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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怜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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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笙从混沌的思绪里挣脱出来时,宴会厅里悠扬的华尔兹不知何时换成了更喧闹的电子乐。
这场名利派对,显然已经过半。
他攥着手里的果汁杯,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影,落在了宴会厅中央的于潜身上。
那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被一群打扮光鲜的男女簇拥着,脸上挂着刻意刺眼的笑,手里的香槟杯一杯接一杯地空了又满,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他也浑然不觉。
“喂,要玩个游戏吗?”樊济生忽然撞了撞身边徐斯年的胳膊,眼底闪着促狭的光。
徐斯年扭头,上下打量他一番:“什么游戏?你又憋着什么坏主意?”
樊济生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哪能啊!我可不敢在你们面前耍花样,再说了,人还没到齐呢。”
一直坐在皮椅上的顾之衍闻言,拿起了一旁的香槟,抬眼淡淡扫了樊济生一下,声音没什么温度:“他跟我说了,不来。”
“哈?”徐斯年一脸诧异,“为什么不来?那家伙又犯什么病了?”
樊济生摸着下巴嘀咕:“说来也奇怪,易白最近神神秘秘的,好几次我看见他对着个旧手机发呆,魂都快飞了。”
这货总不能,搞网恋然后又失恋了吧?
顾之衍没再接话,只是将手中的香槟杯轻轻放在吧台上,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舞池。
人好像……不见了。
林笙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长长舒了口气。
他果然不适合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
连这宴会厅附设的卫生间,都铺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装饰画,奢华得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走到洗手台前,小心翼翼地取下眼镜,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仔细冲洗着镜片上的灰尘。
水流过指尖时,他瞥见掌心上蹭破的伤口,他撕下创可贴,用清水冲洗了一下伤口,从校服口袋里再摸出张创可贴贴上。
“没意思的场合……”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还没说完,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
林笙心里一紧,瞬间抓起洗手台上的眼镜,闪身躲进了最靠里的一间隔间,还特意轻轻带上了门。
“居然喝多了,一群没眼力的蠢货哦!”
这声音——是于潜?
林笙屏住呼吸,用校服衣角仔细擦干净眼镜上的水渍,然后重新戴上,透过隔间门板的缝隙往外看。
“额——yue!”
于潜根本没注意隔间里有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隔壁隔间,紧接着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混合着刺鼻的酒精味,透过门缝钻了进来,呛得林笙皱紧了眉。
就在这时,卫生间门口又传来了两个男生的调笑声。
“诶,你刚刚看见没有?于潜那喝多了的模样,简直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我跟你说,太解气了!他真以为我们是真心想跟他交好才凑上去敬酒?做梦呢!”
“蠢货一个!他是眼瞎还是心盲,看不出来我们都打心底里讨厌他?不过是仗着他家里跟顾家沾了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天天把我们当跟班使唤。”
“就是啊!占点情谊,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另一个人嗤笑一声,“你是没看见我每次看他对着顾之衍他们献殷勤的样子,活像只开屏的花孔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认识顾家似的,特招人嫌!”
隔间里的林笙藏匿着自己的气息,听着外面毫不掩饰的嘲讽,再想起刚才于潜被众人围着灌酒时强撑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这场看似光鲜的宴会里,藏着多少这样虚情假意的算计和鄙夷。
“他一开始就不合群,浑身透着股假清高!要不是知道他家里有点背景,谁耐烦凑上去跟他称兄道弟?”其中一个穿银色西装的男人撇着嘴,声音里满是不屑。
另一个男生立刻道:“就是!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似的,不就是生在了个好家庭,我就搞不懂了,顾之衍他们几个怎么总愿意迁就他,换我早懒得搭理了。”
“迁就?你可别往他脸上贴金了。”银西装男人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却足够让同伴听清,“我听说,那几位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全程都是于潜自己上赶着贴上去,跟条哈巴狗似的。”
隔间里的林笙屏住了呼吸,一边留意着外面越来越过分的议论,一边侧耳听着隔壁隔间的动静。
自从于潜呕吐声停下后,里面就没了声响,是在隐忍吗?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从卫生间角落响起:“说够了吗?”
林笙心头一凛,透过门缝看去。
只见于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刚才还带着酒气的狼狈荡然无存,西装外套重新整理得笔挺,又恢复了在宴会上那种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模样。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死死盯着那两个嚼舌根的男人。
“敢在这里背后编排我?”于潜向前走了两步,气场瞬间压得两人喘不过气,“你们又算哪根葱?信不信我现在一个电话打给董事会,让你们立刻卷铺盖滚出学院!”
那两个的男生瞬间浑身一僵,脸上的嘲讽笑容僵住,唰地一下变得面如菜色,手脚都开始微微发抖。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
于潜怎么会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刚才那些话他是不是全听见了?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其中一个男生最先反应过来,慌忙摆手,指着身边的同伴急吼吼地辩解,“全都是他先说的!那些话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随便听听!”
“你胡说八道什么!”银西装男人瞬间急了,涨红了脸反驳,“明明是你先开口说于潜实际上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蠢货,还说他只会对着顾之衍摇尾巴,活像只开屏的孔雀!现在倒想把责任全推给我?”
于潜眼神阴鸷地扫过两人,声音冷得像冰:“都滚!再敢在这里多待一秒,明天你们就会收到两份退学通知!”
“是是是!我们马上滚!”两个男生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分停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连掉在地上的手机都顾不上捡。
卫生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气里未散的酒气和诡异的气氛
于潜站在原地,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刚才在那二人面前的强势早就消散。
但没等这疲惫持续多久,他忽然又捂着嘴冲到其中一个隔间里。
林笙趁这个时候,推开门走了出去,他特意放轻了脚步声,却还是被人抓到了。
“林笙?”于潜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语气瞬间变得尖锐,“你怎么在这里?刚才那些话你都听见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心思这么阴险,故意躲在这里看我笑话是不是!”
林笙抿着唇没说话,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了于潜的脸。
空气中浓烈的酒臭味混杂着香水味,让他有些不适,忍不住微微皱了下鼻子。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于潜捕捉得一清二楚,他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了起来,他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推林笙的肩膀。
“怎么!你也嫌弃我身上的酒味儿?你算老几啊!不过是个特优生,也配嫌弃我?”
只是于潜的话刚吼到一半,胃里又翻江倒海般涌上来一阵恶心,他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没等林笙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推开面前的人。
林笙被推得踉跄了两步才站稳,目光落在于潜的背影上,只是手指悄悄摸进了校服口袋。
那里还装着早上出门时塞的一包手帕纸。
“赶紧滚!”于潜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因为呕吐变得沙哑难听,“别在这碍眼!”
他此刻浑身都透着狼狈,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想到自己这副丑态全被林笙看了去,就觉得一股屈辱和烦躁直冲头顶。
丑态毕露的模样被自己最看不起的人一览无遗,于潜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真是可笑,他费尽心机在众人面前维持光鲜,却在这种地方丢尽了脸。
还被林笙这家伙看了去!
林笙的目光在那道微微颤抖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着卫生间门口走去。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清瘦的身影,走廊里传来宴会隐约的喧闹声,与身后的压抑格格不入。
他不想再卷入这场闹剧,更不想面对于潜那副既狼狈又尖锐的模样。
就在林笙正要走出去时,身后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于潜的肩膀在不受控制地轻微耸动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连带着他挺直的脊背都显得有些佝偻。
林笙脚步一顿,还没等他做出反应,下一秒,原本已经走到走廊拐角的身影却又折了回来。
他重新站在卫生间门口,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个依旧背对着他的人,少年将口袋里的手帕纸轻轻放在了一旁的冲水键上,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卫生间。
等于潜再次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一包手帕纸。
就像是最后一丝怜悯心,戳破他的坚强。
“听不懂人话吗……林笙,你是蠢货吗!”