唐明明。”
“唐明明。”
“唐”
“明”
“明”
乙方：唐明明
她用流血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的描摹这三个字。
暗红淋漓的字迹占据整个纸面，多余的血液从笔画转折处淌下来，留下长长的痕迹，像被怪物拖走时在地上留下的抓痕。
接受实习协议。
不知道过了多久，站在圈内的带教组组长打了个响指，所有实习生抬起头来，面朝着她。
她一挥手，每个实习生膝上的《实习手册》和《实习协议》都不见了。
她又一挥手，实习生被分到不同的组别，消失在会议室里。
唐明明和室友被分到体/液组，她们站在实验室窗口两边，一人负责一个台面。源源不断的大便和尿液标本从窗口送进来，通过传送带送到她俩的台面上。
蓝色的一次性无纺布隔离帽，破洞的隔离衣罩在白大褂外面。
开盖、木棒挖取、涂抹、滴加试剂、比对结果。唐明明处理大便标本。
开盖、放置试纸、离心、镜下观察、计数沉渣。唐明明处理尿液标本。
源源不断的大便和尿液标本从窗口送进来，通过传送带送到唐明明和室友的台面上。
室友动作越来越快，她台面上堆积的标本越来越少。
“做得很好。”蒋叶出现在二人身后，对室友说。
唐明明也想被夸奖，她不停加快手上的速度。
开盖、木棒挖取、涂抹、滴加试剂、比对结果。
开盖、放置试纸、离心、镜下观察、计数沉渣。
一个又一个处理完的废弃标本被丢到旁边的黄色垃圾桶里。
垃圾桶里的垃圾满的溢出来。
但唐明明台面上的标本越堆越多。
快一点，动作再快一点。
唐明明对自己说，只要我动作够快，我就能得到夸奖。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只能聚焦在眼前正在处理的标本上，黄色、黄褐色、墨绿色、黑色，弱阳性、阳性、强阳性，清亮、微浑、浑浊、明显浑浊。这些场景搅在一起，摁进她的眼睛。
她的耳朵逐渐听不清楚，传送带的声音，标本掉在台面上的声音，容器开盖的声音，垃圾桶开合的声音，废弃物丢进垃圾桶的声音，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堵住她的耳朵。
好像有人在叫她，她听不清楚。
快一点，动作再快一点。唐明明对自己说。
营养被吸收殆尽的食物残渣，带着从人体排泄的温度，捏住她的鼻子。
她手上的速度更快了。
“哗——”
一整架尿液标本洒了，淅淅沥沥的黄色液体流淌在整个台面。
完了。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唐明明心想。
完蛋了。
“废物，你在干什么？”
她身后一阵劲风吹起，架子上的标本在急风中碰撞，发出声响，蒋叶带着尖锐的咆哮出现。
“你这个废物！”她喊。
“你这个一事无成的低能儿。”她在喊。
“你的智商都去哪里了，你肩膀上顶的那个球状玩意是什么东西？”她用尖利的手指戳着唐明明的太阳穴，“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没有学校会要你，没有医院会要你，没有公司会要你。”
唐明明垂着眼站在原地，被戳的脑袋一晃一晃的，她不敢伸手挡。
“你这个社会的渣滓，没有人喜欢你，这个医院的所有人都讨厌你。”蒋叶一步步向她逼近，她几乎贴在唐明明耳边喊，“你，这个，废物！！”
“这么多年这么多个实习生，你是最差劲的一个，别人都能做好事情，为什么只有你不行？”蒋叶的口水喷到唐明明脸上，冰的。她愈加用力的点着唐明明的太阳穴，有血流下来。
蒋叶喊：“为什么只有你？”
唐明明垂着头，闭着眼，汗涔涔，泪潸潸，瑟瑟的发着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明明台面上堆积的标本多到滚到地上，蒋叶才放过她。
“记住我的仁慈。”她说，尖利的手指尖上沾着血。“我教育你，是我在帮你。”
她消失在体/液组房间里。
唐明明蹲下身把掉到地上的标本捡起，一边淌泪，一边处理。
窗口外的灯光灭了，传送带也停了，体/液组其他的人都走光了。
唐明明台面上小山一样的标本终于见底，她可以下班了。
她走过体/液组的房门，前面是急诊组彻夜轰鸣的仪器，实习生、劳务派遣夹在仪器间跑来跑去，一趟又一趟。
她穿过急诊组的仪器，前面是血凝组成千上万的废血，新员工把废血插在泡沫板上摞起来，摞的比人还高，一板又一板。
她路过血凝组的废血，前面是生化组堆叠如山的试剂，保洁把用完的试剂瓶扔进垃圾袋，垃圾袋撑破了，试剂瓶从破口滚出来，一个又一个。
她爬过生化组的试剂，前面是实验室的大门，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好累，唐明明说。
真的好累，唐明明又说。
累的好像就要死掉了，唐明明对自己说。
她的耳朵雾蒙蒙的。
唐明明再一次摸头，无纺布帽已经摘掉了啊。
她疲惫的回到寝室，疲惫的爬上床，疲惫的盖上被子，疲惫的闭上眼睛。
她疲惫的睁开眼，她又回到了医院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